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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阳江头夜送客,长安一轮孤月明,这些江水与月色,是穿越时间,亘古流转的,人情世故之于他们,不过是瞬息浮游。
东都会珍玩馆才新上了物件儿,鲤鱼精老板搂着他的宠妾指点江山,不住口地允诺,那宠妾娇滴滴地依偎着,见了心头喜欢的,便扭股糖一样求着鲤鱼精老板给自己留下来。
“不管嘛不管嘛,就要这个大珊瑚,回头给咱们的儿子玩!”宠妾贴在鲤鱼精老板的身上扭啊扭,扭得鲤鱼精老板点了火,将宠妾拖进了里间暖阁,没住声地喊:“玩玩玩,先让老夫玩了你这个小妖精再说!”
说着,鲤鱼精老板压上宠妾,掀起开来那水红的裙摆,顺着那两条白白嫩嫩,一路啜着上来,在那处交道口盘桓不去。
那宠妾哦哦地摊在床上:“坏人,顾忌着点儿咱们的儿子,快到产期了呢……”
“好丫头,先顾忌着你孩儿的爹吧……”
奇异的声音在暖阁里氤氲响起,烛火映在帐子上,抖得暧昧的光。
突然,一声悠长的女人叫声响起,起先还带着几分妩媚,转到后来竟然十分凄惨,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那惨叫在最高点又突然停止,仿佛是这声音,被一剪子剪短了。
百年前的长安城中蚩孓案仿佛了了,百年后的东都会珍玩馆鲤精老板却面无人色,只能眼见着一半人半虫的怪物扑将上来,咬住了自己的喉咙,临死前百般念头转过,他后悔未能一直安居洛阳陪伴妻儿,后悔贪求富贵做了那八荒界的生意,但最后悔的是,他曾查出过那用巨驹拉车的青年公子是那位大人,但他竟然因为俗物繁忙,拖延至今没去与那位大人套个交情,否则以那位大人的慈善心肠,说不定会指点自己的劫祸——
悔不当初啊——
鲜血喷溅在帷幔之上,珍玩馆老板的尸首被啃了个七七八八,而距他的尸首几步远的地方,还横着他的贵妾的尸体,那娇滴滴的美人依旧明艳,可腹上血洞还有血迹未干,肠穿肚烂的死状,让见惯此景的仵作都忍不住作呕。这样的死状,只有仵作房笔录上记载过,那还是百年前的贞观末年哪!
“想起来了?”郁垒看着翻看仵作记录的神荼,指望他的记性是不靠谱的,好歹有仵作记录和大理寺的卷宗,“凶手的肉身被腰斩了,灵元可还在囚龙鼎里关着呢。”
“这么说饕餮也关了很久了。”神荼合上卷宗,“珍玩馆的伙计怎么说?”
郁垒眉头一皱:“珍玩馆的伙计说,他们老板时不时就念叨一次,要去拜访那位大人,可都因为生意,没去成。”
“那位,可是,那位?”神荼瞪大眼睛。
郁垒不无郁闷地点头,表示,就是,那位。
神荼无奈地摇了摇头,打算从语态上掩饰他的兴奋:“走吧,去清平馆。”
“你说你们,东西也好吃,名声也不错,怎么也不弄得玄乎点儿,你看看那个珍玩馆啊,玲珑楼啊,还有美人唇啊,还有那个什么什么的,人家的店老板都出来应酬,个顶个都是美人儿,而且又会说话,还出口成章,听着就觉得玄乎,特别玄乎,你看看你们这里,一群人,跟杂耍艺人似的……”神荼说到这里,勉力咽了咽糟云糕,又拿起一块美人手来,还瞧着盘子里的寒宵粉。
老宋捧着脸笑嘻嘻地坐在神荼的桌旁:“你觉得那样的馆子,你还能穿这么脏的靴子来吃饭?呀,到时候少不得你要换一双好靴子,换了好的麂皮靴子,衣服也不能粗麻了,怎么着也要是绸缎,可绸缎要有功名才行,你又要去考功名,考了功名难免应酬,到时候拉了上峰来吃,小心翼翼——”
神荼连忙拿一块儿美人手塞住了老宋的嘴:“好了好了,我就是随口说说。”
老宋耸肩:“我可还没说你呢,你说你和郁垒,大好的俊俏男儿,非让人把自己画得青面獠牙,又是何苦。”
神荼爷学着老宋的语气:“你觉得我这张脸,在门口一守,是能吓住没有手令就想进城的妖怪啊,还是夜游在外不听话的冤鬼?呀,到时候少不得要被这洛阳城里那些贪花好色的调戏——”
郁垒终于听不下去,抬手止住两人:“老宋,我们是来问问,你们房东大人陈郎君,在不在。”
“干嘛?”老宋抬眼。
郁垒皱皱眉头,将珍玩馆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才说道惨死的小妾,老宋的脸色已经不好了,等说完整件事情,老宋一推郁垒:“我去找老板。”
“陈辉卿与云中君已经入梦了。”陈清平正往水缸里一条大鲵身上丢吃食。
老宋一摊双手:“来得不巧了。”
陈清平看着院子那头在跟蔓蓝编络子的今昭:“让她去帮忙。”
老宋扶额。
那位大人不能来,找个太岁帮扶也是好的。
今昭一脸茫然地跟着神荼和郁垒去了大理寺,而青婀则号称要照顾今昭,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清平馆核心精神,也跟来了大理寺。
黄少卿和鬼王姬坐在议事堂里,看着这一行四人,只能无语。
此时的鬼王姬已经于大理寺效命久矣,大理寺的人自然知道她办案的本事,虽然她挂的还是幽冥刑部的头衔,可大理寺里里外外的人,也都尊称她一声桃大人。
“如是饕餮所为,贞观年间那案子十分通顺,可眼下这桩就不太对了。我们适才去问过饕餮,他还是不承认,不过却告诉我们一件事情,他曾经在弘福寺中,见过一个从未来而来的人。顺着这个思路想一下,如果是岁时十二族得了什么秘药——”鬼王姬撇嘴,岁时十二族高高在上,却时常纵容子弟来三千界作乱,难保这次不是那群纨绔搞出什么麻烦。
“就算时间上说得通,那梦中蚩孓也无从解释,如许些年,蚩孓也长大了,现在等闲无法靠近,又是唯一的证物,不然我真的想把它给剖开瞧瞧。”郁垒扶额。
“那些早已经离开母体的蚩孓,现在有什么消息么?”青婀问。
鬼王姬指了指一堆卷宗:“蚩孓并非我界生物,就算沾了些人的血肉,却也无法存活太久。大理寺这一只,是靠着秘药养下来的,防备有一天有用处。而其余那九只,已经都死了——死前自然也害过不少人,卷宗就在这里。”
鬼王姬带着今昭在那些卷宗证物里泡了大半天,还远远地看了看那长得两米多高的蟹小姐生的蚩孓,和在罪案现场附近抓住的新生蚩孓。
今昭没有什么心得,垂头丧气地回去,反而是要借用青婀的幺蛾子,黄少卿请青婀留下了。
没多久陈辉卿为什么总被鲤鱼精老板念叨,这事儿倒是打听明白了:
那老板只是想要搭个关系,但陈辉卿深居简出,若说会卖什么珍玩,那是绝对不能的,所以老板只是觉得他位高权重吉祥物,见见总是好的,却不指望能卖出什么好东西,没有利润,他也不很热络,否则,也不会一直拖着没去拜访。
后厨议论得热闹,前堂也来了人物,是贞观年间因为高阳公主卧病而郁郁寡欢的驸马房遗爱与其兄长房遗直。蔓蓝随手拿了甜咸两碟果子端过去,甜的是用川盐、蜜、甘草炒的葡萄干儿,咸的是上好的松子儿,叫做玉角香,其形状如幼鹿初出的鹿角尖儿,还没嗑开,就能闻见一股有些熏迷的香气。
今昭走着菜,闲闲地听两人聊着高阳公主一病,她的产业如何难以搭理云云。房遗爱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也不怎样,现在才知道,大哥真是辛苦了。”
听到这一节,今昭颇有些瞧不起那房遗爱,这人夫纲不振也就算了,做点儿小生意也不行,自己老婆的嫁妆,还要大伯子经营。
“……好歹那些香存不久,都清了也是正理,大哥不必为这一点损失忧心。”房遗爱又道。
那房遗直听到这些香的事情,竟然打了一个哆嗦,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房遗爱浑然不觉,兀自说道:“其实那些引梦香我也存了不少,睡眠不妥时点一根,啊,春秋大梦,万象昭昭,真是要美梦有美梦,要香梦有香梦,莫说是高阳公主,便是崔氏女,贺兰姝也——”
房遗直的脸色变得更差,他忍不住起身,撞上今昭若有所思的眼神,又尴尬地坐下:“有没有清冽的茶汤来?”
今昭扭身去,后厨里惊现陈清平,只见他坐在茶事阁前,手边放了十几个汤碗,听见今昭的脚步声,他淡淡吩咐:“就把这十六汤拿去。”
十六汤?
“十六汤,因火候不同,调搅手法不同,后续内作不同,一锅出十六道不同滋味……”
“……汤雅令人哲,茶幻使人思,喝下十六汤,可观身醒己……”
“你与那房长端去,倒是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