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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子上身郗超,这不是个事儿。
让玉卮理所当然地在一边充当护法,身份正当,这才是个问题。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件事情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让玉卮换个“报恩”的法子,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出于看热闹的心理,摩拳擦掌想把玉卮送到厨子身边去。态度之积极,让本来有点知难欲退,不想为难众人的玉卮,也有点热血沸腾,仿佛被一群大大热血安利,她不陪着朱能垣,这厮就不能好好投回原身。
玉卮作为陈家女郎,在会稽也有芳名,虽然比不上谢道韫,比一比张彤云问题确实不大的,清心玉映这几个字套上去,也比张彤云不差毫分,但若是让玉卮成为侍女或者妾室,便有难度了——高平郗氏嫡子郗超的妻子是高门周家女,虽然夫妻俩感情不好,但感情再次,这种望族联姻也要维持,总也不至于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周家。因此,还有正妻面子的周家女,是不会轻易让玉卮这种同为朱门绣户女的人物进门当侍女的——周马头名字虽然有点丧失,但人又不傻。
那妾室?周家女无后,郗超再娶个贵妾之类,倒是正常。只不过——郗超素来醉心于运筹帷幄,智谋千里,于女色上很淡,还一心礼佛,让他迅速看上玉卮,哭着喊着求了当妾,就算陈家愿意委屈玉卮,这也得郗超能开这个口啊。
郗超不是朱能垣,郗超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尽管他,的确是转世的厨子的一缕魂。只是这缕魂在太岁的史书上记载,关于他的情路,不太轻松——妻子深爱他,他却并不十分爱重妻子,姬妾除了一个在他死后殉情的,别的简直连提都没提及。郗超的内宅如此不名于历史,并非是太岁不愿意去记录,而是他的确不耽于美色。
看看玉卮的自然条件,指望她色诱,恐怕扑街,还是走惊艳天女下凡路线吧。至于成不成——这么多大神在场,还怕搞不定一个凡人么?
玉卮看着热血沸腾的父老乡亲,有种仿佛上了贼船的不吉感。
“上吧!我欲与君相痴,缠绵无衰绝!塌无陵,红被为揭,春雷震震,乐出血,常欢合,死不让君绝!”
“青婀闭嘴!”
玉卮轻车熟路地抄起一本册子飞了过去,风里哗啦啦那册子翻开来,人物生动,笔触鲜明,正是那压箱底之物。
青婀踮脚一跃,接住那本册子,笑嘻嘻看着玉卮:“玉姐姐,莫傲娇了,会吃亏的。学学我们阿姐。”
“咝咝!”华练探出衣襟,昂头。
“……我说阿姐,那些齿轮什么的六合什么的,就不管了么?”蔓蓝摸了摸华练的头,有点担心。
“怎么管,六合之门,就是因为混沌之祸,混沌以百万冤魂去破白门,从此造成白门周围满是蚩孓,若非岁时十二族插手,六合之中便会有大量妖异涌入梵境,这是太岁史书所载,我们无可奈何。”华练摇头,“先把朱朱的事情搞定,然后有空去看看长公主,剩下没什么事儿,等老元挨完打,我们就走了。反正混沌创下的祸端,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不是吧为什么我还要挨打啊!”老元抓脸。
“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小红花,你认了吧,反正不是你挨打,就是你挨打,要不然那个时候的你挨打。”华练看着老元,“你要是现在很闲,去给我跟那郗超套套近乎。”话音一落,老宋喜上眉梢的声音传来:“华练姐,郗家要来登门拜访,想是为那郗十的事情来道歉的。”
今昭眼中眸光大亮,忍不住扯了陈清平的袖子:“男神男神!这下好了!咱们使出吃奶得劲儿也要让郗超跪求玉卮出嫁!”
陈清平看了看今昭眼里的光芒,想起她曾经为厨子打抱不平,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沉思起什么来。
厨子的一魄要来,清平馆又炸了窝。蔓蓝使唤着老远老宋,翻着库房:“多找些壮阳之物!”老周冷着脸对陈清平说:“咱们是玉卮娘家人,输人不输阵,时下流行的衣服饰品要做一些。”青婀抱着一个匣子放玉卮手里一放:“玉姐姐,压箱底的玩意,都在这了。”今昭捧着一摞子的书册:“这是我找到的关于郗超的资料,你快点看看。”
反观一向最喜好煽风点火瞎折腾的华练,难得老实,和陈辉卿叽叽咕咕,半晌,华练盘桓到玉卮面前,正色道:“你可知朱朱和郗超要怎么合体么?”
玉卮正看着那一摞子资料,头也未抬:“鬼上身?”
华练裂开蛇吻,露舌一笑,眼神天真温软:“犹是从前一幻身,香飘腻玉侵罗帣——朱朱是风神,灵元如风,自然要与那郗超身体相覆,化身为风,渗入肌理哦呵呵呵呵水仙梗美美哒!”
“……阿姐,滚。”
郗超是带着从弟郗俭之、幺弟郗冲与长妹郗道茂、幺妹郗道荣一同来的,一同作陪的还有王家的凝、徽、操三人以及谢家谢朗、谢川二子,说起来虽然都是小辈,但请来世交亲友,碍于面子,陈清平也只能接受这份歉意。否则将来说开去,总是陈家小气量。
“哦呵呵呵小子算计的不错嘛。”玉卮笑。
“我怎么觉得还没怎么样呢,玉儿就已经怨气冲天了。”青婀全身一抖。
郗超为了表达郗家的歉意,投陈清平所好,珍稀食材不数,更有白驼蹄这种有钱难买的珍味。
昔年陈思王做千金七宝驼蹄羹,那羹就是陈清平的手笔,而今郗超送来白驼蹄——还是提前几天送来的,明摆着也想跟着热闹热闹。
食者有其,庖者为之,陈清平既然拿到了食材,便也从善如流,先发蹄筋,去渍,再以高汤炖糯粉,加椒、羌芜、芫姜、赤榆等微辛之物,一早便熬上了。而本该瞧着这羹的朱师傅,因为今天有重要任务,便被赶出厨房,去交代后事。
“师父,你不要跟我念叨了,我们把你送走,就直接穿越二十年把船开到你葬礼上,绝对不耽误,根本用不着你交代这些锅碗瓢盆的好么。”今昭一脸要哭,那么多食器之类都放在什么地方,一时间她怎么记得住!
“唔,我委身郗超二十年,你们却一次也不来看我,不太好吧?”厨子很哀伤。
“师父,被你这么一说,我更不会去。”太岁摆摆手,“你有那个闲工夫,不如跟玉卮交代交代,不管她最后想什么歪门邪道留在郗家,总归面对的是郗超而不是你了,那种古代腹黑男,你就不怕把我们傲娇姐给玩坏了。”
“……服,我又不能辩了。”
一行高门贵子已经翩然而来,清平馆虽然因为冬日湖冷水寒弃了船,但因为老周老元青婀蔓蓝加班加点的布置,临时的居所瞧着也十分清致,更有不少文玩古器,为这略显局促的院子添了几分古雅深邃。
按照大家在今昭房里商议的剧本,陈三郎朱能垣此次聚会之后,要以远游为名离开众人视线,而玉卮,老元已经撸胳膊卷袖子,打算全面篡改这一群人的记忆,干脆就把玉卮直接送到郗家去,哪怕是给郗超洗脑,也要让他把玉卮当做一生所爱。
“……我们这么做,实在太碧池了。”玉卮扶额,“要不你们看,我换个别的法子暗中保护澈之,或者干脆下回再找机会还他人情?”
“走碧池的路,让渣男说去吧!”青婀握拳,“要不你这回听我们的去贴身保护厨子,要不你以身相许还厨子人情。”
“……喔,那你们自便。”玉卮又转回脸看着镜子,她身后清平馆女眷们忙活着给她打扮,为了插一支钗,鬼王姬差点跑去茂陵把汉武帝的陪葬给掏出来。
“那只钗真的很适合玉儿啊。”鬼王姬扁嘴。
“我们前几天还在忧愁齿轮啊混沌啊,这几天就这么抽风,真的好么?”蔓蓝眨眼。
“没事,我们清平馆的风格就是小抽天天有,大抽三六九。”青婀一边比划耳坠子一边回答,“华练姐这耳坠子看着真好,通通透透的。”
说话间跟徒弟和老板交代完后事的厨子款款而来,瞧着众女一蛇忙的欢腾,莞尔一笑:“之子于归,言秣其马。你们不去喂马,在此何为?”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南乔来取,我妹不嫁。”华练蛇信轻吐,眼神威胁。
“九幽,好多年没听你叫我名字了,这是嫁妹之前,要跟妹夫开战?”朱能垣抄手苦笑,他彼时居所,便是南山乔木,故而名南乔,只是这名字就跟乳名一样,多少年也没有人叫过了。
华练的尾巴啪啪拍着地面:“这就好意思叫嫁?这只是送玉儿去参加个Party!没有紫金屋琅玕树离朱车软玉床你休想娶走我们昆仑墟的妞儿!”
话音一落,一直在旁边充当华练的托盘支架贵妃榻的陈辉卿从袖子里拿出手机来:“喂?英招么,给我留一棵琅玕树。”
华练的尾巴噗地一声,瘫了下去。
“好了好了,我们这边也差不多了,好久不见混球,哦不,混沌王六郎,我们出去打个招呼,你们慢聊。”蔓蓝捏着华练,推着青婀,对鬼王姬挤着眼睛,好歹算是把昆仑四女给清了场。
外面驼蹄羹香气飘飘,虽未开席,也已有烧腊之类小食看菜上了案,那烧腊是此时最负盛名,最具代表性的五味脯,与唐时肉糜脯不同。晋的五味脯是牛、羊、鹿、鹅、猪五味制成,做的时候是顺着肉的肌理去切,备好肉条,再以牛羊大骨斩碎熬煮骨髓为汤,去浮去秽,煮鲜豆豉成浓汤,下盐、葱、椒、橘之末,冷汤沁肉,风腊成脯。这种肉脯劲力有嚼,虽然显得粗糙,但胜在风味天然,极其考验刀工与火候手法,陈清平自然是不会出错的,因此虽然诸位高门贵子平时对这些烧腊并无钟爱,冲着陈清平的名头,也都作酒而尝。有好舌头如谢川者,不由得攒道:“清平君是否在头一道沁味后还灼了一次,此肉有熏燎之味,于五味腊相宜得紧!”
“不错不错,嘉宾,你今日头来清平君的宴席,可要好好吃上一吃。”
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宴席上气氛之和谐,令清平馆几个汉子深切怀疑,这还没怎么着,陈清平就先被厨子上了身——最近这些日子,他们的大佬有点怪,整个人那种高冷到异次元的棱角圆润了不少,气质也没有那么脱俗了,说话的字数也比从前多——尤其是时不时也会讲出一段和食材没有关系的话来。
比如,清平馆高冷的主人此刻看着正欲添酒再敬的郗超,突然抬手阻止,道:“此酒虽好,不过不对这鱼,既然有此玉脍肥美,不若喝珍珠白。”
珍珠白,是西域一种果子酿成的果子酒,基本来说,是现代白葡萄酒的雏形。清平馆的珍珠白,是取天山脚下当真果色莹白的一种珍奇的浅青白色葡萄酿造的,历经时间,酒色如珍珠般泛着独特的光彩。
众人心说怎么突然提起珍珠白了?一转耳陈清平继续道:“此酒是我妹妹所创,口味清淡醇厚,别处不见,嘉宾或可一尝。”
众人听见陈清平喊郗超的小字,雷得浑身发抖,老元压低声音问蔓蓝:“怎么回事,老大这是在助攻么?”
“可能是,因为这样让玉卮出来的话,显得特别自然。”蔓蓝回答。
“那酒真的是玉卮造的?”老元一脸不信。
“怎么可能,玉卮最讨厌把手弄得黏黏的。”蔓蓝果断回答。
“……果然是在助攻,老板终于也发春了。”老元双手合十。
说话间玉卮带着侍女已经端着酒出来,那两位侍女也不知道是刻意安排还是怎样,一个矮小一个艳丽,衬得身量高挑纤细的玉卮一袭素衣古朴高髻,越发有蟾宫折桂去的仙逸之感,鬼王姬在帘后扼腕了一下,要是配了那簪子效果肯定更好。
忽而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却是朱能垣。
鬼王姬想起这一位在十八幽冥地府那一步步长满尸斑的活僵尸造型和进入转轮台搅出半身白骨的悲惨遭遇,又想想玉卮因为灵元在转轮台撸过一次,断了姻缘线,有点心塞。
孽镜出局在各位的意料之中,就算重新缠一次姻缘线,缠住的那人也不会是孽镜——虽然说日久生情,但是这个久,倒地也有个日子,或者一年半载的,那是寻常,但若是像玉卮孽镜这般,相处一年多年还没啥感觉,那就是真的不来电了。
正因为如此,鬼王姬才觉得,脑子里还没动嫁人念头的玉卮,好容易遇见了厨子,是份好姻缘,可惜——
就盼着这一次,那已经断掉的红线,能慢慢缠回来吧。
“王姬不必担忧。”朱能垣的声音虽无奈,却自信,“若是这次还不成,大不了再缠一遍——我们神明不就这点好处——命长日子多么。”
鬼王姬咧嘴一笑:“霸道总裁爱上你,总裁,攻了那个磨人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