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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河水靛,一条鱼线抛入水,涟漪,泛泛。”
“玉叶笛,临江仙,一曲摄魂白衣翩,别问少年愁何在,哥正装13.”
“我钓的不是鱼,是寂寞。”利白萨道。
“我只是被陈清平打发出来,为夜宵找食材的。”宫韵白在斗地主活动中不幸落败。
两个白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船舷上,利白萨寂寞地拿着鱼竿,正在找那种中国古人太公钓鱼的意境,没想到宫韵白突然冒出来吹了个曲子,那些鱼就成串成串把自己挂在他的鱼钩上,他想不让愿者上钩都不行。
不过听闻陈清平要做这些鱼当夜宵,利白萨是没有怨言的,把鱼篓往宫韵白那边一踢,宫韵白提着鱼篓要走,忽然水里哗啦一声响,一条体格有半人长的鱼,含情脉脉地露出水面,看着他。
宫韵白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能出一条鱼的眼睛里看出含情脉脉了,但是他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他刚才那个摄魂曲的功劳。
“好大!”利白萨被那突然冒出来的鱼吓了一跳。
宫韵白十分淡然地拂袖:“拎上来吃了吧。”
拎上来的,都被吃了。
寻常的小白鱼那都是鲫鱼之类的,刺多,陈清平干脆都给炖了,取那汤涮点儿时令叶子菜吃,几条肥点儿的瞧着肉厚,剔开一根大刺,就被烤了吃了。最后那一条含情脉脉半人大的,直接切了薄片的鱼片,涮鲫鱼汤锅。
宫韵白虽然瞧出来那份含情脉脉,可涮鱼片沾酱汁儿的时候,一点儿也没见他少吃。
一群人在朱师傅那间较大的房间里围炉涮锅,不大的单眼儿小炉子上坐着一口没比奶锅大多少的小铜锅,里面咕嘟着乳白色的鲫鱼汤和一小捏的莼菜,一群人端着碗,眼巴巴看着排队等着分吃的。朱师傅慢条斯理地涮着苏子叶绿菜叶薄切的鱼片儿小白虾仁儿之类的东西,时不时念叨一句:“玉儿,说了七上八下,九深一浅,你急什么。”
玉卮闹了一个大红脸,伸手就往朱师傅的胳膊上一掐一拧,表情云淡风轻。
一群人正在笑笑闹闹,突然桌子一斜,一口汤水泼出来,黄少卿胳膊一挡,伸手将那滚烫的锅子扶住:“撞了?”
“撞了?怎么会。”老周皱眉,拽了外袍套在身上,“我去看看。”
江边渔火澜澜,晚风送凉,水乡河泽一片静谧,但在这一片静谧之中,却有极其轻微的声音从水下传来。
老周给跟着出来看的老元打了一个手势,指了指水下。
那沉冷暗郁的水域之中,有咕噜噜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生物潜伏在水中,尤其是月光清冷洒下来,水流之中,有巨大鱼尾一摆而过,若是从这鱼尾影子的长度推测鱼的大小,那么这鱼把这艘船撞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老元比划了一下,问老周要不要把镇宅吉祥物叫出来,白光闪闪湮灭一下。
正说着陈辉卿等人也走出来,因为船底不断传来摇晃,好似真的有什么东西潜伏在船底,想要把这艘船掀翻。
陈辉卿看着船底的动静,看了看众人:“里面有很多鱼能吃的。”
今昭扶额,房东大人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大招一发,里面的活物都会死光光,因为有很多能吃的水产,所以还是不要发大招为妙?
果然跟陈清平混得久了,所有的人的思维都会偏向于优先考虑食欲。
“从环保的角度来说,我们也应该先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吧。”宫韵白仔细听着水底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像鱼,你们谁是海神水神之类的出身,下去看看。”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利白萨。
“宫小白你跟我有仇是吧!”利白萨一边说一边脱了外袍。
“好口嫌体正直的利维坦王啊……”太岁被感动了。
明国的京杭大运河是永乐帝疏通的,算是较新的河道,而且每隔一段时间,会有运河总督进行河道的清淤维护,按说这河里,不太容易冒出那种活了三五百年的幺蛾子玩意。
利白萨自从被华练骗到了中国来,跟着清平馆走南闯北,也了解了不少中国的神鬼文化和社会结构,所以,当他“站”在河水之中,看着船底那一条巨大的,几乎快要和宝船一样长的怪鱼的时候,内心是比较复杂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
这条怪鱼,满身都是缠绕着的各种荆棘之类的暗刺,通体是黑色的,表皮瞧着有点硬,看上去像是一条满身缠着垃圾的巨大海胆,可按照利白萨对水生动物的熟悉,这么坚硬的外表,这种生物的尾巴,应该不会这么的飘逸。
黑暗之中,利维坦王的视野还是十分清晰的,那一条巨大的尾巴,像是一面柔软的旗帜,扫过了宝船的船底。
利白萨咧嘴一笑,以极快的速度划过那怪鱼的身边,从船的另一头爬了上去。
船上感觉到的撞击还在继续,船上的商户官家都跑了出来,别说没露面的女眷,便是露面的男子,也都显得紧张害怕。
“这是河怪啊!要祭祀河怪!河怪才能放过你们!”不知道哪里扯开了一嗓子。
“哪有什么河怪!是河神啊!河神!”还有人发生反驳。
人群里顿时炸了锅,船家杂役还有些常走这条路的商人都变了脸色,人们嘀嘀咕咕,有的人突然就想起来的确这条河道上,有河怪的传说。
“快点啊!拿些值钱的珠宝首饰还有美貌的丫鬟!”有人已经吩咐下去。
于是船舱里大约是因为要推着丫鬟去送死,传来了哭爹喊娘的声音,还有人大概是借机生事,也有喊着“还我的镯子啊”诸如此类的哭叫声。
清平馆众人默然无语地看着古代的封建迷信活动在眼前展开的如火如荼。
一个商户指着这边质问:“你们为什么不赶快去拿东西找人!每家每户都要出祭品的!不然河神会不高兴!满船的人都会遭殃的!”
“喂喂海参,哦不,海神在这里还没说话呢。”利白萨十分不满。
“老白,你还是下去把那东西弄出来吧。”朱师傅对利白萨点点头。
利白萨哼了一声,高冷地转身,招呼着水性好的老宋和老元下水。
这三个男人下水没有人留意,因为这一边因为祭品的问题,整条宝船已经分为了两派,一派是清平馆众人,一派是其余的人,理由只有一个,每家都有牺牲,清平馆,也应当丢下去一个美人才行。
“我才知道,原来河神都是数学学霸啊,还能分辨出来每家每户!”老周冷笑一声,“有本事丢男人下去和那玩意拼命,动老弱妇孺算什么本事。”
“小白脸!你说的好听!你倒是下去啊!”对面传来一声叫骂。
“不行!他们那边也要出一个女人!我看中间那样大眼睛就不错!”又有人指着今昭。
“我?我长得美吗?”太岁的第一反应,实在是令她的小伙伴们,都噎住了。
“我觉得不是你长得美,而是你长得好欺负。”老周诚实地解释。
“我们是不会牺牲任何一个家人的。”朱师傅抄着手,一贯挂着笑容的脸,此时此刻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人命关天,绝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几下撞击,就把一个活人,推到水里去。”
另外那一派之中明显也有人心存不忍,可船工却苦着一张脸说:“您倒是行行好,我们跑船的,这条船就是身家性命,万一船破了,我们没有饭吃,一样家破人亡,难道就为了您的好声名,就要逼得我们沉船陪葬么!”
话音一落,那船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说话的船工一个趔趄滚在了一旁,幸亏他旁边有人拉了他一把,不然这一下就要滚入水中。
这一次撞击猛烈而连贯,众人站立不住,都惊恐地尖叫起来,刚才还心存不忍的人这会儿也没命地喊着:“都推下去!推下去!”
忽而,一段笛声传来,清越婉转,令人心思平静,宫韵白悠然地站在栏杆上,好像这船怎么扭怎么撞,他都动也不动。
船上的人听了那一曲摄魂曲,都露出茫然神色,手里的推搡拉扯也停了下来。
“轰!”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甲板上。
接着,几个人跟着那东西,也掉在了甲板上。
宫韵白停了曲子,看了看脚下的硬壳儿碎块,一笑:“速度还挺快。”
那是一片长着毛刺儿,缠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玩意的碎片,连着一段布扎的,柔软而飘逸的大尾巴。
利白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踢了踢那尾巴:“这就是你们的河神。”
“什么?”船老大一愣。
老元和老宋各自扭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往大家面前一送。
那两个人都穿着水靠,嘴里还叼着麦管一类的东西,脸上画着奇怪的图纹,船老大也是常在风浪里走的,一眼认出:“东瀛海女?”
“那是啥玩意?”老宋擦了擦脸上的水。
“应当和日本采珠的海女是一个意思,只是好像这里的海女,不分男女。”朱师傅低头看了看那两个穿着水靠的人,尽管矮小,但都是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船老大看着两个东瀛海女。
宫韵白上前,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东瀛土话,其中那个年纪略大些的海女不知道在水下糟了什么罪,十分惊恐地看着宫韵白,又看了看利白萨,咕噜咕噜说了一大串。
船上的商户里也有人懂些东瀛土话,一听勃然大怒:“这两个海女是故弄玄虚,骗财骗色的!他们和这来往的船工都有勾结!”
“……”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无语。
“没错,这些海女正是与个别船工勾结,故意以潜船撞击大船,假扮河神,骗取财物。”宫韵白笼着自己的袖子,似乎生怕袖子垂到海女面前弄脏了。
“狼子野心!”一个船工突然上前,一脚将一个海女踢到了水里,又要把第二个也给推下去。
但是老元的动作更快,他笑嘻嘻地抓起两个海女的脖子,往后一带,第一个海女被那一脚踢中,吐了一口血,第二个则是毫发无伤。
“你急什么,我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杀人灭口了?”老元一边说,一边还对手里的海女道,“你都招了吧,你看你就要被灭口了哦。”
那海女噼里啪啦地叫骂着,那几个商户听出了七八分,不由得大怒,要与那船工算账。
“走吧,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朱师傅不想插手,转身离开。
清平馆众人也跟着鱼贯而去,倒是宫韵白,竟然不怕脏地掰下来那碎片的一角,看着利白萨:“你都看明白了么?”
利白萨吹了一声口哨:“必须的。”
宫韵白将那碎片一角收好:“这东西很少见,一群骗财骗色的东瀛人,怎么会用这么罕见的东西来行骗?”
“你是说,这些人的背后是有别的势力的?”利白萨挑眉。
宫韵白看着停住脚听着他们说话的陈辉卿,故意用天真的语气回答:“那,我怎么知道呀!”
距离京杭大运河的终点通州码头很近的一处庄子,一只鸟儿扑啦啦扇着翅膀飞到了一个人的手心里。
那人听完了鸟儿的声音,随手拿了几颗香塔喂给鸟儿,风情万种的脸上,勾起一个笑容来:“看来这水,还真的挺混。我们家的少爷想要成事,那也不太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