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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孩子露在外的手发黑,显然是死了很久了,因为靠得太近,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丁前月将手中的帕子捂得更紧,但那味道却还是钻进鼻子里。这孩子的尸首不完整,头只有一半,另一半不知道被扔在哪里了。
如此看来,另外失踪的那几个孩子,看来也已经遇害,尸首大概被随意扔在林子里,任其慢慢腐化。
这林子太诡异,毫无准备的闯进来,实在不安全,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去再说。
赶回到自己房间时,远远的却看见胡公子站在房门外的屋檐下,看样子似乎是在举头望明月。丁前月缓了缓气,调整好呼吸,表情木然的走过去,站在他眼前不说话。
胡公子一身月白色长衫,眼神从月亮上拉回来,慵懒的看着他,“夜深了,还不歇息。”
“去茅厕。”丁前月闷声回道,本想说他不是也没歇息,但还是没说。先前给他的那粒药丸,吃了就会对他言听计从,府上那些下人想必都已服用了那药丸。既然是当着他的面把那药吃了,总该装出言听计从的样子。
胡公子点点头走了,丁前月依旧站在那里,见他走远了又回过头对着丁前月道:“你去歇息吧。”
丁前月这才老老实实的进了房间,关好房门,颓然倒在榻上。刚才若不是自己有意站在那里等他吩咐,恐怕就被他识破了。这样一折腾,身心疲惫,倒是很快便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没看见太阳,乌云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今天安排了他伺候胡公子,也不过是端茶倒水罢了。
午后是日光最强的时候,乌云虽厚重,却还是抵不过那炽烈光线的穿透,光柱从云层照下来,散落在躺在藤榻上的那个人身上。
胡公子眼眸微垂,懒洋洋的抬头看看天,打了一个手势,丁前月端茶上前。接过茶杯轻啜一口,“最近这镇上的人越来越胆小,太阳才一落山街上就没人了,再这样下去……看来又要换个地方才行,”沉吟了一会儿,浅浅开口,“可我却喜欢这里,舍不得离开。”留恋的眼神一闪而过,却还是被丁前月看见了。
丁前月疑惑的看着他,他也会舍不得,这是否表示,他也有人性。转念想到昨晚在树林里看到的尸体,刚才的想法立刻被自己抹杀掉。
大概是心情好,胡公子兴起,低吟了一首诗:
座对穿杨未是贤,
门听破竹覆檐前。
临风落雪看胜画,
对月飞泉问是仙。
晚上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丁前月躺在榻上,听着外面的雨声,闻着那水和土混合后的味道,今夜又失眠了,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外面又是出现了细微的声响,这声音在雨夜中微不可闻,但敏感的人还是会察觉,不是靠听觉,是靠感觉。
丁前月走到窗边,窗户关得不严,从窗缝向外看去,胡公子正在外面淋雨,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长发纠结着贴在衣服上,他仰着头任雨打落在脸上,侧脸魅惑。丁前月觉得奇怪,目光向他身后看去,一个下人正躺在那里,血从他残缺的头颅里蜿蜒流出,被雨水冲淡。
一道闪电划过,才看清,胡公子嘴角带血,原来他是在冲洗自己。他手里拿着一个汤匙,通身金黄,借着闪电反射出零散的红绿光亮。闪电过后又是一片黑暗,丁前月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院中的一切,胡公子突然转头看向这里。
心里猛然一紧,立刻侧身躲在墙后的阴影里,难道被他发现了?感觉心脏要从口中跳出来,僵立在那里很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却什么事都没发生,缓缓向窗外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地上只留下一道拖拽的痕迹。右手再一次伸进怀里,紧紧握着那东西。
第二天,只有十二个人,除了丁前月,没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那个失踪的下人或许也被扔在那林子里了,从另外十一个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不关心这些。大概是因为吃了胡公子给的药才会这样,没了思想,没了自己。
从那天之后,丁前月每晚睡前都会仔细锁好房门,稍有响动就会惊醒。这期间只要被安排到伺候胡公子,都是颤颤惊惊的。这样心惊胆战的过了两个月,偌大一个胡府,只剩下他和胡公子两人。
傍晚时,天空乌云密布,胡公子在芭蕉树下睡觉。丁前月站在那里,盯着他若有所思,盘算着如何下手。
几滴雨水落在地上,很快隐没在土中,只留下一个个水印。随后是一声闷雷,最近常常下雨,是到雨季了。
此时,一滴一滴的雨水从天而降,不是很大。雨水密集的落在两人身上,胡公子揉揉双眼,懒懒的睁开,“又下雨了,”抬手去接那雨水,不多时就拘满了一捧,张开手掌,雨水洒落。起身从怀中拿出一个纯黑绸布裹着的东西,打开绸布,里面是一把金色汤匙,做工精细,遍布匙身的掐丝里嵌满宝石。拿起边桌上一个盖着的瓷碗,丁前月看见瓷碗才想起,那是早些时候胡公子吩咐让他从厨房拿出来的。打开盖子,碗里盛的不知是什么,一团白色里沾染了些淡淡粉色。胡公子用那精制的汤匙擓起一勺放进嘴里,闭眼细细品味,无所谓雨水落进碗里,“还是老了些,没有那些小孩的好吃。”说着看了丁前月一眼,继续道:“这把勺子是从宫里弄出来的,掐丝镶宝鎏金匙。”当年溜进皇宫的宝库,一眼就看中了这把勺子,什么都没拿,只拿了这个。用一套精致又喜爱的食具吃最喜欢的食物是最好不过的了,这还是成化六年的时候偷出来的,现在算算也有七十多年了。
大概是不满意,所以只吃了一口便搁置一边,用那块黑绸布仔细擦拭着汤匙,然后小心放在边桌上。
丁前月听了他的话也猜到是什么了,再想到他刚才吃的那东西,不自觉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想吐的冲动,眼睛转到别处不再去看。
胡公子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发出一声无息的哼笑,弱不可闻。从容起身,站在芭蕉树下,任由雨水透过树叶落在身上,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梳理着散落在胸前的长发。苍白的手指穿过柔软乌黑的青丝,可以看见那尖长的指甲,沾染了雨水后发出幽幽荧光。
看他那轻松自在的样子,不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丁前月右手伸进怀中,悄悄拿出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通体生锈的匕首,但刃处却磨得锋利光亮,可见是常常打磨。
胡公子就在离他不到两丈的距离,如果悄悄走过去恐怕是会被发现。丁前月握紧手中的匕首,一不做二不休,对准胡公子的后心冲了上去。
只是就在离他后心一寸时,突然觉得手腕处先是一阵炙热感,随后剧烈的疼痛袭来,拿捏不稳,那把匕首从手中脱出,掉在泥水混合的地上。
丁前月看着暗红色的鲜血从手腕的伤口不断涌出,果然还是不行,他毕竟不是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能杀得了的。胡公子站在那里看着他,左手的指甲上一片刺目的红色,“不堪一击,”他笑着舔去指甲上的血,“从你没吃药我就知道,你混进来是有目的。”
“你怎知我没吃药。”丁前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包上伤口。
胡公子慢慢踱步到他身前,“我说过,那药吃了能防蛇虫,是因为里面放了雄黄,”伸出双手审视着那十个尖利的指甲,“虽然只是一粒小小药丸,但再细微的雄黄味我也是闻得到的,你们这些普通人就闻不出了。”
尽管在尽力止血了,可血还在不断流。丁前月有些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凭你也想杀我?”胡公子依旧站在那里,鄙睨着他,“哼,你们这些人,想取我性命来提高自己的修行,也不估量自己的道行。”
听完他的话,丁前月笑了,笑声里尽是嘲讽。
胡公子收起刚才随意的态度,脸色凛然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丁前月嘴角依旧噙着那抹嘲讽,“你当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我不是那些收妖的道士,也不是为了修行,”停顿了一下,用尽力气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我是来找你报仇的!”最后那句爆喝抽空了他仅存的那点力气,却还是固执的站在那里,与他平视。
听完他的话,胡公子突然大笑起来,仿佛是听闻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他笑了很久才慢慢停下,“找我报仇?嗯,你倒是说说找我报什么仇,我还真想听听,是什么仇恨能让你煞费苦心的找到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谁,难道是被自己灭门的人家?不,不可能,虽然曾经灭门十七家,但最后一家人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每次都不留活口,更不会有人为了报仇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