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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退下。”那长须男子轻声道,但这一声无疑如岩石爆裂的威力,瞬时那几个横刀的蒙面人立即后退几步,并将刀收回雨衣中。他看向仍是单膝跪地的石尤风,轻慢的声音道:“其实,你是动摇了。”他叹息不止。
“我没有动摇。”石尤风仰起头,那从脸谱中透露出的如刀锋般冰冷的眼神,像只鬼魅的手扼住他的咽喉,他吐出一口气。“请您相信,我没有背叛您。”
“欲知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长须男子朗声念道,他伸手搭在石尤风的肩上,又接着道:“你还记得这句话吧。”
石尤风点头,在他才六七岁的时候便遇见伊贺智藏,伊贺智藏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当时年幼的他并不理解,但这句话却深深刻在心中。每晚十二点过后伊贺智藏会在村外东北方向的田埂处等他,会给他讲故事,还教给他武功。
十岁时他被伊贺智藏带到大和,学习大和的文化和历史,当然他也接受了魔鬼般恐怖伊贺流派的武士训练,这种训练相当严厉和残忍,除了学习贴身肉搏擒拿格斗武术外,还经常进行用真正火力装备的实践。比如他需要在规定时间内挖一个深坑,当时间到后就会有一队汽车冲向手无寸铁的他。如果坑挖得深,跳下去后汽车便不会压到,反之如果挖得不够深那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伊贺智藏会让他戴一顶军用钢盔,然后把一枚手榴弹放在他的钢盔上,引燃导火线后离开。如果他保持立正的姿势一动不动,钢盔会抵抗住在头顶爆炸手榴弹的威力。但如果他因为害怕而稍微倾斜身体的话,那等待他的将会是粉身碎骨。
接受这种训练的并不只他一人,在那处寂静秘密的山谷中,有许多像他一样的小孩,每天会有人死去,但每天也会有新的小孩加入进来,他们奉行一种优胜劣汰的哲理,所以他们比普通人更残忍冷酷,杀人毫不手软。
山谷中种植着许多的樱花树,每年四月初,这里的樱花便会盛开,但它的花瓣却比别的地方樱花更红更艳,那种纯粹的颜色只有从人身体里流出的鲜血才能相比。
“那你是忘记那些在华夏死去的先辈吗?他们的血至今还在我们的脚下。”
石尤风仍是摇头,他抿起薄薄的嘴唇一声不吭,这个时候伊贺智藏并不需要他说什么。
“那是你迷惘了吗?还你对现在我们正在进行的光荣任务不认可。”
这句话直戳进他的心里,是的,他迷惘了。他曾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和那些华夏人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并不能像一个纯正的大和人,何况他的身份证上还清楚地印着华夏两个字。
他没有说话,也没点头或是摇头,伊贺智藏看着他的眼神冷得像刀锋,声音也冷得像刀锋贴着石尤风的面颊划过。“你是决定背叛我吗?”
顿时石尤风大骇,他低下头道:“不是,我从没想过要背叛将军。”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他对伊贺智藏有一种宛若父亲的情结,他所学的武术全部是由伊贺智藏所授。
在他们这个集体,武力是决定地位的高低,尽管石尤风的武功早高出伊贺智藏数倍,但他仍宁愿臣服于伊贺智藏。
“现在我需要看到你的忠心,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石尤风瞪大眼睛,伊贺智藏似乎知道他的心,道:“我不会让你为难,好,那个女特警我可以放过她,但是……”他严厉的声音倏地一转,石尤风直觉心惊肉跳。“但是那个女特警她妈的命,你去给我拿来。”
霎时石尤风冷汗涔涔,伊贺智藏威严的目光逼视他道:“你——不——愿——意?”这四个字说得极慢,一个个字从牙缝里蹦出含有不容拒绝和质问的意味。
“我愿意。”许久石尤风咬着牙道。
伊贺智藏点头,道:“三天内我等你的消息,如果连你都要背叛我,我不知该相信谁了。”
“是。”他恭敬地道,这才从地面伏身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去。
迷朦的夜色淹没他高大的身影,田埂上变得寒意深深,站在队伍中一个体形魁梧的蒙面人忿忿道:“将军,您对他太纵容了,这次回到华夏他已经变了。”
伊贺智藏抬起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水户,以后不许拿刀对准自己人,你们也不要忘记,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石尤风的对手。”
“他刚才就想对您动手了。”
伊贺智藏不满地哼了一声,厉声道:“水户,你想挑拨我和石尤风的关系吗。我太了解他,他是决不会对我动手。像石尤风这种恐怖又残忍的杀手,只有用情牵绊他,他才不能挣脱。刚才要不是我阻止,恐怕你们这些人早就血溅三尺。如果你们还想有命活着回到大和,最好别对石尤风亮刀。”
“是。”水户低声下气道,他想了一会又道:“但那个女特警呢?这个女特警武功不错,上次樱木三个人就是被她所擒,有她在对我们行动极不利。”
“那个女特警一定要死,但是这件事要交给良子去做。”伊贺智藏冷笑。
“高明,将军真令属下佩服。”水户眉开眼笑。他和石尤风素来不合,石尤风武功高出他许多,又深得伊贺智藏信任,他早嫉妒得发狂,每每想要除之后快。所以凡是能令石尤风痛苦之事,他皆尽力而为。
只见伊贺智藏一挥手,所有人在瞬间如空气般消失。
夜风呼啸过寂静的田埂,清幽的月光下洇出一个矮小的身影,亦明亦暗的光线打在他的面孔,绯薄的嘴角涌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石尤风回来卧室,房里静悄悄,连翘将整张脸都埋在薄毯熟睡,她睡觉的习惯很不好,总是将头脸都蒙在被子里。石尤风轻轻地钻进薄毯,拥住她温暖的身躯。
日上三竿时连翘才醒过来,她睁开眼就瞧见石尤风目不转睛地看自己,一颗心顿时又是害羞又是激动。忽而想起这是在公公家,她赶紧抽起身子,嘴里嚷道:“完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吧,你怎么不叫醒我,爸一定会认为我很懒。”
“是啊,现在已经十一点多钟了,你睡到现在还没起床,爸一定会想他的儿媳妇怎么是个大懒虫。”石尤风笑得甚是起劲。
“都怪你。”说着,连翘慌的就拿衣服往身上套。
石尤风拉住她的手将她的身体又按下床,不怀好意道:“怕什么,在这里你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永远不会嫌弃你。”他故意伸出手去挠连翘的胳肢窝,腿压在她的身体,连翘痒得不行想要翻身却无力爬起,她咯咯笑不停,极力求饶。
“饶了我吧,好痒,坏东西。”她笑骂道。
忽然那坏东西的脸覆下来,将她的嘴唇咬住,渐渐她不再挣扎,双手抱住石尤风的腰。吻甜蜜的持续,这可气坏了卧室外面的一个人,良子气鼓鼓地噘着嘴,一上午她来过几次,但卧室的门始终关闭。她听见里面两人高声打情骂俏,简直恨得牙痒痒。
“吃饭。”良子气愤地用脚踹门,然后跑下楼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连翘和石尤风才到楼下的客厅,这时屋中的其他三人都已在餐桌前坐定,良子脸色煞黑,石决明神情自若,低声和石川泽交谈。
这餐饭吃得没有昨晚愉快,三个男人倒没什么,但是两个女人好像有仇似的,谁也不理谁。连翘对良子更多了三分怀疑,昨夜出现的四个蒙面人分明就是大和间谍,为什么他们也会出现在这偏僻的村庄呢,有没可能是和良子接头。
“尤风,你难得回来,就和媳妇在这里多住几天,陪陪我这个孤老头子。”
“好。”石尤风立即答应下来。
“决明,我看这里风景很好,我们也留下来住几天好不好。”良子推搡着正在夹茄子的石决明,她近来对石决明大有好感,这个侏儒实在比他弟弟好欺负多了。
石决明愁眉苦脸,道:“这不好,公司事多我必须要赶回去,要不良子你在这里住几天,我让尤风照顾你。”
良子正等着他这句话,其实她并不需要石决明陪她。“好吧,那你过几天来接我。”
这个夜晚连翘很早就入睡,白天时她和石尤风一起去附近山里玩,这里山高林密,山中有条大溪涧,两人便在溪涧里捉鱼,累了就躺在溪边的山石上看天空。
她甜蜜地睡着了,嘴角边挂着一缕微笑,石尤风俯下身将那缕笑意咬进嘴里。
“好梦,晚安!”石尤风留恋地瞧着床|上美丽的容颜,半晌他微跺脚大步转身离去。院子里停着他的银灰色保时捷,几秒钟后漆黑的浓夜里泛出宛如月亮的清辉。
车窗开着,他的嘴角很冷,甚至连他眼边也是冷冷的风。
一个小时后保时捷到达S市市区的人民医院,石尤风故意避开红外监控的摄像头,光秃秃的墙壁上只有一道影子在攀行,而那人却如同一阵黑色的疾风。
黑色的雨衣和恐怖的鬼脸面具将他再次变成可怕的杀手。
前几天他陪连翘来看过韩香云,黄德怀医生欣喜地告诉他们,韩香云手指无意识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看来苏醒指日可待。
石尤风站在床前凝视韩香云,韩香云的面孔和连翘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嘴角那里的一抹倔强。“妈,请相信我会好好照顾连翘,您安心去吧。”他艰涩地说着。
夜如泼墨般漆黑,所有人都在沉睡,只有他在做着艰难决定。“对不起,妈。”从他的眼角滑下滚烫的热泪。
长裤口袋里放着一枝勃朗宁手枪,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它掏出来,现在他要杀死的人是他最爱的人最亲的人。
那些被我杀死的人,请等我到地下去再偿还你们吧。
他内心拼命叫嚣着这句话,谁又能理解一个武士的悲哀,在他们的生命中只有绝对的服从。
乌黑阴森的枪口抵在韩香云的额头,石尤风闭上眼,手指开始扣动扳机。忽然身后的门被推开,一个矮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走进来,石尤风闪电般地转头,连想都没想手中的枪对准那个人。
但是却有另外一个深黑的枪口先对准他。
那个人的眼睛盯着他,像两个深不可测的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