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夫人(4)

萱草妖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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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水夫人(4)

    因为送支票的事,外公有些不大高兴。说明白点儿,是自尊心受挫。外公祖上是世家大族,骨子里嵌着股傲气。虽是自己二儿子主动找唐思淼要的钱,可唐思淼这样公然遣人来送支票,着实让他有些下不了台面。

    让他觉得有点“卖外孙女”的感觉,外公当着秦阿伯的面黑了脸:“那臭小子跟我外孙女订婚,至今没来拜访我也就罢了。怎么,现在给我送钱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老秦家缺这两百万?告诉那臭小子,把他两个臭钱收起来。我们老秦家嫁丫头,不会让他们吃亏!我会给足嫁妆!”

    秦阿伯来送钱这一遭,惹怒了秦外公,这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因和秦外公是一个辈分的人,倒也好说话,忙解释说:“都快成一家人了,说那些做什么我家少爷是万万没有那个意思的,他只是想尽点小辈当尽的责任。”

    外公坐在堂屋的沙发上,压抑不住愤怒,将手中的拐杖狠劲儿地朝实木地板上戳了戳,发出得得的响声:“把钱拿回去,我们老秦家不需要。”

    秦阿伯拿着支票,摇头叹气从秦宅出来时,正好碰见逛街回来的秦可可。得知唐思淼“得罪”了外公,她忙冲进堂屋。她进去的时候外公还在生气,一脸不高兴。

    她走过去安慰了外公几句,外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经过这件事,他有些担忧。他拉着外孙女的手,拧着眉头说道:“你以后嫁过去,就是他们唐家的人了。若是在那边受了欺负,别憋屈自己,家里的门为你敞开着。千万不要觉着自己嫁出去了,而把外公当成了外人。”

    “外公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把您当外人?您是我的亲人,您和妈妈都是我最亲的人。”说着,她趴在外公的腿上,喃喃又道:“外公,您也别太担心二舅,指不定他就像大舅一样,闹一段时间就收心了。”

    外公摸了摸她的头,低低叹了一声,从沙发抱枕的碎花套子里摸出一个火漆牛皮信封,交给她:“这个你拿着,等回了M市,你再打开。”

    秦可可起身收下信封,从茶几上拿过茶壶给外公倒了杯热茶喝,笑嘻嘻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大舅、二舅搬出了老宅,您由老妈照顾着,也别想太多,安心养身体。等过年,我带阿淼回来跟你负荆请罪!您可以好好收拾他!”

    外公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臭丫头,有了爱人可别忘了外公。外公现在不期盼别的,只期盼能看到你这丫头成家,外公就知足了。”

    秦可可自小就由外公带着,听外公说这话,鼻尖有些泛酸。她点了点头,笑说:“肯定能看见。”

    下午她陪着外公沿着嘉陵江河堤逛了逛,挽着外公去廊桥尽头的大榕树下打长牌。她看不懂什么长牌,看着外公笑呵呵赢钱,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

    跟着外公打长牌的那伙老头输了钱,纷纷也就散了。偏外公兴致还高,又找了几个年轻人打“斗地主”。秦可可也跟着凑了个数,也不知是手气不好,还是自己根本不是个打牌的料子,把把输。

    她好不容易摸了把好牌,看着要赢了,都准备收钱了,外公耍赖道:“不成,不成,只能三带一,哪儿能三带二的?”

    秦可可刚好剩下了3个四,两个3,三带二刚好把牌出完。如果出三带一,剩了一张三,很有可能会输。外公也是个较真的,争牌时面红耳赤,就像个小孩子。

    她无奈,只好放弃,出了个三带一,刚好被外公接上。外公是地主,这一接直接将牌给走完了,他赢了秦可可几块钱脸上笑开了花,就像孩子得到了一块牛轧糖,十分满足。

    秦可可很久没陪老人家出来逛过了,原来外公这么容易满足吗?赢几块钱,都能高兴成这样。

    回家时他们经过一条新开发的商业街,铺子也都是些新店面。有卖台湾特产的、香港甜品的,外公一路杵着拐杖走在前头,像个小孩子,见哪儿有吃的就走过去看两眼。

    外公用手中的拐杖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指着章鱼小丸子对秦可可说:“丫头,我想吃这个。”

    她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一看是章鱼小丸子,无可奈何的看了外公一眼,要了一份给外公。一份有四个,外公只吃了一个尝味道,其它全被秦可可给消灭。

    又走了没几步,外公又进了一家小吃铺,里边儿的核桃酥卖的很火爆。那东西又甜又硬,秦可可一向不爱吃,没想到年迈的外公却兴致盎然地拿起拐杖,戳了戳店面海报上的核桃酥,一脸期待的看着秦可可:“丫头,我想吃这个。”

    外公想吃,秦可可自然不会小气。要了一盒,虽然这东西又甜又腻,还硬,但外公却意外的吃了很多,吃完还念叨说:“你外婆在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吃完核桃酥出来,到结尾拐弯处时,外公看见有家卖布鞋的小店,便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在古镇卖布鞋的店不少,但专卖女士花布鞋的却很少。里边的布鞋样式都很老,红色花布样式,软布底子,带有盘扣。外公走进店里,拿起一双花布鞋,放在手里摩挲了一番,眼里浮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叫来老板问了价格。

    老板是个年轻男人,一口喊价:“180。”

    一双花布鞋一百八十元,确实有些贵了。外公将布鞋捏在手里,默了一会儿,抬眸跟老板讲价:“100整,卖的话我就买。”

    秦可可不明白外公怎么会买一双花布鞋,买给老妈的?看尺寸又不太像,那鞋码子偏小,大概34码。家里似乎没有谁,脚这么小啊?

    难道外公有了第二春?

    思及至此,秦可可竟有些小激动。老板斟酌了一下,觉得100块可买,秦可可很愉快的付了钱。从鞋店里出来,外公将花布鞋小心翼翼捧在怀里,一边走,嘴里一边碎碎念叨。

    秦可可耳朵尖,听见他在念什么“秀秀”。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快步赶上去,扶住外公的胳膊,问他:“外公,您是不是又想外婆了?”

    她外婆十年前去世,外婆刚去世那会儿,外公很平淡,没表现出什么过激的情绪。就是时常坐在院子里,望着后院的桂花树发呆。

    外婆喜欢坐在挂花树下做布鞋,她小时候穿的鞋子几乎都是外婆亲手做的。

    “你外婆爱美,最喜欢这种鞋了。过几个星期,就是你外婆的忌日了,我不给她送双鞋,她肯定会来梦里唠叨我。我这辈子,最害怕被你外婆唠叨。”外公望着手中的布鞋,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以前怕她唠叨,现在想听她唠叨,她又不说话了。”

    秦可可现在才明白,外婆去世时,外公不是不伤心,而是接受不了外婆突然离世。有时外公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望着外婆未做完的那双鞋发呆,是臆想外婆只是暂时离开,是去做饭亦或是打扫庭院去了,还会回来继续做那双鞋。

    于是他等了一天有一天,那双鞋依旧没有完成。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外婆的洗漱用品都还在。外婆的牙刷落了灰,外公会一边冲洗一边念叨:“老婆子真不爱干净,好久不刷牙了……”

    吃饭的时候,外婆的位置是空出来的,按照外公的要求依旧还摆着碗筷。外公会往空碗里夹肥肉,低声念叨:“你牙不好,吃点肥肉。”

    那时候家里人都觉得外公是受的刺激太大,精神出了问题。可秦可可却不那么认为,她觉得外公是舍不得外婆,想留住外婆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抹影子。

    晚上她跟唐思淼开视频时,还在想外公买花布鞋的事,莫名有些怅然。

    视频里,唐思淼已经带上了她送的那顶浅色画家帽。他穿着灰色针织衫,材质硬挺、款式设计简单贴身,是传统的两件式搭配,微微露出的白色衬衣领跟规矩的领带结,显得很有层次感,衬托出他优雅的身体线条,男人的稳重气质被展现的很充分。

    戴帽子的唐思淼极有味道,帅得让秦可可看得有些痴。

    唐思淼见她很安静,并不认为是自己的“美貌”吸引了她,觉得她是另有所思,问她:“怎么愁眉不展的?”

    她讲了今天外公给逝去的外婆买鞋的事儿,怅然道:“糖水,你说以后我要是先走,你会不会很难过啊?”

    从外公的身上,她深切的体会到了“活着的人比走了的人更痛苦”这句话的真正意思。那种悲痛,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我们还年轻,想这些做什么?”唐思淼没好气的望着她,蹙眉说:“一生时间不长,我会善待你,珍惜你。”

    多么老套的情话,可他却说的无比真诚。

    秦可可趴在电脑桌上,掰了掰手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怎么才过去十一天,我怎么感觉和你分开已经大半月了?哎,明天就回公司正式上班了,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忙碌,日子应该会过得快一些。”

    本来秦可可只有几天假,因为两个舅舅的事,她迫不得已又多请了几天。

    “我昨天见了医生,他说我的病情暂时已无大碍,估计再留下观察几日,就可以了。我尽可能,提前回来。”好在现在科技发达,两人还能开视频。

    一听他有可能会提前回来,秦可可心情大好,对着摄像头撒娇道:“带点好吃的回来,回来你得给我做红烧肉吃。”

    唐思淼满是宠溺的看着她:“没问题。”

    “对了。”秦可可捂着自己脸颊盯着屏幕,很郑重的说:“我这个月月经推迟了,时不时还有些反胃,我觉得,我可能是有了。”

    屏幕里唐思淼正准备去拿水杯,听她这么说,手猛地一抖,继而目光转向屏幕:“去医院检查过了没?”

    “还没,我们这里地方小,医院太远了。等我明天回了M市,就去检查。”秦可可嬉笑地望着他,其实她自己拿验孕棒验过,八成是有了。

    但这种事情真要确定,还是得去医院出结果。

    茂县是个小县城,每天只有一趟动车。因为前夜跟唐思淼聊天聊太晚,导致她睡过了头。她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动车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坐两个小时汽车去机场。

    茂县在群山之间,汽车在群山中起伏蜿蜒,半路下起了大雨。起初秦可可还没怎么在意,靠在椅子上,戴着耳机看电影。

    没一会,耳边传来轰地一声,车子也跟着猛晃了几下。那响声有点像雷声,又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崩塌,总之很震撼,震耳欲聋。

    她看ipad屏幕里的电影剧情,觉得有些不对。电影是文艺片,又是烈日白天,哪儿来的什么响声?

    她刚摘下耳机,又听轰隆一声,只见车子前面有一堆黄色泥土夹杂着石头和雨水从山上轰隆隆滚了下来,砰地一声,砸碎了挡风玻璃。

    碎裂的玻璃跟石头砸在司机脸上,将他的脸割得血肉模糊,好在司机在最紧要的关头使出浑身解数刹住了车。

    车上的人身子都猛地朝前一倾,不少人的额头磕在了椅靠上,疼得直叫娘。

    秦可可坐在第三排,离司机的位置很近。她站起身子,摘掉了自己脖子上耳机,木然看着揉着血脸哀嚎的司机,又看了眼从山顶滚下来的巨石,惊的好半晌说不出话。

    她和车上的人一样,还在反应中,思维正努力接纳这一突如其来的状况。这时又听轰然一声巨响,又从山上滚下一堆落石,封住了车子后面的路。

    他们这才意识到已经被困,且十分危险。车上人许多人的反应跟秦可可一样,摸手机,叫救护车。

    当众人发现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事,心凉了半截。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他们才被迫接受一个事实:他们遇上泥石流,被困。

    这次的泥石流不是偶然,而是地震引发,地震源是附近的一个叫平川的县城。

    远在华盛顿的唐思淼正看新闻,手机突然跳出一条地震通知:

    “2014年12月26日55分,中国S省夏川市平川县(北纬32.2度,东经104.5度)发生7.8级地震。夏川市、茂县震感强烈,目前通讯收到影响,暂时情况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