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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城,秀水街,一间门脸还算典雅的胭脂铺。
叶轻眉怀里抱着一只体态臃肿的大狸猫,站在柜台前随手翻阅着字迹潦草的账本,正在认真地核对账目,看到混乱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单式记账法容易出错,若是换成复式记账法的龙门账和四脚账会好许多”
一袭红裙的钱小猗拘谨地坐在黄花梨制作的太师椅中,听到她的评语忍不住朝她看上一眼。
陈子凌躺在门外的竹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一叶、二叶手里托举着一个大木牌,上面写着暂停营业四个大字。
钱小猗等待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账册合拢的声音,抬起头一脸忐忑地看着叶轻眉等着她的答复。
钱掌柜昨天晚上突然决定离开大兴,生意兴隆的胭脂铺便没了管事的人。
单一个小翠轩就够钱小猗忙活的了,突然又多了一份差事,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钱小猗想起那位行踪不定的父亲,忍不住一阵气苦。
叶轻眉揉了揉大狸猫的脑袋,朝她举起了一只猫爪子。
大狸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张开八字形的嘴巴打了个哈欠,镰钩形的指甲被它乖巧地收进了脚掌绒毛之中,露出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钱小猗看着这么快就改了性的“虎子”,心中对叶轻眉很是佩服,爽快地点了点头,“一万两就一万两。”
叶轻眉细细的眉毛向上一飘,对她的回答有些吃惊,解释道:
“单这件店铺就已价值万两,何况仓库中还有许多价值不菲的货物。
我看这样吧,我叶家负责经营,今后的收益大家对半分,怎么样?”
乍听到如此好事,钱小猗小嘴微张,神情显得有些错愕。
这几天她已经知道了叶家准备销售化妆品的事,若是此事属实,今后叶家生意一定更加盛隆。
也正是顾虑到这点,她趁着店铺生意尚可,及早转让还能减少些损失。
没想到这位叶家女主人,非但不占她便宜,还送了她一份大好处。
钱小猗忙不迭连连点头,一口答应下来,双手拉着叶轻眉将她按在了椅子中。
“轻眉姐,你快坐,我去给你烧壶热水来。”
叶轻眉看着风风火火的钱小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下午清点完货物做好交接事宜,叶轻眉留下二叶继续看店,交代了他几句明日营业的闲事后,便和陈子凌回了客栈。
他们已经收到了柳飞白从东夷送来的紧急书信,知道了十七叶被人带走的事。
“想不到南庆的人反应这么快,我们有什么法子能将十七叶救出来?”
叶轻眉坐在陈子凌对面,偷偷拿起酒壶在自己的小杯中滴了几滴香醇的美酒,脆声问道。
桌子上六盘清淡小菜寻常无常,就连做法也无甚稀奇。
若是只论价钱,恐怕就连最普通的人家也能消费的起。
陈子凌却吃得津津有味。
这些菜比起神庙中他和叶轻眉充饥的食物,已经好了许多,尤其是口味。
“放心吧,这件事我和肖长天已经推敲过了,既然他们想要回南庆的人,那我们就帮帮他们”
陈子凌说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脸上的神情令人副莫测高深。
叶轻眉舔了舔唇角的酒液眉头微蹙,急忙放下筷子,大口喝了一杯茶水。
听到陈子凌如此莫名其妙的话,心想哪有这么容易,若是随意就能要回南庆的人,对方何必将希望放在叶家身上,直接用俘虏换不是更简单?
只是她心中虽这么想,却不想立即说出这样扫兴的话。
空中无月外面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景致,潮湿的空气似乎预示着一场风雨的到来。
瞥了一眼只剩下了拇指大小的红色蜡烛,叶轻眉怀抱着呼噜噜酣睡的大狸猫,站起身朝陈子凌挥了挥小手。
“万商会明日就要开始了,今晚你早些睡。”
陈子凌羡慕地看了一眼肚皮滚圆的大狸猫,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揉搓了一下。
叶轻眉走后,站在角落内的五竹伸手关闭了门窗,将碟子里的食物麻利地归拢在了一起,接着拿起麻布快速擦拭了一下桌面。
“五竹你每天在藏书楼都忙些什么?”
陈子凌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朝黑漆漆的房间询问道。
“晒书,擦拭书架,打扫卫生,忙完这些就坐在椅子上听老管事读书。”
“什么书?难道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上古经典?”陈子凌双腿搅着被子,侧支着身子,好奇询问道。
五竹努力回忆了一下,勉强记起了几本书名,坦诚道:“少爷,不是的,就是音律初解、诗三百、两千字这些常见的书籍。”
“他这是把你当成蒙学幼童了”陈子凌哈哈一笑,不解道:“你怎么不告诉他,其实你识字,而且认识很多上古文字?”
说来奇怪,五竹虽然忘记了很多事,记忆力也变得很差,但是却能看懂很多常人不认识的文字,交流上完全不成问题。
五竹觉得陈子凌的话也有些道理,他曾经也对那位老管事这样说过,只是对方依然坚持每天读这些书籍,他也无可奈何奈只好多听几遍。
陈子凌听到五竹的解释后,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继续躺在床上内照自观。
修行向来是他日常中极为要紧的事。
如果陈子凌每天不在体内运行一遍真气,就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这就是习惯的力量。
丝丝缕缕的无形真气,从他腰腹处的雪山气海生出,沿着经脉向着四肢缓缓蔓延。
不是他体内的真气太过绵柔,而是陈子凌有意克制住了真气的循环速度。
正如习练书法一样,想要写好小楷,就要从大字练起。
想要领悟速度的真谛,便需要从慢中耐心领悟。
因为一切都是相对的,快慢亦是如是。
一抹米粒大小的微光,只在他指间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就重新收缩进了他的身体。
这一幕画面很像是一只贪玩的狸猫,正在显摆着它对指甲的控制能力。
陈子凌的反应却比猫咪的动作更加神奇,更加灵活。
他的经脉只是较常人粗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半闲居门前他之所以能在一息之间,将体内充沛的真气灌进凤延年的身体,凭的就是他体内真气异于常人的流动速度。
夜间的秋雨终于落了下来。
密集的雨水敲击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一阵碎响。
大概是空气较为湿润,原本不该打雷的季节,罕见地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
几条扭曲交错的银色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房间内的桌椅。
陈子凌习惯性地用手将被子向上扯了扯。
想到自己的举动其实有些多余,陈子凌尴尬一笑。
嘭!嘭!
两声粗暴的踹门声过后,传来了叶轻眉的声音。
“五竹快开门!”
房间内一阵风动,木门应声而开。
叶轻眉身上裹着一床锦被,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摸着黑直接朝着前方走去。
“里面去!”
叶轻眉伸出一只手推了推被窝内的陈子凌。
陈子凌立即朝内挪了挪身子,感受到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被人塞进了自己的被窝。
叶轻眉在床上收拾好自己的被窝后,立即将大狸猫讨了回去。
只是结果往往会发生些意外,带来点惊喜,比如多了‘一只’。
二人胡闹一阵后。
叶轻眉有些气恼地给了他一个后背,抱着大橘猫困倦地进入了梦乡。
陈子凌很是满足地抱着叶轻眉,闻着她发间的清香,没多久也打起了瞌睡。
外面的夜雨不停拍在窗扉上,让人莫名有些心烦。
“有人来了。”
房间内突兀地传来了五竹毫无情绪的声音。
陈子凌立即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哗啦哗啦的脆响,掩在夜雨声中,常人很难将其分辨出来。
然而外面的声音,对于神识敏锐的武道高手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只需用心感知,便能发现其中细微的区别。
前提是——那人一定要醒着。
陈子凌快速叫醒正在酣睡的叶轻眉,摸索着衣架上的衣服,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已穿戴整齐,手里摩挲着长剑的剑柄不停猜测着对方的来历。
叶轻眉随意找了件陈子凌的锦衣穿在身上,向上挽了挽袖子,安静地坐在床边等着对方显出身来。
十二名身穿黑色劲服的蒙面人,站在客栈的屋顶上,手里的狭刀出奇的长。
客栈附近的路口,全被来历不明的马车堵住了道路。
两把长刀准确地找到了陈子凌所在的房间,狠狠劈开了顶部的瓦片,形成了一个十字形的豁口。
陈子凌依然住在当初选择的客栈,只是在叶轻眉到来后,换到了相对安静的三楼。
感受着顶部传来的凉意,陈子凌看了看身边人,也不知今晚他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幸的是今晚之事过后,无论如何他都要再次换房。
幸运的是他未婚妻在这里而且外面有雨。
一股充沛的真气从叶轻眉身体内溢出,瞬间化为汹涌的狂风,打断了他的思绪。
屋顶的破洞还没继续扩大,黑衣人还没来得及袭入房中。
落入房内的雨滴便以更快更急的速度,快逾箭矢般朝着空中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