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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就这么自言自语般的一路走一路说,将他跟谢一依的相遇相识相知细细回忆,娓娓道来,说到开心处他笑的像个孩子,说话时他目光经常眺向远山,透着一股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赶往剑阁的旅途在少年的侃侃而谈中也显得不是那么遥远。巴州府外,丰都城中,青山镇上的再次相遇,阳龙古墓里的生死离别,三丹不花没有亲眼得见,但少年的叙述却时常让她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他一定,很痛苦吧。
李知图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身后,自然也注意不到三丹不花神态的变化。少年的故事一直讲到谢一依苏醒的那短暂一刻,他想把丫头当时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复述出来,但当他伸出那只当时紧紧攥住谢一依丢出来的混元珠的右手时,这个一向没心没肺从容乐天的少年梗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三丹不花没有开口安慰他,因为他是男人,守护男人的尊严,往往比盲目宽慰更可贵。谢一依最后说出的那句话李知图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山路渐宽,三丹不花打马赶了上去,安静的与李知图并驾而行,前方再有两里便是剑阁县,向西出了县城三四里外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剑阁。
临近县城的时候,李知图一改之前路上那股忧郁王子的哀怨气质,恢复如常。此时他与三丹不花两人都穿着老君阁执事的门派装,虽谈不上华丽但却也很显眼,为了防止与人交谈时露出马脚,少年对他们二人的姓名来历都做了设计,虽然觉得有点儿无聊,但三丹不花也没赘语只默默记下了李知图给她安排的假名假身份。
剑门山,剑阁山庄。
剑门山险峻崎岖,隘口山谷众多,山间瀑布小溪纵横交错,登顶而望景色甚为雄奇瑰丽,而剑阁山庄正盘踞于剑门山主峰之巅,站在半坡向上望去,连山绝险飞樑阁道,让登者不禁叹为观止。
大概是时间尚早,通向剑阁的山路几乎见不到任何行人,李知图和三丹不花二人一路拾阶而上,大约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剑阁山庄门前。
打从当初进了剑阁县,李知图就一直在注意观察,路过几个客栈和酒家的时候他也曾有意无意的往里观望,并没有很多同行的外乡人活动,按说昭化镇上那七个死者的家属们到这里讨说法,就算一家只来两人,那也有十几口子,剑阁县就这么大地方,沿着县城一路上山,也没看到有乡民往来,那帮讨说法的家属都哪去了呢?
“在找什么?”
看到李知图自打进了县城一路上都神头鬼脑的,到了剑阁更是放肆的四下张望,三丹不花疑惑不解的问,同时也下意识环视了一圈。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剑阁何事?”
见门口站着两个生人,一名剑阁弟子警觉的走过来盘问。三丹见状很自觉的向后微微退了半个身位,将李知图让到前面。
“哦,这位道友,我二人是西蜀老君阁的门下,在下老君阁外门执事葛文,这位是外门执事丹华。”
少年落落大方,从容应答。
“哦?原来是老君阁的道友,恕小道见识浅薄竟没能识出贵派的衣着,若是道友不介意的话,可否让小道看一下二位的门派度牒?”
看门弟子这话一出口,三丹不花愣了一下,心说哪里有度牒这东西,她在中原走南闯北的连通关文书都不带,别说这狗屁东西了,看来马上要败露,想到这儿小妖女便开始暗暗调动气机,准备随时应变。
李知图闻言却是一笑,满口答应着向怀里摸去,很快掏出一个包好的小布包袱,躬身递了过去,那小道接过三两下打开包袱,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就觉得手心一阵钻心剧痛,忙吓的将东西一丢,朝痛处定睛看去,只见自己右手手心处出现了一个不是很明显的淡紫色异斑,顿时整个手臂时冷时热又酥又麻,如同被千万虫蚁叮咬,好不难过。
正当小道惊恐中欲呼救时,被李知图以迅雷之势一把拽住双手,嘴巴凑到其耳边沉声道:
“莫要挣扎,你中的是南越奇毒五株红,没有我的解药,两个时辰之内便会浑身溃烂而死,惨状妙不可言,我希望你想清楚,你的小命就在自己手中,合不合作你看着办吧,我不强求。”
说罢少年两手一撒,放开了面前吓的浑身筛糠的看门弟子,中毒的弟子听罢丝毫没有犹豫,马上鸡啄米般点头表示愿意服从。李知图欣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长辈赞许晚辈的表情,就差去摸摸对方的脑袋了,三丹不花在一旁看的阵阵恶寒,想到不这小子比自己还狠,两句话没说就给人先下了一记这般恶毒的猛药。
“走吧,前面带路,我要见你们的阁主。”
李知图一推那看门弟子,笑着说,俨然把人家一阁之主当做说见就见的酒肆掌柜了,小道嘴上不敢说,一面恭恭敬敬将这两人引入山门,一面腹诽不断,只道一会儿见了阁主,让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吃不了兜着走。
小道士是当日轮值的门童,此番引着两个一身道门袍服的生人入内,倒也没多少人起疑,毕竟乍看去都是道门中人,只当是同行互通盟好。
剑阁议事堂正厅。
听人传话说老君阁派来两个执事,出于百年前的同宗之宜,阁主邓南山自是欣然出来相见。说起老君阁,邓南山正巧在半年前去西蜀办私事的时候造访过一趟,还跟徐火丁聊的甚为投缘,也却曾听说过徐火丁有一得意门下叫葛文,而且此人还是个阴阳师,只是不巧当时葛文外出办事,没能得见而已。此番听说这葛文竟然主动登门来拜,邓南山着实欣喜。
“哈哈哈,葛执事一路辛劳邓某未能远迎还请见谅啊,早就听闻葛执事年少有为,今次一见果然器宇不凡,不知二位前来鄙派是何公干?”
“哦,嘿嘿阁主实在过誉了,这位是晚辈的同门,丹华丹执事。”
李知图随意介绍了一下一直低头不语的三丹不花,一面拱手道:
“不瞒阁主,这次前来,我二人其实是有要事相求啊。”
“哦?愿闻其详,只要是我剑阁办得到的,自然鼎力相助。”
老君阁的实力邓南山心知肚明,虽说两派自古便关系融洽,但要说有什么互助盟约,那倒是戏谈了,若是从此能攀上这根高枝,对剑阁未来的发展来说必然是件好事。所以一听高枝有事相求,邓南山立时来了劲儿。
“是这样,时间关系我就不道原委了,只说情势,头天晚上我们一行数人路过剑门山一处隘口,突然就遭遇了一群来历不明的行尸,一番激斗过后,我们有几个弟子被咬伤了,现在尸毒入体,情况比较危机,因为虚弱加上中毒颇深,我们只得将他们就近安置在旁边的小村落里,苍天有眼你们剑阁就在附近,这不,我二人特地到此求药。”
虽说对剑门山有行尸一事感到颇为诧异,但邓阁主也并没有多想,毕竟以老君阁的身份,向他们求两颗解毒药丸救救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个顺水人情还是当送的,于是,在李知图说罢,邓南山几乎没有犹豫,马上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并带着二人前往剑阁的丹堂。
邓南山从三丹不花那里取了尸油后亲自送入丹堂,并且关照丹师优先炼制他们的解毒丹药,这可谓是给了老君阁的“葛文”、“丹华”两位执事天大的面子了。
在外堂等候丹药炼制的当间儿,邓南山与那李知图假扮的“葛文”相谈甚欢,正当谈及两派合作之事时,从外面快步走来一个弟子,进门便喊:
“阁主,宋师兄他们从保宁府回来了。”
邓南山一听大喜,看向李知图二人连忙道:
“甚好甚好,快,快将你宋师兄他们带过来,我给他们引荐两位贵客。”
一听那个姓宋的是从保宁回来的,李知图心中咯噔一声,那姓宋的是否会看到三丹不花的通缉告示暂且不提,从保宁府到剑阁县,一定会途径昭化镇,昨夜镇上七具尸体发生尸变的事定然瞒不住,只要那姓宋的稍加留意,就会知道,如今他跟三丹不花恰巧来取解尸毒的丹药,两者一联系,难保不出意外。
似是也考虑到了有败露的危险,三丹小心凑到李知图耳边问道:
“你那个什么南越几株红的毒药,还有吗?实在不行就给老爷子也来上一记吧,倒一个是一个。”
李知图听罢歪着嘴小声说:
“哪来的什么五株红,我瞎掰的,那就是路上随手拔的萝卜花儿,剌伤了之后也就红肿痛痒而已……”
“你!”
三丹小姐这会儿是真的没话说他了。
说话间,那保宁府回来的宋师兄已经到了外堂,此人远远看去高大挺拔,面皮白净,笑声更是通透洪亮,给人第一印象还算不错,见到李知图二人,宋师兄当下上前拱手一揖道:
“弟子宋士仁拜见阁主,不知这两位是。”
邓南山看向宋士仁表情相当满意,很明显此人定是他的得意门生,兴许还是剑阁未来的接班人,将宋士仁让到近前,邓阁主笑道:
“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两位都是老君阁的门下,个个年少有为啊,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少年阴阳师,葛文葛执事。”
邓阁主特地重点介绍了李知图,明显看重他的本事,对一旁叫丹华的粉面小生倒是没甚在意,然而那宋士仁却不自觉的多看了三丹不花两眼,总觉得哪里有点眼熟,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正在几人寒暄之际,丹堂的解毒尸丹炼制完成了,一共出炉了十粒,由一名丹师托着小心翼翼送到前堂,宋士仁盯着那些丹丸随口问道:
“这些是?”
“哦,老君阁的朋友在山外遇了行尸,被咬伤了,现在急需我们剑阁的解毒尸丹驱毒,这不,紧赶慢赶弄出十粒来,希望没误了事啊,哈哈。”
邓南山大大咧咧道,仍是对李知图之前所言没有丝毫怀疑。然而听到行尸伤人,宋士仁马上警觉了起来,回来路过昭化镇时,他可是明明白白听说头夜镇上尸变,有异尸袭人,数名镇民被咬伤,怎么今天就会有老君阁的执事前来索要解毒尸丹呢?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吧,况且剑门山就在剑阁眼皮子底下,这种地方岂能闹出什么行尸来,这两个人,有问题!
此刻,除了被蒙在鼓里的邓南山之外,李知图、三丹不花,还有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宋士仁都暗暗动起了心思,眼神交汇中,三人心底几乎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