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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孟家湖笑眯眯的目送分家家主走出大门,这是连日来孟三江第四次亲自登门造访,搁在平常,他的这位三江老弟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宗分两家的嫌隙有目共睹,两位家主不睦也是众所周知,谁都不会为这两家老死不相往来觉得奇怪,然而事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孟三江这老小子自打上次申请增加乌香丸月供被拒绝之后,态度突然乖巧起来,非但没有因为那件事怀恨在心,反而恭顺有加,时不时便来到宗家主宅跟他老哥哥聊聊天儿,有时甚至提供一些关于孟良清的旁门消息,可谓极尽谄谀之能事,这倒让孟家湖有些不习惯了。
如此一来二去的,孟家湖有些蒙圈,他的性格很张扬,面子里子都不能输的那种,属于当日有仇必须当日报,但话说回来,这种人你若是自始至终向他递软话,他倒也能把你招呼的舒舒服服的,关键是看态度,这个实际上是很多身居高位者的通病,只是这种病症在孟家湖的身上表现得更夸张而已。
眼下孟三江三番五次的亲自登门,每次来还都不是空着手,今天送对玉狮子,明天带双金麒麟,要么就是一些孟家湖感兴趣的小道消息,最重要的是,孟家湖收了礼,人家还没让他帮什么忙,只是再三强调自己是来“收复淡薄已久的血脉亲情”的。久而久之,孟家湖对孟三江的态度也软了很多。要知道,防人之心,便是在这种时候最为淡薄,而这个,正是孟三江想要的局面。
这日,孟家主觉得时机成熟了,便着手开始了下一步计划,一大早,他便带着一个名曰雪凝的绝美的妙龄女子赶到孟家湖府上,一路上,孟三江觉得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神圣的,这是他的一小步,可却是整个计划的一大步,只要将雪凝送入宗家府中,前些日子的卑躬屈膝便是有价值的。
计划进行的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那孟家湖虽说不沉迷女色,但要说不近女色也纯属鬼扯,尤其是碰上别有用心的人做了精心准备之后。第一眼看到那叫雪凝的女子时,孟族长眼都直了,口中直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寻啊!”
孟三江察言观色,见到孟家湖有上钩的迹象便趁热打铁,不露痕迹的表达出想要将此女献于家兄做个贴身丫鬟的意思,看到孟家湖想推辞,孟三江故作洒脱,张口便来:
“家兄若是有什么疑虑,怀疑小弟捣鬼,大可将此女随意打杀,只当这女子无福,消受不得家兄的雨露恩泽!。”
孟家湖听说人家要把这绝色美人送于自己本就心花怒放,推脱也是做做样子,早已戒心大懈的他哪里会想那么多,又瞧见孟三江似是真心,话都说到取人性命的份上了,自己的戏也不必太足,这便满心欢喜的将人收下,转脸间,对孟三江的称呼就变成了“贤弟”。
离开宗家大宅时,孟三江恨不得狂笑三声,但也只能在心里放肆,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他前后表现反差这么大,话递到孟家湖耳朵里,自己这场大戏就算白演了。好在孟家主心性还算沉稳,没到喜形于色的份儿上,就这么一路绷着脸到家。
“给我盯住孟三江那个老狐狸,我总有一种画面太美的感觉,一般来说,画面越美就越失真,事如此,人,也一样。”
说话间,孟家湖斜眼瞟向随着佣人去后庭领取衣物的雪凝姑娘,“真是个人面桃花的丽人啊,只可惜这朵花是否带刺儿,老夫我一时也拿捏不准,再看看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然而语音刚落,却有几片绿意正浓的新叶从孟家湖头顶郁郁葱葱的树冠上飘落下来,虽然无风,枝干却依旧止不住的轻轻摇动。孟家湖面色微微不满,轻声假愠道:
“每次就不能正常点儿,非得弄得神神叨叨的,踩坏了老夫的树看老夫怎么收拾你们这帮猢狲。!”
孟氏宗家,别院。
此刻,在院中的一处空地上,孟良清,孟新酒、孟新茶兄妹以及李知图和三丹不花五人围着一个无脚茶桌席地而坐,远远看去,这就是一场普通的亲友之间的茶会,然而若是此时院外的任何一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轻则六神无主,重则当场崩溃。
孟良清,孟氏兄妹的父亲,眼下就处在这六神无主与崩溃之间。李知图的口才远胜三丹不花,经他口一番添油加醋鼓吹渲染之后,孟良清只觉得自己这半辈子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外面的世界全不似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哪里来的战乱,哪里来的燕王,哪里才是世外桃源!
孟氏兄妹理解父亲当下的感受,他们在得知真相时何尝没有这般透彻心扉的屈辱和悲愤,孟良清在痛苦之余还比他的两个孩子多了一层感受,恐惧。
是什么力量在左右整个桃源围,是谁在掌握数以万计人的生死,南城之外,曾伏尸百万的骇人场景孟良清曾在年幼时亲眼得见,这个造不了假,没有战争,这些亡众从何而来。
没人解释,没人探究,甚是没人注意。大家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人老几代,觉得天地大抵就该如此,只要在这远离“战火”的桃花源接受燕王殿下的庇护就好了。
孟良清沉默了很久,手中的茶水早就没了温度,他却并没留意,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呷着,明显已经心不在焉。在某一刻,这个中年男人的目光突然有神起来,在面前四个孩子那里来回扫视一番,最终落定在孟新酒身上,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孟良清终于开口道:
“为父明白了,新酒,新茶,你们二人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孟良清的孩子,绝对不能像任人摆布的牲口一样活着!爹支持你们的谋划。”
说着,孟良清带着极为复杂神情看向李知图和三丹不花,他想说些感激的话,但却发现怎么措辞似乎分量都太轻了,这个两个年轻人说的夸张一些,等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尽管自己比他们大了两三旬,但论起见识,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却着实少得可怜,如此,却是整个桃源围数万人的悲哀。
孟新酒看到父亲竟然如此痛快的接受了现实,兴奋的差点儿喊出来,但被她身旁的二哥扯了一下,孟新茶注意到了父亲的措辞,他自始至终用的都是“你们”,俨然已经撇开了自己。
“父亲不准备跟我们一起离开吗?”
迟疑了片刻,孟新茶还是问出了口,他这一问,刚刚还激动的满面潮红的孟新酒只是一瞬间表情便凝固了,她马上看向父亲,迫不及待的想得到父亲的答案。
孟良清微笑的看着这个兄妹俩,眼神中透出的是满满的慈爱和不舍,十六年前的一天,他曾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两个呱呱坠地的孩子,那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全部的快乐,是他最最幸福的瞬间,如今,这份幸福又承载了新的希望,他要这两个孩子走出去,离开天坑,离开大山,离开这片迷雾重重的死地,他要这个两个孩子获得新生,获得重生。
看着笑而不语的父亲,孟新酒哭了,虽然爹爹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现,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不会离开了,经历了半辈子失败的人生,面对外面的世界,他累了,也怕了,他要陪着孩子的母亲永远留在桃源围,他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也将在这里结束,无论现实多么虚妄,但他的人生,他的爱情,是真实的,孩子们的母亲守护着他的思念长眠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中,他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愿去。
“孩子们,你们就是爹的眼睛,替爹,出去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