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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姨接受组织调查,我不清楚孟醒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大义灭亲,落井下石,还是公报私仇不得而知。
但能确定的是,她的确在充当“反腐”利剑,为纪委调查提供证据。让我气愤的是,就算老姨有问题,孟醒作为她身边最近最信任的人,不应该在此时雪上加霜。
正义,绝不是扫除一切阴暗的借口,三千世界乱红尘,人间自有公平在——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利妄言正义,多少人曾被“以正义之名”冤屈诽谤,置于死地,含恨而亡。
世上没有绝对的正义,也没有天生的邪恶。
我坚信老姨不会受贿,所有犯罪都会有诱因,而腐败无非是为了三种东西——权力、金钱、享乐。
对于权力,老姨离退休已不远,此时贪恋权力早已为时过晚;说到金钱,老姨对钱没有什么概念,警察职业和破获大案才是她兴趣所在,她甚至连自己有多少存款都不清楚,这么多年一直是冉静替她存取钱。
而乐于享受、生活腐化的女人会嗜好名牌,贪恋高级时装和化妆品,名包成灾,香水泛滥,诸如此类。老姨除了几身警察制服,几乎没什么衣服,若从女人角度看,她素净的如不食人间烟火,她的下属和朋友圈极少有人把她当作女人,曾经有罪大恶极、臭名卓著的犯罪分子藐视过这个女人,都走上了一条悲怆不归路——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某种意义上,王骆心在这个城市超过诸多权威男性,成为强悍、威严、铁面的象征,也是一面震慑邪恶的执法旗帜。虽然这面旗帜最近被海洋集团猖狂的犯罪活动一点点撕裂,可那并不是这个女警察局长变得软弱无能,是更高层层面的权利在压迫她的能量。
就在老姨被关押调查时,她所谓的不正当关系“绯闻老男友”韩鸣飞也在焦头烂额,被各路媒体穷追猛打,忙于擦口水和应付全市吃瓜群众围观。
小米那次来鹿城曝光的“毒猪”事件,作为事件男女主角——毒猪们的籍贯大多数属于河川县。事后,它们的父母官——河川县委书记被免职,韩鸣飞调过去任代理书记。
河川县县城依山而建,城外青山号称“小香山”,因离县城近,气候宜人,环境优美,山下紧邻县城的小香山镇地价飞涨,小香山镇政府联合开发商建成豪华别墅区,说是促进经济发展旅游度假,实际上在高价对外出售,这严重违背国家土地政策。
得到线索的记者前往县里采访,县长闻讯躲走,代理书记韩鸣飞躲猫猫经验不足,这种事,官场老手都是趁机走开去度假,他却当了真。
由此,“别墅门”事件拉开帷幕。
前来采访的记者中以蒋万林和《中华商业资讯》的白万林为首,采访只是掩护,真实目的是想在多方博弈中,得到些好处。
最近几年,蒋万林和白万林以中央媒体驻站为名,争夺资源,疯狂创收。
蒋万林入行早经验多些,总是略胜白万林一筹。几次交锋后,两人形成见面客套,背后暗算的规则。
其实两人是一丘之貉,区别是老蒋更君子些,求财会直接说明,白万林真心腹黑,他会主动靠近你,勾肩搭背像是基友要出柜,多次咸猪手试探,摸清基友命门所在后,突然一个撒手锏,直接命中基友要害,狠赚一把。
曾有受害群众惊呼——白万林出手,十里之内,寸草不生,人送臭名:白狐狸。
经过老蒋四处宣扬后,尽人皆知。
他俩表面上来采访“别墅门”事件,实际上以采访为要挟,目的是让县政府出点赞助费用。
接到韩鸣飞助理来电,听到老蒋和白狐狸同时出动,我头皮一麻,立即赶到河川县。
蒋万林和白狐狸把河川当成还未煮熟的肥鸭子,在一间会议室里争执谁取鸭腿,谁收鸭屁股的利益问题。
韩鸣飞独自坐在办公室抽烟,面色憔悴。他已经知晓老姨被纪委调查,也听说了老姨和纪委包公探讨指甲油的事,说起老姨他笑了,说:“骆心不会有事,这么多年我了解她,她没有乱七八糟的问题,组织上会还她清白。”
他吐出个大烟圈,把自己淹没在烟雾中说:“这些真真假假的媒体,抓住一根辫子就能要你命。别墅是小香山镇自作主张,县里充其量就是监管责任。记者非要挖‘别墅门’背后的黑幕,还把河川历年来的过错和违法乱纪的人都联系到一起,说这是个腐败县、贪官县。本来我们不想搭理,可白狐狸说,一家名叫舆论反腐网的国家级网站对他的采访很感兴趣,已发文。我们进去查看,这网站连个固定电话都没有,只有手机号和QQ,典型‘流窜敲诈网’,文章标题为《河川县别墅门惊爆权钱交易内幕》。”
韩鸣飞搓着手里的烟,语气疲惫,擦擦汗后继续说:“白狐狸告诉我们,他可以帮忙删文,《中华商业资讯》报也可以不登。条件是让县里订他们报纸,一年一份350元,订500份,报纸整版都充斥着男性补药,女人流产广告。政府机关能看这种报?《半月参考》的老蒋紧随其后——五万宣传费。我查过,此刊是北京某行业协会主办,连刊号都没有,不对外发行。但这两人不能得罪,背后都跟着一群真记者,新闻会被炒烂!实在没辙,就让他俩商量个中间数,我再处理。”
他一口气说完,满头大汗,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两粒,喝口水咽下去。
我上洗手间,在走廊上隐约听见老蒋和白万林在会议室激烈争论。
老蒋:“哪儿都少不了你们商讯的事,想把蛋糕都吞下,也得看看自己姓不姓牛!”
白万林:“这跟姓牛还是属鸭无关,媒体讲究先来后到,能者居之。再说,我们商讯哪有你们参考影响力大,听说省委书记的马桶上都要摆一本,我们商讯只能勉强混口饭吃。”
老蒋:“怎么说话呢?白狐狸,你看我平时大智若愚就真以为我二百五?我要真跟你斗智斗勇,指不定江山谁做主呢。还勉强混饭吃,你那奥迪是偷来的吗?你就差坐火箭直奔广寒宫撩仙姑去了!”
白万林:“哎,哎,注意媒体素质,今天的事跟车没关系啊。你不是一样开着丰田越野吗?都是一个圈的,心照不宣就行了。我们枪口一致对外,合作共赢行吗?”
老蒋:“好,那你说怎么办!”
白万林压低声音:“我看这样吧,这条线,我放手,听说你前些天得到过温水县变卖国有资产的线索,把材料和知情电话给我,我去那边盯着,你看怎么样?”
会议室里沉默了一会儿,老蒋也小声说:“温水县的事牵扯上亿资产,不是小财神,就算给你材料,我也不会放手的。”
白万林说:“可以,我说了合作才能共赢!”
白万林得到所需起身走了。
蒋万林跟韩鸣飞要的宣传费倒也不多,五万,可以分期付,他还装模作样把宣传河川新农村的方案递给韩鸣飞。
钱虽然不多,韩鸣飞考虑如果被其他媒体知道,就会大肆炒作,说政府拿钱封口,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我私下帮韩鸣飞向蒋万林说情,蒋万林听完我和韩鸣飞的关系,面带难色说:“不是不帮兄弟,早就看韩鸣飞不顺眼,现在是个千载难逢的落井下石好机会。”
他向我叙述事情经过:去年,他受朋友之托以媒体名义给韩鸣飞打电话,反映河川县有个村主任贪污公款,澳门豪赌,跨省撩妹,甚至连男人都不放过,证实这是个双性恋恶魔,想让韩鸣飞为民除一害。
在电话里韩鸣飞笑说蒋万林政治幼稚,蒋万林问他何为政治幼稚,韩鸣飞说你让一个县委书记去管村里的事,让县官和村主任对立起来,这传出去不就成了笑话?
善于捕风捉影的蒋万林听他这么说不但没生气,还兴奋起来,两人立马互掐。但韩鸣飞毕竟为官多年,经验丰富,用马克思理论击败了只擅长敲诈的老蒋,老蒋败下阵来后,觉得问题没解决还憋出一肚子气,此后就发誓复仇。
韩鸣飞在官场中是出了名的直肠子,不玩虚,只做事,这个“缺点”也让他在官圈内成为另类,沦为同僚笑柄。
过去,韩鸣飞所在的河川县和邻近的林县、青县都属于雨季洪水泛滥县,洪水泛滥对老百姓来说是坏事,对官员来说不一定是坏事。比如远古时期,大禹就凭借治水时,故意“三过家门而不入”取得政治筹码和舆论赞誉,成功登上王位。过家门看一次妻儿也就几十秒时间,三次都不看,这种人连自己和妻儿父母都不爱,还能胸怀大爱?引人怀疑,真正的隐忍目的只有他自己清楚。这种政治秀表演却正是韩鸣飞的短板。
每年洪水一来,冲垮民房,淹没田地,危及群众时,林县县委书记和县长都会冲到洪灾一线,卷起裤脚,一身泥巴和武警战士、人民群众奋起抗洪,并冒着倾盆大雨声嘶力竭地接受各媒体记者采访,成为全市和省内为人民服务的典型。
而青县书记和县长技高一筹,他们也穿得破破烂烂冲到抗洪一线甩泥巴,但他俩邀请了省领导和市领导到现场,让省市领导接受媒体采访,自己顶多出几个镜头,泪流满面地代表人民群众感谢上级某某领导关心,特别是某领导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心脏病都犯过一次了,老婆被自行车撞都没去瞅一眼,老妈快要病亡在医院都未去守望。
这两个县几任领导都这么干,所以基本都能平步青云,升迁很快,人走后,留下一堆年年被水淹的烂摊子,可这个烂摊子是升官法宝,继任者都会对前任感恩戴德。
以前,河川县委书记也这么干。但韩鸣飞上任后一改戏路,他调拨一大笔款,在县内进行水利设施建设,巩固河道,分流洪水,兴建水库。
雨季来后,其他县抗洪救灾干得热火朝天,河川县始终风平浪静。别的县都评上先进县,韩鸣飞政绩平平,外界甚至觉得他什么事也没干,全市县官中最废物。
韩鸣飞虽然觉得冤,可内心又驱动着他必须要做实事,不能愚民。
蒋万林本想钓这条无后台的“大鱼”,但他决定给我个面子,暂时放过韩鸣飞,以后再说。我想他一直这么给面子的原因肯定是考虑到我有个当公安局长的老姨,对于这些游走在媒体边缘的人来说,最怕警察跟他们较真,真要立案调查,必死无疑。
老蒋们暂时摆平,河川县却迎来真正的一群记者——来自北京和外地的媒体。
韩鸣飞处境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