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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此处场地比想象中还要宽阔,待走到那牌楼之前已然过去多时。才见到无数巨大的昆虫或飞或走,从那鬼口中进进出出。有的大虫一滚地,就变成了少年的模样——倒是与之前小庙中所见的毫无分别。
另外看到身穿五色短打、裹着头巾的青年,有的手把旗幡,有的拿着亮银枪,有的敲鼓吹唢呐,真是乱纷纷的。这一群人的五官,有比那些小孩子更接近人类。
但是从妖力的层级上看去,跟花九溪同行的三人简直云泥之别。进了鬼门之内,又见到许多民房式的建筑,有些小妖圈出一块地来,持刀剑比武较量。
而众小屋簇拥着一幢独大的院落,雕龙画凤的。但花九溪注意到,这大屋的螭吻居然是两只蜗牛,又奇怪又好笑。
大屋之后,又可望见一处鬼头牌楼的影子,只是烟气迷蒙的看不分明。以上便是花九溪眼中所观了。
“简直像庙会一样,秘密结社,不是素来组织森严的么?”花九溪不解地问。
“孩子你应该是小说看多了。”罗越说,“这类帮会本来就是流散虫豸纠集之处——他们哪懂什么纪律呢?”语气中有老大的轻蔑。
嘉钦与湘灵则不发一言,花九溪心想这罗越嘴巴真是又快又直,周围不都是“虫豸”么?
见花九溪一行人来了,沿途的小妖纷纷点头行礼——后来花九溪才知道,虫类点一下头就算很大的礼节了,而且他们并无跪拜之说。
来到大屋之前,就见东西两侧各站了二三十人,身穿各类服色——士、农、工、商皆有。其中有花九溪认识的,包括产业不小的财主,甚至自己学校的老师(!)。
不过妖怪混迹人类社会,这是花九溪早已熟知的,故而并不惊讶。四人稍一靠近,庭前有人用余光扫见,便识趣地让了路——这个行为倒是秩序井然,顷刻间中央的道路便敞亮了许多。
“这些人是?”花九溪小声地求问湘灵。
“蜾蠃会内部将弟子从低到高排参照菩萨果位为‘十住’,以十住弟子为最高。眼前这些就是为会内做出大功,升到最高一级的,而授予这个品级,必须来这总坛之中。”湘灵压低声音说。
“那我得从一住做起?”
“不用,你是关系户,可以直接加封十住。”湘灵说,“贵派弟子都有这个待遇。”
“毕竟是不超过五个人的小门派,如果人一多,估计就没特权了。”花九溪喃喃道。
就听那屋内传来一个极具穿透性的汉子声音,罗越说:“这是跑堂的蝈蝈儿。”
那声音念了五个名字,便是传唤其人。只见左列第一排的五个人齐刷刷推门进屋。花九溪问:“这就是进去受封么?”
湘灵点点头:“很快的,先生稍等片刻。”
“没事,我这人耐性还不错。”花九溪说。
如此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就听那蝈蝈儿叫道:“班小蝥,花二姐,羌五郎,花九溪!”
花九溪就随剩下的那几人前去,而嘉钦三人尾随跟上。班小蝥那三人见来了三位窟主,浑身一阵酥软。花九溪见这几位年龄不大,且其貌不扬的,不知到底为蜾蠃会立了什么功勋。
就这样齐入那屋中,这也是所佛殿式的建筑,里面的厅堂极大,但光线则十分昏暗。从门窗外射入的光柱中飞舞着杂尘,但花九溪知道,那些其实是格外微小的虫类。
“听说有一类小虫能在蚊子睫毛上产卵,就是这种吧。”花九溪问。
好像没人理睬他,花九溪抬头看室内陈设,凡边边角角处都有很多崭新的蛛网——这是很奇怪的。又见堂前巨像,足有十丈上下,正是方才那个大虫的造型,也便是他们口中的“蠕来佛”了。左右红柱上的对联分别写着“螽羽振振”、“瓜瓞绵绵”。
像前占了五个袍色各异的人,其中一个穿粉袍的正是翩翩。这几位的长相就顺眼多了,且妖力盛大,由远及近辐射开来。
五人面前,又有一个神坛似的东西,台上正当中安着一个神牌,上面的字迹是“三虫都元帅”,神牌周遭又插了十几面乱糟糟的令旗。那蒙着神案的桌布是杏黄色的,正对着大家能看到其中一个阴阳鱼图形——而这里是用一黑一白两只蛴螬代替鱼形的。
观望中,就听神坛前那几人说话。
“花爷还不是在会的弟兄,如何授得十住之位?”这是个白袍男子问的,他个子在诸人里最矮却又最为富态。
“一日三升的故事又不是没有,火速入会呗——毕竟后面还有更大的事。”翩翩说。
“料想如此,我把问话的先锋叫来了。”居中的绿袍高瘦男子说。
“从简速办,别让其余那三个兄弟等得急了。”一个身形跟花九溪差不多的黄袍男子说。
唯独最末一个黑袍人未说话,花九溪看他年纪稚嫩,大约十五六岁,对这场面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花九溪不知道他们在商议什么,就见那绿衣男微微抖擞罩袍,两个绿色的东西“骨碌碌”从他脚面滚出来,由远及近逐渐变大。待到这两个东西如人站立,才发现是两只螳螂妖。
花九溪见这两个螳螂妖身形还在变化,从一开始纯粹的虫脸,既而成了对绿脸双胞胎。俩人手中各拿了一把翠绿色腰刀,迈步过来把花九溪拎走了。
花九溪被带到了大堂的一角,光线更加昏暗了。
“花兄弟你之前背过套词么?”就听一个螳螂如是问他。
“没……”花九溪说,“不过,我倒是对其他一些帮会的黑话略知一二!”
“那好办了,你先看看这个。”说罢将一页纸递给花九溪,花九溪扫了一眼,记了个七七八八,确实与自己所知大同小异。
“看好了?”这螳螂说着,忽然厉声道:“跪下!”
花九溪被吓了一跳,马上明白怎么回事就跪下了,可惜连个蒲团都没有。
“拿着。”另一只螳螂给了他一长两短三支线香,叫花九溪自己点燃。
花九溪没奈何,运出掌上灵力,将那香瞬息点燃了。两个螳螂面无表情:“可以。”
“何故来此?”螳螂开始问话了。
“有人召我来此。”花九溪答道。
“自何处来?”螳螂问。
“自西王母处来。”花九溪答。
“孰为汝之证人?”螳螂问。
“天地日月。”花九溪答。
“兄弟可食菜根烂叶否?”螳螂问。
“兄弟所食,我亦食之。”花九溪答。
这样答完,就见两只螳螂将腰刀别到花九溪头颈处,脖子一凉,花九溪却要笑出来。
“脖颈硬朗否?”螳螂问。
“硬朗。”花九溪答。
“好了,请窟主。”一只螳螂说。
“可是目前没有蠃字科的窟主啊?”另一个说。
“那就你我代为住持吧。”说是商议,这话当然无人反对。
“汝是何人?”螳螂开始第二轮问话。
“我是世间一条黑头虫。”花九溪答。
“世间岂有无姓之人?汝生于何处?”螳螂问。
“我本故宋一将官,北寇袭来毁家山。蜉蝣微命无所寄,点点碧血实未干。我欲以区区之身,驱除贼虏,维护众生。是故以草为家,花为媒,蜾蠃为父,螟蛉为弟。”
螳螂问:“汝经多少路程来此?”
花九溪答:“十万八千里。”
螳螂问:“几人随汝来?”
花九溪答:“孑然一身。”
螳螂问:“何故一人?”
花九溪答:“舍弟江南殁,家兄塞北亡。”
螳螂问:“汝自何时来?”
花九溪答:“怒睛老人睡时方来。”
螳螂问:“汝从大道,从小道来?”
花九溪答:“雕虫,虽小道亦有可观者焉。”
螳螂问:“汝有文武书否?”
花九溪答:“有之。”
螳螂问:“自何处习来?”
花九溪答:“文从禽鸟,武从走兽。”
问过这些,又让花九溪念了若干誓词,螳螂刺破花九溪手指,将血涂抹在班小蝥三人额上。
花九溪领了戒律,入会仪式宣告结束,可把他累够呛了。
随后就让花九溪随同那三人在神坛前继续撮香跪着,就见那绿袍客手把一柄拂尘,另一手拿着个钵子走到他们身前。
绿袍客就用那拂尘蘸钵子里的液体——经过这么多事花九溪就算是再清澈透明的液体也会怀疑有什么古怪。
只看这液体像牛奶一样洁白光润,就那么几滴洒到了班小蝥的头上,绿袍人口中则念念有词,却听不清楚。
很快花九溪也被洒上了,冰冰凉凉的,并没有其他感觉。花九溪一阵庆幸,就听绿袍人说:“尔等今既为十住弟子,各应努力……”花九溪知道是些无用的废话,也不往心上去。
那斑蝥精几个人听封拿了各自的证书、令牌和一面令旗就喜滋滋地走了。花二姐还回头看了花九溪一眼,可能是奇怪这样一个普通人类为什么也和他们跪在一起吧!
“很好,又能进行下一步了。”之前站在前面的几个人纷纷走下神坛,簇拥到花九溪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