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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仪猜的是没错的,裴蕴秀千里迢迢回河东自然不是为了探亲,的确是为了侄女的婚事来的。
而且,裴蕴秀的兄长,裴韵菘的父亲裴济最近身体很是不好,家里人给她写信的意思是让她回来一趟。
裴蕴秀知道几位兄长的意思,是怕长兄身体越来越糟,自己不回来就有可能见不上了。
裴蕴秀在裴家一向备受喜欢,当年她新寡之后执意要嫁给傅行空为妾,家里人虽然不赞同但是最后还是同意了,并且她嫁过去后也一直为她撑腰,让裴蕴秀在傅家不至于做妾被人小瞧欺负。
裴家几兄弟都齐聚在裴济这里,裴韵菘也在,因为商量的是她的婚事,裴蕴秀特意要求把她叫来听。
裴韵菘是很喜欢这个姑姑的,俩人因为秉性相投常年通信,因此即便是久不相见也并不生疏。
“阿秀,你先说说惠康现在的形势如何?”裴济的状态看上去真不太好,身体消瘦似乎风一吹就能带走,一张脸蜡黄中微微透着青色。
若是顾清仪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磕五石散磕多了。
“对,三妹你先说说惠康的形势。”裴宿紧皱着眉头的开口,现在裴家的处境真的不太妙,都是为了韵崧的婚事而起。
偏偏他还不能说实话,尤其是现在大哥的身体不好,他更不能给他添堵让他病情严重,心里的焦躁可想而知。
裴蕴秀闻言看着大家,面色沉沉,徐徐开口说道:“现在惠康的形势并不好,皇叔咄咄逼人,不少臣子竟上书要求陛下学尧舜。”
“竟无人制止吗?”裴宿问道。
裴道看着二哥,“不制止岂不是更好,本来我们裴家就想与皇叔联姻,若是皇叔坐上那个位置也好。”
“婚事未成,皇叔做上那个位置,顾家女入主中宫,只怕韵崧更难进入宫门。”裴宿哼了一声。
“二哥,你这也忧思太甚,若是皇叔登基总要选秀,韵崧自然有机会。”裴蕴秀不悦的说道,她们裴家的姑娘又有哪里不好。
裴宿看着妹妹,“你别忘了顾家的女郎且不说定北王夫人在她手上折戟沉沙,只问问韵崧在她手上吃了几次亏,上次大嫂回来是怎么说的?这样一个女子,若是真的入主中宫,韵崧要进宫怕是不易。”
兄妹争执不休,意见不同,越吵越伤和气,裴道就说道:“此事有利有弊,唯一可惜的是咱们始终迟了一步。若是韵崧打定主意要做皇叔身边人,那么就要认真衡量怎么做,你们吵又有什么用。”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裴韵菘的身上。
裴韵菘对上诸位长辈的目光丝毫不怯,直接开口说道:“天下英豪唯皇叔执牛耳,这婚事若成对河东也是幸事,现在只看并州的情形就能知道一二,再过不久只怕河东对上并州就吃力了。”
想起并州现在上上下下干的如火如荼,大家不由都沉默了。
裴蕴秀就道:“皇叔远在惠康,韵崧在河东能做什么,所以我这次回来也有带着韵崧前往惠康的意思。那顾家的女郎还在并州,韵崧提前抵达惠康,若是能得了机会见皇叔一面,皇叔自然会知道韵崧的盛名并非虚假。”
裴宿还是不同意,但是架不住大哥与三弟赞同,只能叹口气不再说话。
裴韵菘前往惠康的事情定下,裴蕴秀一走就直接带着她走了,临走也没跟范凝阳打个招呼。
范凝阳被病逝一直没当回事,就觉得是母亲与兄长正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但是她在河东呆的日子越长,范家那边丝毫没动静,连个前来接她的人都没有,这才有些心里发慌起来。
但是想着还有裴韵菘能依靠倒也不太着急,哪知道一个不留神裴韵菘竟然被她姑姑带走前往惠康去了,这下子裴韵菘一走,范凝阳在河东就尴尬了。
她的好友是裴韵菘,人都走了,河东裴家谁还会招待她,话里话外说她吃白食讽刺她,范凝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一怒之下就出了河东回晋阳。
只是等她回晋阳前往范家被拒之门外这才真的傻眼了,门房的人全都是新面孔她一个不认识,这些人自然也不认识她,听她说是范家的女郎,立刻就要拿着棍子把她打出去,口口声声说他们家女郎已经不幸病逝,居然还有人敢来碰瓷,是不要命了吗?
范凝阳的天都塌了,这才知道自己这次做的事情真的惹怒了母亲与阿兄,惊怒之下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坐在范府门前哭着等他阿兄回家。
顾清仪正好在晋阳过年,听到这事儿嘴角抽了抽,跟嫂嫂说道:“范家不会真的不认她了吧?”
怎么说也是亲生的,恨之欲其死,爱之欲其生,人之常情。
李明英正坐在窗前给丈夫做贴身的里衣,听着清仪的话抬头一笑,“已经对外公布病逝的消息,怕是不易。”
顾清仪啧啧舌,“范凝阳也是咎由自取,就没见过这么坑手足亲人的,脑子都长到脚地板上去了。”
李明英却道:“真的要说起来,最可恶是裴韵菘,这样利用别人家的姑娘,最后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完全不去想范凝阳的下场,心够狠的。”
说到这里,想起下人来回的话,看着清仪就道:“裴韵菘前往惠康只怕去意不善。”
分明就是剑指皇叔啊。
顾清仪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笑着说道:“正好让她去试一试,若是皇叔真的见异思迁好美人的人,我也好早做打算。”
李明英本来忧思忡忡,听着小姑这话反而被逗笑了,皇叔听到这话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裴韵菘知道清清只把她当试金石只怕也得呕血。
“也不知道惠康现在怎么样了。”李明英叹息。
若是小皇帝能早些想明白,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内忧外困的,最后苦的是谁,既是小皇帝自己,也是这天下的百姓。
便是他们这些世家也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何苦呢。
若真是明君之相就罢了,偏偏小皇帝任人唯亲,偏听偏信,在他登基后屁股还没坐稳就对皇叔下杀手,真是够让人寒心的。
对先帝托孤的皇叔尚且这般无情,其他的朝臣又会怎么想?
除了那些奸佞小人,只怕也没人会希望小皇帝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顾清仪听着嫂嫂这话一时也有些出神,千里迢迢的,传递信息也不容易,说的再轻松其实也是担心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好消息来的这样快,过了腊日之后,小皇帝自动提出禅让皇位,皇叔拒而不受。
惠康那边正在上演三拒禅让的戏码,消息从惠康传到并州时,三拒的戏码已经走完了流程,只等着新春之前皇叔受禅从此大晋就翻开新篇章,迈入新时代了。
在这样的形势下,最受关注的是谁?
居然是当年跟皇叔订了婚约的顾清仪!
这谁能想到啊,当年顾女郎被定北王退亲,当年多少人笑她没福气,哪想到人家不是没福气,是福气太大了。
顾清仪当初从惠康离开的时候,打着修养的名义,其实大家都猜测她是在惠康带着不舒服,这才避开的。
现在人家的福气到了。
皇叔受禅之后名正言顺做上皇帝的宝座,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官员前往并州请婚期!
皇叔就这么中意顾清仪吗?
顾父再见王泠也有些唏嘘,王太尉真的是老多了,两鬓华发丛生,看上去整个人的精神也不是很好,千里迢迢赶到并州着实辛苦了。
王泠并不想接这个差事,但是陛下说了,一事不烦二主,当初这婚事是他做的媒人,自然还是请他善始善终。
王泠还能说什么?
他之前去劝慰皇叔不要逼小皇帝太紧,结果小皇帝自己禅让了,王泠枉做了小人,郁闷的小病一场。
小皇帝被新上任的陛下封为新乐王,翻过年就往封地新乐去了,王泠心中到底有些说不明白的思绪,还去送了一程。
新乐王稚幼的面容透着倔强,倔强中又有几分灰败,见到他前去相送脸上的神色也是漠然的。
这一刻王泠才算是有些想通了,其实骨子里新乐王肖似先帝,只是却没有学了先帝的几分手段,先帝虽然打压顾家这样的开国功臣,但是治理国家却也是功大于过。
可是新乐王只学会了先帝打压的手段,却没学会先帝治国的手段。
席太后没有跟着新乐王前往封地,而是要求回席家终老,陛下答应了。
这本来不合规矩,但是陛下应了,新君秉性与新乐王不同,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便是朝中谏官忍了忍也没敢上书弹劾。
大过年的,大家都消停些吧,项上人头要紧。
惠康城的风波暗涌远在惠康的顾家浑然不知,只是对着王太尉那张满布风霜的老脸,也没好意思拒绝请期的事情。
要是顾家拖一拖不同意,王太尉顶着高龄回惠康复命,然后再奉陛下旨意前来并州再次请期以表诚意,王太尉这身板怕是撑不住。
顾父看着王太尉怪可怜的,就捏着鼻子答应了,他甚至于觉得陛下是故意的,就是看中他不好意思折腾一把年纪的王太尉。
若是换个年轻的官员来试试?
顾清仪听了阿父的吐槽乐得不行,旁边李明英也抿唇浅笑。
顾逸疏看看妻子又看看阿妹,这才说道:“既然已经答应婚期,就在六月里,眼下就得从并州启程前往惠康。鹘州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没问题的。”
顾清仪点头,“交给阿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都已经做熟了手,阿兄接过去有殷长史帮着也无需费多少心。殷长史的哥哥送来蒙书我瞧过了很不错,开春该推广全州才好。”
说打这里顿了顿,看着阿父与阿兄,“还有几处工坊我已经安排好了,阿兄多上心些洪茂的商队,其他的不用我多说阿兄也知道怎么做。”
顾逸疏哭笑不得的看着阿妹,“放心吧,等你有空就回来看看。”
话是这样说,但是大家都知道怕是不太容易了。
顾清仪还挺舍不得,她在这边做了这么多的实业,一下子撇开手怪不习惯的。
并州的事情顾父与顾逸疏暂时脱不开身,只能是顾母与儿媳带着女儿先一步前往惠康。
李明英还挺高兴的,正好去惠康看看茶英与岚英,俩人的婚事都定的差不多了,此时她们回惠康正好还能给二人张张声势呢。
护送他们前往惠康的是拓跋狄的火龙军,竟有一段时间的并肩作战,顾逸疏也摸清楚了火龙军的底细,又有鹘州的工坊在,所以拓跋狄走也不是大事。
再说一路上安全也是大事,有拓跋狄护送,顾家父子也能安心。
顾清仪挺高兴的,能带走拓跋狄挺好,毕竟这一位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才。
临行前,顾清仪还问拓跋狄愿不愿意跟着她去惠康,若是他不想去,他也不会强求。
拓跋狄自然一口答应了,只是说当初跟着他出来的族人已经在鹘州落地扎根,就不让他们跟着一起走了,就连王保他都留下了。
拓跋狄一个人轻松自在,女郎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手底下的兵有家小不愿走的就留下,愿意跟着走的就带上,整合之下,一大半愿意走的,这个数目也足够用了。
拓跋狄跟着顾清仪一走,顾逸疏接手火龙军剩下的人,不仅没有压制拓跋狄留下的人,反而把人提拔起来,军心也一下子稳了。
从并州前往惠康,翻过年就走,因为路上走得不是很快,等到抵达清河郡的时候,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远远望去草地探出一缕青色,杨柳展出嫩芽,春天的气息已经到了。
清河骆家现在的心情真的是万分复杂,但是还是早早地派出人探问消息,等到顾家的车队已进入清河的地界,就派人迎了上去。
顾清仪看着顾母不大好看的神色,轻轻笑道:“母亲若是想去便去,不想去也没什么,如今骆家可不敢给您使脸色了。”
顾母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当年他们对她绝情就罢了,结果她女儿回鹘州的时候,还差点被他们卖了,若不是皇叔在,指不定骆家会做什么。
顾母沉着脸不说话,显然心情很不好。
李明英不太知道这里头的纠葛,此时也不好随意插嘴,只能看向清仪。
清仪眨眨眼,当着阿母的面,三言两语交代了骆家的行为。
李明英脸色也不大好看,骆家着实有些太势力了,“母亲若是不喜,咱们不见就是,直接穿过清河回惠康。”
顾母叹口气,“我若是不见,骆家只怕就要对外嚷嚷顾家得势便瞧不起娘家姻亲,这种事情他们肯定做得出来。”
“那就见见也没什么,见一面还能少一块肉不成?”顾清仪笑着说道,“当初就算是看在皇叔的面子上,骆家也出了点血给我送了不少粮帛呢。”
顾母到底担忧顾家的名声,怕被骆家反咬一口,觉得女儿说的也对,见一面还能少一块肉不成。
这次前来迎接可不是当初迎接顾清仪一样,来的是骆敦,骆郡公的长子,规格真是不一样啊。
顾清仪倒也不气,她对阿母与嫂嫂说道:“骆敦娶得是齐王的幼女。”
那就是跟皇叔曾经不是一条船。
现在是不是也轮不到骆家做主了,皇都做了皇帝,哪里还有骆家挑选的余地。
骆敦这次前来态度真是特别的谦和,见到顾母特别热情的上前叙旧,“见过姑母,阿父本来要亲自过来的,只是年纪大了身体有疾不方便出门,还请姑母见谅。”
顾母淡淡的一笑,“你阿父过滤了,我带着俩孩子只是经过此处,本不想打扰他,阿兄的身体可还好?”
骆敦忙说道:“姑母是一家人,既然到了清河怎么也得上门小住几日才好。”
顾清仪嘴角抽了抽,她可记得这位表兄当初见她的时候,可是不怎么待见她的。
李明英瞧着清仪的神色,微微一笑,伸手戳戳她,别在外头露了行迹被人抓了把柄。
骆敦十分殷勤,顾母不好对着小辈使脸色,只好带着儿媳与女儿前往骆家。
再次见面,骆砀还真的是病了,上回是装病,这次是真病,人看着干瘦蜡黄,颇有些行将就木的意思。
骆夫人是最尴尬的,毕竟上次她对顾清仪的态度真算不上好。
顾清仪倒是没表现出什么,看着骆夫人拉着顾母的手热络的说话。
骆敦的妻子也在,清秀佳人,只是看上去眼神并不怎么温善,尤其是看着顾清仪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但是总令人心里不大舒服。
李明英护着清仪,与骆敦媳妇交谈几个回合,好几次将她的话头挡了回去,导致对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此时,那边骆砀已经对着顾母忆当年了,当然在骆砀口中骆家是不得已的,那都是先帝逼得,更展望皇叔做了皇帝,以后大家完全可以更加亲密的往来。
顾清仪:……
论厚颜无耻,她甘拜下风。
顾母只是笑笑,没说行不行,骆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却还得尽心招待顾家人。
一顿宴席吃的不怎么舒坦,骆砀夫妻自然是十分热情留她们小住几日,但是顾母以回惠康准备顾清仪的婚事为由拒绝了。
就在这个时候,骆夫人忽然招出几个美婢出来,对着顾母笑着说道:“你们回去惠康我瞧着带着服侍的人也不多,让这几个奴婢跟着,也好伺候你们。”
顾清仪看着这几个美的各有特色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家里服侍人的丫头,分明就是特意调教出来的伶人。
这回顾清仪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这意图不要太明显啊。
李明英也没想到骆家这么过分,看了婆母一眼,瞧着神色不大好,她轻轻一笑,看着骆夫人说道:“夫人好意实在是让人盛情难却,只是我们此次回惠康府中一应事务都有穆大人妥善安置好了,实在是无处安置她们。您看我们这次轻车简从,所带人手都是有定数的。”
穆埠这个长史升官了,毕竟主子都做了皇帝,他肯定要换个位置。
以前皇帝还是皇叔的时候就很看重穆埠,现在穆埠说出的话自然无人敢轻视。
尤其是李明英很是会说话,这话就是告诉骆夫人我们是奉皇命回惠康议亲事,出行人员有定数岂能随意塞人,不好交代啊。
就算是骆夫人知道这话可能是李明英托词,但是也没人敢去试探陛下的底线。
毕竟当今陛下可不是小皇帝也不是先帝,这性子当真是令人有些发憷。
骆夫人还能怎么办,就算是生气也不好表出来,只能暗地里咬牙。
就算是骆家盛情邀她们小住,顾母也以赶路为由拒绝了。
骆家自然不好相强,还得备了厚厚的礼物送她们离开。
等人一走,骆夫人就黑着脸说道:“真是不识抬举,以为攀上陛下就能耀武扬威,也不想想便是顾清仪进了宫,日后难说在后宫能不能一直获宠,人还没进宫,尾巴倒是甩起来了。”
骆敦媳妇听着婆婆这话,假装没听到,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轻声细语的说道:“族长那边可要去回一声?”
骆夫人喊得再凶,最后还是要族长下决断。
家公的身体每况愈下,郡公的位置虽照理说是自己丈夫继承,但是也未必不会出现变数。现在盯着顾家有什么用,还是得先把自己丈夫承继郡公之位的事情定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骆敦不傻,自然听懂了妻子的意思,就站起身来看着阿父说道:“儿子去见族长回一声。”
骆砀心情不怎么美妙,这会儿精神也不济,看着儿子就说道:“去吧,把话说清楚,现在顾家翻了身,若是顾清仪真的做了皇后,以后清河骆家少不得跟他们多打交道。”
骆敦知道阿父的意思,这是告诫他该低头时就低头,不能强撑着。
骆敦抿抿唇,这才点头往外走。
骆家想低头,只怕自己老丈人齐王也未必愿意,真是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