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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声音压低了些,里面只有透过紧闭的窗棂直射而下的光,积攒下的灰尘在光线处飞舞,再加上久无来人,越发显得破旧昏暗。他们没说出口的这人是谁?沈姨奶奶?还是谁?
李殊慈静静的听着她二人的对话,神色没有半分的变化,倒是青鸽面色愈发的苍白,双手发抖,手心都被指甲戳的破了皮,又气又怕。
李殊慈见她二人已经说完,扯了扯青鸽,也不怕犄角旮旯里的脏污,轻手轻脚的退到厢房侧面的大树后。李姝乔先行一步离开,脚步稳稳的踩在青砖上,一点没有平日弱不禁风的样子。
青鸽刚才听姑娘的吩咐去水阁查看可有什么遗漏,回来的路上,看见一道影子往这边来,像是大姑娘的身影,她心中生疑,怕出什么事,便悄悄跟上去看。没想到却撞见了……
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手温暖,青鸽惶然抬头,看见李殊慈眼中的镇静和坚定,突然心中莫名生出胆气来,“姑娘,无论发生什么事,青鸽和姑娘都是一体的!”
李殊慈展颜一笑,“我知道!”
等了一会,厢房的门发出细小的吱呀声,想是沈洪走了出来,李殊慈就站在厢房侧面,微一探头就见沈洪举着颤颤巍巍的步子走到院门口,停下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方出了院子。
青鸽跟李殊慈对视一眼,快速从不同的小路回去换了衣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进了留园女眷设宴的水阁。
留园内有几处水阁可供人休息赏景,平日里老太太夫人们若是想听戏,也会到留园的水阁外来搭台子。因此水阁内很是宽敞,四面通透,只挂了几幅半透的雪纱。里面一应器具都是齐全的。几台楠木浮雕八仙桌,桌子上已经放了各色点心小食,瓜果蜜水。桌上的青花瓷瓶中插着一两支绽放或半绽的白荷。是今早大夫人命人到湖心采来的。看在眼里倒是多了几丝沁凉。
大夫人惯常的精心周全。
水阁里坐着方瑾,俞宝蝉和四姑娘李殊宛,李殊宛正和方瑾说着什么,方瑾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俞宝蝉靠在凭栏上,不断向门口张望,远远见着李殊慈过来,直窜起来,“阿慈!”
方瑾那边听见了顾不得李殊宛,也急忙站起了身,李殊宛见此眼中显出一丝恼恨,却还是扯扯嘴角笑道:“五妹妹你来了。”
李殊慈朝李殊宛轻施一礼,“四姐姐。”
李唯启的两房侍妾庞氏和许氏向来两个心眼,许姨娘和女儿李殊宛跟周氏走的颇近。而庞姨娘则唯吴氏马首是瞻。
因此李殊宛常常跟着李殊雯同进同出,近日来大夫人周氏似乎已经将李唯承纳妾的事抛之脑后,专心的操办流芳文会,李殊乔身子不好,周氏便带着二姑娘李殊雯忙里忙外,李殊宛便插不上手。今日早早来了,也是想多些交际。
方瑾和俞宝蝉眼中带着询问之色,碍于李殊宛在一边不好将她晾着,也不能多说。
李殊慈给了她们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没事。青鸽此时也已经恢复常态,陪着李殊慈到了水阁便退了出去,留了雪心在这。
上京名望显赫的人家,能有资格参加流芳会的闺秀,除去已经出嫁的和年龄尚小的,也不过七八位,年岁相差并不大,十一岁到十五岁的都有。不管怎么说,今日名义上李殊慈是主家,自然要亲自将客人招待好。
安阳长公主要来,其他闺阁小姐们也不敢怠慢。三三两两都多少提前了一时半刻便来了。有几位甚至还赶着公子们的时辰就到了。水阁里的人渐渐多了,相熟的不相熟的,通过介绍,相互攀谈叙话,热闹起来。
让李殊慈惊讶的是,赫连老将军的长女赫连昀也一同来了。赫连霆征战沙场又是江湖出身,抛开赫连韬不说,赫连昀从小练武,也常跟着赫连霆去过军中,倒是极有老将军赫连霆的几分气势。高挑的身形,眉间一股英气。
一般闺秀间的聚会从来看不到她的影子,上京闺秀们都说赫连昀冷傲不喜交际。不过李殊慈并不这样想,赫连昀是真的对这样的聚会没什么兴趣,经历不同,和这些闺中女子又有什么好说的。
李殊慈招呼了一圈,见只有赫连昀和严御使家的千金严守芳一人守了一个角落各自坐着,赫连昀手中捧着杯果酒,低头凝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李殊慈想了想便转向严守芳,严御使的官声极好,但私下里的的名声过于刻薄,交际寥寥,碍于此,严守芳的朋友并不多,此时独自坐着有些尴尬,刚要上前,便见到李殊宛娇俏的笑着招呼道:“严姐姐好,来了可习惯?千万别客气!”
说着给严守芳倒了一花酿,亲热的贴了上去。李殊慈便作罢,心道:这李殊宛爱钻营的性子真是厉害,冷脸热脸她都能贴的上去。
她转而走向赫连昀,默默在她旁边坐下也不说话,自顾自得拿了一半石榴剥着吃。
赫连昀见旁边有人坐下,眉头轻皱,她最不耐烦这些假情假意的应酬,奈何今日大哥跟着六皇子到这凑热闹,非要拉着她一起来。她正想着要怎么应付这位千金小姐,却见对方压根没打算说话,在一旁优雅的啃着石榴,将吐出来的石榴子包在手帕里。深蓝绸缎的帕子上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昙,正是李殊慈仿照着祝含英那个荷包绣出来的。虽然绣工不如何,但胜在神韵上乘。
对方不说话,她反倒有点不自在了,眉毛揪了揪,犹豫了一下说道:“在下……额……我是赫连昀。”
李殊慈噗嗤一笑,转头看见赫连昀一脸窘迫,伸手将方才掰开的另一半石榴递给赫连昀,这动作极其自然,一点也看不出她们不熟。
赫连昀见她如此,脖子僵硬的转动了一下,接过半个石榴,才微微放松下来,听李殊慈在一旁道:“我有一个朋友也喜欢自称‘在下’,你们若是认识,定然能合得来。”
赫连昀一愣,说话自然了许多:“你倒是和她们不同。”
李殊慈看着赫连昀干净的眉眼,没来由的生出好感。其实赫连昀并不是冷傲不喜交际,只是不会而已。她放下石榴朝赫连昀一拱手,严肃道:“在下李殊慈。”
赫连昀又是一愣,接着便被李殊慈的举动逗得笑不可支,赫连昀的皮肤是淡淡的蜜色,头发乌黑且浓密,穿着雪白的束腰长裙。她也就比李殊慈大上一两岁而已,但她长得十分高,看起来竟然像是十四五的姑娘了,爽朗的笑容更衬得她生机勃勃。
李殊慈看着她,又低头看看手中包石榴子的手帕,笑道:“这个适合你,可惜我用过了。回头再做一条送给你。”
赫连昀也低头看了看包着石榴子的手帕,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答道:“好。”
想了想又问:“你怎么不和她们去说笑?”
李殊慈答道:“那叫什么说笑,样样分的清楚明白,出身决定是否一见如故。闺蜜有那么两个贴心的就够了。其他人,该来找你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这话说的直白,李殊慈才十二,口中说出这话来怎么听都很怪异,赫连昀却没觉得,因为她也是这么想。她娘死得早,父亲和大哥一个比一个心大的厉害。她能长成这样已经很给面子了。“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用你们平时总爱说的那句话,叫做‘真名士,自风流!’”
李殊慈听了她这不慎恰当,却又无比恰当的形容,眼一弯:“英雄所见略同!”
二人相视一笑。安阳长公主的车驾自然要压着时辰来,她轻袅的身姿一飘进水阁,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今天你们是主,本宫是客,不过是来凑凑热闹,千万别拘束。”
众人纷纷应了,谁要是信了这样的客套话,才是傻子。谁不知道安阳长公主最是挑剔,她若是看不上你,在上京的名声就要降下好几个等次。
今天李殊慈穿的正式那件煦文帝御赐的湖蓝色广袖流仙裙,安阳拉过李殊慈上上下下打量,笑眯眯道:“不错。”
说着环视了一圈水阁四周的布置,点点头,“这布置也不不错!”
李殊慈上前扶着安阳长公主上了几级石阶,在主位上落座,调皮道:“您看行就行!”
安阳并不多客套,吩咐人在两个水阁中间搭了台子,“今天你有福了,这可是我府上供养的舞师,个个都可称作大家。”
各府的姑娘见安阳长公主与李殊慈说话这般亲近,都投来探寻的目光。
安阳自己善舞,舞技高超,眼光自然也是独到的。教坊供养的舞乐一系,一般都被称作舞姬,乐姬。能称得上大家的一般是不会上门来演绎的。也就长公主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湖中间有一处宽敞的两层湖台,二层特意空出来可供跳舞奏曲使用。公子们所在的水阁在湖对面,正好两边都可望得见。
崇南武风甚重,因此煦文帝时常点到需“作养文气”,因此无论是什么会,皆有品诗论文这一项,安阳公主既然在此,便更加不能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