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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字?”邹易又开始两眼放光,那模样,就跟学霸找到了解题思路一样。
于人杰愣了愣,大骂道:“我去他大表姐,被你们一打岔我给忘了,你们等会儿。”说着猛憋了口气,又扎进水里。不一会儿,他冒出水面,哆嗦着发白的双唇道:“笔,快,小爷我快冻成速冻饺子了。”我们没带笔,丁湖在他入水前,早就抠了块岩石候着。
我们把于人杰拉出水潭,他凭着记忆快速在地上划拉起来。看得出那是四个细脚伶仃的字,字形很古怪,呈长菱形,有些像日本的片假字,但又保留了汉字的风韵,像是女儿家随手乱画出来一般。这么娟秀的字迹,还真是很难跟于人杰这样的糙汉联系到一块儿去。
我们都认不得上面的文字,一时都束手无策。于人杰想拿手机查,发现这山洞里半点信号都没有,不得已作罢。丁湖盯着那些字看了许久,突然道:“这个……好像是女书。”
“女书?”邹易皱眉道,“你说这是江永县的女书?”
丁湖没理他,依旧盯着那几个字,蠕动嘴唇默念,忽然转身,很坚定地对着我道:“‘水落石出’,这应该就是出去的方法。”
我不清楚这家伙怎么会看得懂这种生僻的文字,不过这字迹跟他的气质倒是很般配,拿眼询问邹易。邹易故作深沉地捏着下巴,用眼扫了我们一圈道:“你们谁数学学得好?”
我们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都茫然摇头。邹易笑道:“你们看,这水潭的水来自洞顶上的九根石柱,潭底又有孔洞将水排出,这石钟乳中的水面均衡不变,显然注水量和出水量是持平的,设这个局的人算得很准。我们得想个法子打破这种平衡,把水放出去。”
于人杰想用雷管,被我们慌忙制止。别说石室出口的机关有可能就藏在这石钟乳中,他一引爆直接就炸没了,就算没有所谓的机关,万一爆炸引发山崩,我们就直接活埋了。
“那他娘的咋整?学匡家小子,凿壁偷光?”于人杰抱怨道,“这石头怕是凿不动。”
丁湖哂道:“石钟乳是碳酸盐岩,硬度低。这块石钟乳,应该是早期石笋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真要凿的话也不会太花工夫。水滴尚且石穿,这区区石钟乳又能如何?”
见我们都站着没动,丁湖冷哼一声,从背包里拿出破墙镐,对着出水口用力凿去。“叮”一声脆响,这一凿如同砸在钢铁之上,直震得丁湖虎口发麻,破墙镐差点脱手。
于人杰放肆大笑,指着丁湖道:“让你们成天拽见识,这下涨见识了吧?”
丁湖也不反驳,把破墙镐扔到一边,起身道:“这石钟乳里有铁成分,怕是原本就是铁器,外头这层,只是掩护。”
我明白丁湖的意思:这石钟乳外层的沉淀物如同包浆,裹住了里头原本的铁器。只是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费力费时地把这么大的铁容器搬进山洞内,布置成九龙坑这样的风水格局?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不知为何,我竟突然想起了二叔。
“没法子了,比比谁手快吧。”于人杰叹息道,爬上石台准备掬水。
“不需要。”我想起背包里有准备用来水下通气的橡胶管,拿出来让邹易截成四段,学着邹易的口气笑着问他们,“你们有没有过喝汽油的经历?”
丁湖三人立马会意。“虹吸原理。”于人杰冲我竖了竖拇指,当先上去,捏住橡胶管一头,往另一头里猛吹了一口气,将吹气的一头放进水潭,另一头则垂向潭外比水面更低的位置。不一会儿,水便开始顺着橡胶管汩汩地往下淌。
我们如法炮制,四根管子同时通水。等了约莫两个小时,潭里的水渐渐干了,能清晰地看到潭底阴刻的蟾蜍图案和边上细脚伶仃的文字。确实如于人杰所说,和蟾蜍图案想比,文字的凿痕很新,是有人新近刻上去的。
“水落石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边摩挲着那些字边默念道。
我们环视了一圈,岩壁、洞顶和脚下的石钟乳都没有任何变化,不免有些沮丧。
“我去他三姑娘,耍我们嗦。”于人杰气得口音都变了。正没做理会处,邹易扬手道:“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刚要问他怎么了,突然就听到脚底下传来细微的,有如头发拧搅在一起的“咯吱”声,让人浑身不舒服。丁湖当先跳下,我们也赶忙离开石台。
我前脚刚离开,石钟乳台面四周不知何时同时露出四只石雕的蟾蜍,正想着该不会这就是出口的机关吧,四只石蟾嘴中突然同时激射出四道水柱,水平击向四周岩壁。幸亏我们站的位置正好错开水柱,看那水柱的力度,被射中估计够呛。
被水柱击中的岩壁开始往下淌水。丁湖眼尖,招呼我们注意看水的颜色。
这时我才发现,岩壁下淌出的水,果然如小男孩所说,是碧绿色的。我转头再看,发现石蟾嘴里喷出的水柱却是透明的,不由心下生疑。
“应该是岩壁的问题。”邹易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走到我边上小声说道。
我点点头。正想着这些石蟾的设计有何用意,耳边又传来“咯咯”的声响。伴随着这种好似石子在水泥地上刮擦的声音,与我们进来的“石门”正对的位置,石钟乳的正后方,缓缓出现一口二尺见方的黑洞,依稀能看到洞内有土阶。
土阶逐层而上,通向更深的黑暗中。
我们面面相觑。这洞进人应该没问题,只是攀爬起来会比较费劲,而且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危险。于人杰乜眼道:“得,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开路先锋就我来做吧。”说完弓起身子,用嘴咬住狼眼手电,当先钻了进去。我们尾随其后,丁湖和我居中,邹易殿后。
我跟在于人杰身后,听见他在黑暗中大喘,奇怪他这么好的身体素质怎么看起来比我们还吃力。我让他小心些,别爬爬停停的,乱了节奏。
于人杰用屁股顶了我一下,不耐烦地道:“小爷我当炮灰呢,不行你来?”我见他腰间别了把军用短刀,怕他一时性起了结了我,怏怏地闭了嘴。
这样拾阶往上爬了半个小时左右,我们累得都快虚脱了,于人杰突然停步,关了手电,示意我身后的丁湖把风灯递上去。风灯点亮,我看到于人杰站了起来。我们面前是两堵岩壁夹出的一条窄道,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湿滑,脚下的土路仍旧有个向上的坡度。
这接下来的路,比刚才的还要难走。
洞中十分阴冷,我有些后悔只套了件薄防风衣,冻得瑟瑟发抖,连看风灯的火光都觉得格外温暖,想必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们贴着岩壁龟速前挪,好几次我都踢着于人杰的小腿肚,气得他连声问候我家女眷。这么吵吵闹闹地前挪了得有二十分钟,于人杰长出了一口气道:“到了。”
眼前出现的一幕让我震惊得合不拢嘴。奶奶讲述的故事里,爷爷曾在茅老道的祝由术中出魂,见到丁家夫妇暗道底下诡谲的千人停尸间。我原本以为是奶奶编故事,或者有夸大的成分,没想到能亲眼见到,心底的震撼和惊悚简直难以形容。
邹易最后从窄道中钻出,只看了一眼,便慌忙喊我们灭掉风灯关掉手电,甚至连手机也给关了,我们不明所以,见他脸色慌张,料想不妙,都老实照做。
我们似乎进入了先前那间石室的正上方。这是个比九龙坑石室更宽广的空间,有些像现代工厂的车间。偌大的空间,被四四方方的土方平分成数列,黑暗中难以数清究竟有多少这样的土方。每列土方朝着中间留空的过道,像陕北的窑洞般,分别开了个拱形的口子。
每个口子里,都有一副完整的人的骸骨。
空气中有股说不出的酸臭味。我们都掩着口鼻贴壁绕行。走了没几步,于人杰回身摇头道:“路不通,看来只能从那些骸骨中间穿过去。招子都放亮点,别惊扰了这些祖宗。”
我们关了所有能够照明的工具,洞中漆黑一片,起初眼睛不适应,根本分不清哪是哪。慢慢地能够看个大概了,我们于是前脚贴后脚,小心翼翼地从土方中间的过道穿过去。
我尽量不去看土方中的尸骸。那种尸骨腐烂散发出来的恶臭已经让我胃里翻江倒海了,要是再不小心跟哪副骸骨看对眼儿了,那我还不得当场吓晕过去。
于人杰抽出腰间的短刀,让我们踩着他的步点走,千万别跟丢了。可能因为心慌,我老是找不准他的步点,连着踩了他好几脚。于人杰忍不住回身骂道:“操,喊你踩步点,不是踩小爷脚后跟,舞盲么?”我刚要回呛,身后的丁湖突然捂住我的嘴,轻嘘了一声。
顺着丁湖目光的指引,我看到过道不远处的黑暗中,竟悬挂着一道灰白色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