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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兮兮回头,眼睛里意外地干燥,她平静地望着韩思乐,平静地问:“韩臻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韩思乐回望着翟兮兮,嘴角笑了下,眼睛里一片冷凝,“翟兮兮,如果不是韩臻将你看得比命还重,我会杀了你的。”
“当初,他为了救你,被臂架砸中,昏迷了将近一个月,人是醒了,可后半生却只能坐在轮椅上过日子,你知道这对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打击?他一边痛苦失落,一边却还想着怎么才能拖累你,他说你应该得到更好的,可是另一边呢,他又每天每天盼着你能来看一看她。”
“醒着的时候,他时时刻刻看着病房门口,即使是睡着了,也会忽然惊醒,然后惊喜又紧张地瞪着病房门口说:是不是兮兮来了?妈,你快别让她进来,我不想她看见我这个样子。”
“可是你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病房门口,就算偶尔出现,也是和韩珩一一起路过,他多少次看过你的影子之后,彻夜失眠?后来,他知道你竟然忘记了他,他堂堂九尺男子汉,一边淌着眼泪一边说:这样也不错。”
“我说,阿臻,我去找她,把你和她的故事讲给她听,她会想起你的,就算想不起来,我也会带她来见你。”
“阿臻说:不许去。”
“后来,他终究还是为你丢了命,人人都说他暴毙,我不信,一个人连身后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怎么会是暴毙呢?他明明知道自己要不久人世的,在他死去的前一天晚上,他出门,我偷偷跟着,看见他进了你家的大门,我没想太多,只以为他是想见你,没想到,第二天居然收到了他死亡的消息。”
“所以,翟兮兮,你说他会是暴毙的吗?”
“所以,翟兮兮,他最后的表情,是微笑。”
“是那种,仿佛完成了什么大事一样,如释重负又心甘情愿的微笑。”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几名权威的法医都鉴定阿臻身上没有任何伤害,只是呼吸骤停,属于意外死亡,但我知道,他的死,一定和你有关系,翟兮兮,你今后所活着的每一天,是不是都该良心不安?你还能安心地跟韩珩一结婚?还能安心过幸福的日子?”
“阿臻最后的心愿,一定是希望你过得好,可我不希望你过得好,我希望你永远都活在对阿臻背叛的悔恨自责与愧疚里。”
韩思乐语无伦次说了很多很多,翟兮兮看似认真地听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她只听到了‘微笑’二字。
然后想起那场梦里,韩臻最后说的那句话:兮兮,求你安好。
*
翟兮兮从韩臻的公寓出来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二点。
韩珩一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不言不语,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翟兮兮驾车到天寿园,墓园此时一片漆黑,不远处的是高低起伏的延绵山峰,在黑夜的映射下影影憧憧。
晚上值班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见有人过来了,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然后将翟兮兮放进去。
她的穿着不菲,开的车不菲,像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应该不会对墓地有什么企图。
翟兮兮七绕八绕,终于在一块被绿植簇拥着的墓碑上,借着头顶的月光,看见‘韩臻’两个字。
黑白色的照片上,他的表情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唇线平直,没有一点弧度,眼眸清冷,没有一点情绪。
翟兮兮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许久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再度落下来。
他在时,她不记得。
她记得了,他却已不在。
世上最悲哀的莫过于此。
她的手只一寸一寸抚摸过冰凉的墓碑,划过照片上他的眉眼,划过暗金色的‘韩臻’二字。
她坐在墓碑旁,轻轻靠在墓碑上,一如曾经,她坐在韩臻的身边,靠在他的肩上。
韩珩一站在翟兮兮的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哭。
许久,翟兮兮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问韩珩一,“韩臻是怎么死的?”
韩珩一沉默片刻,然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此时距离韩臻活祭的日子,已经过去半个月,这半个月,她都在沉睡,韩臻已经入土十二天。
十二天,二百八十八个小时,一万七千二十八分钟,一百万零三万六千八百秒。
多么庞大的数字,多么漫长的时间。
韩珩一说,韩臻在最后的时刻,很不舍地吻过她的唇。
翟兮兮紧紧抱着冰冷坚硬的墓碑,终于哭出声来,哭声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很远,惊起了后山林中夜宿的寒鸦,惊得值班的守墓人从梦里惊醒。
*
不远处,方北凝与翟墨远站在一棵高壮的青松之下。
“她还是哭了。”方北凝说:“和梦里一模一样,这么绝望。”
*
翟兮兮不眠不休,就这么抱着韩臻的墓碑,度过一个,又一个日夜。
第四天的晚上,一场倾盆大雨,让她重病一场。
韩珩一送她去医院,给她做物理降温,衣不解带地守着,翟兮兮足足发了两天两夜高热,才渐渐好起来。
醒来后,当夜,她趁韩珩一上卫生间的空当,偷偷溜走。
韩珩一火急火燎赶到天寿园时,翟兮兮正‘叮铃乓啷’撬韩臻的墓,韩珩一吓了一跳,忙上前拉住翟兮兮,气息不稳地说:“兮兮,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翟兮兮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用力推开韩珩一,一言不发继续撬墓。
“兮兮!你醒醒,就算你将韩臻挖出来,他也活不过来了,你明不明白,他死了,死者安息你懂吗?你这样不是教他死也不安生?”
韩珩一真的是被翟兮兮的样子吓到了,该不会是发高热把脑子少坏了吧?
这里的动静很大,引来了守墓人。
守墓人一看有人撬墓,吓得一激灵,忙吼道:“你们这是犯法的知道吗?快住手,再不住手我就要报警了!”
翟兮兮冲他打了道手决,直接将他弄晕。
“兮兮,你究竟要做什么?”韩珩一看翟兮兮还知道事情不能闹大,也不像是烧坏了脑子,语气轻柔地哄道:“兮兮,韩臻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忽然要挖他的墓?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也许你要找的东西根本不在这呢。”
翟兮兮还是一声不吭,用手里的黑折子一样的东西一下一下戳着墓碑底座,终于戳了一圈儿之后,她用力推了一下墓碑,墓碑底座松动,却没推开。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快速冲墓碑打了道手决,只听‘嘭’一声,墓碑猛地往后倒过去,不是重重砸在地上,而是轻轻地落下去的。
翟兮兮额头沁出微微的细汗。
墓碑倒下,底座翘起,暗色的金丝楠木骨灰盒显露出来,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月光下泛着一层白色的冷光,一如韩臻曾经得目光。
翟兮兮缓缓走过去,俯身将骨灰盒捧起来抱进怀里,低头吻了吻,用商量得语气说:“韩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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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十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