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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夫人这两三日不自在,也不往老太太跟前凑,只在自己房里养病,她妹妹倒不曾走,时而来给姐姐说话儿解闷。程家二爷心里又记挂着小蝶,他自己不好来,便打发身边伺候的婆子来送时鲜的果蔬。程夫人见小叔子待亲妹妹极好,便渐渐放了心,将丈夫那日提及的话都抛在了一边。
谁知这日日头当照,程夫人用罢午饭,正要小憩,小蝶素知姐姐的脾气,也便赶着往出退,可刚要起身,外面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夫人,老爷往后院来了。”
程夫人笑骂道:“瞧把你慌的,咱们老爷进后院难不成还是什么新鲜事儿?”
“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丫鬟急道:“老爷面色不善,看样子是出了大事,刚才乔姨娘在路上要拦老爷往她那院子里去,老爷一脚踹在乔姨娘的心口上。奴婢见大事不妙,这才赶紧回来报信。”
小蝶吓得六神无主,只拉着程夫人:“姐姐,是不是……此刻程夫人面如金纸,也是七魂失了六魄,然她经历的风浪也多,便强压住恐惧安抚小蝶:“你跟着丫鬟从后门出去,一定把二爷找来。”
小蝶刚去,程子墨已经进了堂屋。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见此情形,一个个咬指吐舌,连忙退出。程子墨喘吁吁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满脸怒意。程夫人紧忙换上一副温柔小心的摸样,轻声慢语:“老爷这是怎么了?便是衙门里有疑难解不开的案子,只慢慢来就是。身子是自己的,您若气坏了,我们一家子可如何是好!”
程子墨冷视着妻子,忽然绽出一抹冷笑:“夫人好手段啊!我原来只以为你虽然顾念着娘家。但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可现在看来......你非但不知好歹,而且还个愚蠢无比的东西!”
程夫人脸煞白:“老爷莫不是拿我当那些小妾姨娘了吧!你别忘了,我娘家了是……程子墨一指对方。低呵道:“要不是看在你与开平王府的关系,你当我能容你几时?”程子墨将怀中的银票拍在桌案上:“瞧瞧你干了什么好事儿?唆使大夫去坑人邢家小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我们家从没出过这种龌龊事儿,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待下,大约我近几年于家务上面疏懒,你便操克夺之权。致使弄出这种暴殒的祸害来。若叫外人知道,祖宗的颜面何在!”
程夫人在见那银票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事情大约要暴露,只是她没想到,老爷会气成这个样子。
程夫人便委屈哭诉:“我也只有那一个妹妹,如今老娘死了。父亲又再娶,我本意是叫老王妃费心再照顾她些,可几年下来,老爷也将王爷得罪和彻底,我焉能再娶开口。如今眼见小叔子与妹妹情投意合,我也算了却了心中半件难事,可老爷贸贸然就叫小蝶让位......我怎么和那孩子去说!”
程子墨眼睛都红了,他见桌上有只粉彩的茶盅,抬手往就地上狠狠一砸。吓得外面贴着墙角站的一应婆子丫鬟们心惊胆战。
“你就是心里不愿意。也只都告诉我啊!为什么一定要跟邢家过不去!你可知道你闯下了什么大祸!你是存心要害死我和儿子啊!”
程夫人只有独子一个,爱如珍宝,听了丈夫的话不免大骇:“老爷别吓我!”
程子墨目光复杂:“你可知道这银票是谁送来的?是镇抚司!镇抚司又是谁的人?”
程夫人当然知道,镇抚司虽说隶属都察院,可从来只听皇上的命令,镇抚司要追究的人。必定也是皇上也追究的人!
程子墨气道:“你难道还不明白!皇上要保邢家,你却明知故犯,刻意与邢家为难,你叫我将来如何再面见皇上?镇抚司做事素来毒辣,他们一时拿我没法子,难道我就没个软肋?”
程家姨娘小妾虽多,但都不曾生养,只程夫人有一麟儿。为这事儿,程家老太太也在背地里怀疑,是程夫人作怪,使得程家门庭单薄。正因为子嗣少,所以夫妻俩的孩子才是尚书大人的软肋。
程夫人强笑道:“不会吧,老爷好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就算为这个生了气,可也不至于为难咱们晖儿。况且说......事情最终不是没成嘛!我不过是想叫邢家的丫头出个丑,多少有赌气的意思,相比说明了缘由,邢家看在老爷的份上,也不会的多怪罪我!”
程子墨不知该骂这女人糊涂,还是感叹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倒叫内宅成了自己的痛脚。他想到镇抚司宋千户来给自己送银票时候的那张冷脸......程子墨不觉内中生寒,他加封尚书这几年来,何尝被人如此讥讽过?就是辅佐过三朝的元老宋濂,见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客客气气的?
镇抚司!
难道说皇上为自己和宋濂争夺大学士的位置而不满,所以才叫镇抚司而不是旁人来府上?
可怜程子墨想破了头也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那边小蝶已经找来了程子轩。程子轩一进堂屋,就见嫂子偎在榻上抽泣,兄长背着手满脸不耐烦的样子。
程子轩心中凛然,回手拉住小蝶就冲二人走来:“大哥,不管你说什么,我这辈子除小蝶绝不会娶任何女人。大哥已经辜负了嫂子,难道也要我辜负小蝶不成?”
他不说这个还好,程子轩一提及这话,尚书大人更加气恼:“好好好,我一心为你,你不承情也就罢了,反而数落我的不是。罢,从今往后我再不劝你半句好话,免了做程家的罪人。我只将这几根烦恼的鬓毛剔去,寻个干净的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连累子孙之罪!”
程子轩见哥哥是真恼了,这会儿也暗暗后悔刚刚的莽撞,他垂了头,闷不作声。
小蝶哽咽道:“姐夫不用难为我姐姐和子轩哥哥,说到底,这都是我惹出来的祸。我明儿一早就绞了头发去邢家赔礼道歉,别说只是头发,便是赔上整条性命,我也不眨一下眼睛。”
“小蝶!”程子轩又心疼又气恼,不由将所有根源够归罪在邢岫烟身上。程子轩赌气搂住小蝶:“与你何干?我看邢家敢来申辩什么!好好的女孩儿不在家学女红绣纺,偏夺人家的夫婿......这种女人蛇蝎心肠,就算是皇上亲自赐婚,我也要……不等他说完,程子墨已经一巴掌扇到了弟弟的脸上:“来人,来人,拿大棍大绳来!往死里给我打!”
程子墨在外面候着的小厮们一拥进来,见老爷是真的火了,只能硬着头皮来揪二爷。
眼瞧着板子就要落下,程夫人已经跪在地上,一把抱住程尚书的大腿:“老爷何苦打他!二爷虽然是我的小叔子,可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只比亲儿子也不差。这本与他无关,你要他性命,岂不是也要老太太性命,也要妾身的性命!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险些害了邢姑娘,如今就叫我去给邢家小姐赔命吧!”
说完,程夫人撒开手,猛的往右侧的柱子上去撞。
小蝶早有预防,赶紧去拦,可还是慢了半拍。
就听一声巨响,程夫人顺着柱子当时就瘫在了地上。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外面程夫人的陪房婆子赶紧跑了进来,小蝶抱着血流不断的姐姐,用一种近乎仇恨的眼光瞪着程尚书,程子轩早甩开了束缚他的小厮们,阻身挡在嫂子身前,咬牙切齿的直视兄长。
程子墨心如乱麻,虚飘飘出了后院。他几个幕僚都不敢说话,只小心翼翼缀在身后。
“大人,咱们在这儿胡思乱想也不是法子,不如进宫去探探皇上的口风?”其中一人出了主意,当即有人反对:“不妥,此刻咱们躲还躲不及。”
“大人,依着卑职的意思,进宫也无妨。一来探口风,二来也可提前表表忠心。”
程子墨长叹一口气:“哎,我只怕因为内宅的事情,邢家的小公子会就此厌弃我,咱们紧巴巴的凑上去,反招来嫌弃。”
幕僚们一听尚书大人的意思,难道还打算改弦易张?
一直没多话的邬先生忽然道:“大人万万不可作此想法,如今诸位皇子中并无可立之人。这位小公子虽然少年多慧,但好在身份上说不通,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帮了他何尝不是帮咱们?若这小公子为此种小事就舍了咱们这份助力,可见此子前程也有限!届时再舍也不迟。”
程子墨点点头,立即叫人备马往宫里去。
这会儿孝宗正在新纳的安嫔处听曲,戴权忽然来报,刑部尚书程大人在养心殿外求见。安嫔指尖一顿,纤细十指就悬在半空,蔷薇花似的脸蛋满是哀怨:“陛下答应了要听臣妾弹奏的梅花三弄呢,这才只弹了溪山夜月,还有九段呢!”
安嫔嗔恼起来的模样叫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要浑身发酥,可惜孝宗不是那种美色误国的人。安嫔的撒娇分担没得来孝宗的垂青,反而换来一阵冷光。
安嫔心思细腻,话音才落就察觉出了皇上的不满。她忙跪倒认罪,孝宗冷然道:“戴权,与皇后娘娘说,安嫔不守规矩,先送去永巷住几日清净清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放她出来。”
永巷就是冷宫,进去的女人没几个平安出来的。
戴权看着瑟瑟发抖的安嫔,心中一叹:可怜了皇后娘娘的一手好棋!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