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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人在老宅里住了一夜就走了,毕竟宁家也好万家也好,都有生意要做,离不了太久,更何况宁婉什么都好,并不用他们操心。
宁婉本以为今年年前再没有机会与爹娘见面,只等正月初二回娘家时回去一次,然后肚子再大些就在老宅里专心养胎。
不想冬至这天,宁家派伙计送了节礼又捎信道:“胡先生在秋闺中了举人,如今收拾了行装要去京城参加春闺,明日到虎台县家里住上一两日会齐同窗就自安平卫出发。”又说了爹娘的意思,如果宁婉身子方便就回家见上一面,不便也没关系,他们会替她送程仪。
宁婉虽然出嫁一年了,但是她先前住在虎台县里与娘家相距甚近,往来也多,如今搬回了老宅颇觉得思念爹娘,因此听了这消息,她便向婆婆说:“胡先生是我干娘的儿子,论排行我叫他三哥。过去我们家在三家村和马驿镇时多得他帮忙,因此我就想去送他一送,顺便在娘家住上两日。”不待婆婆反对便先将胡敦儒为两村调节争斗以及硬逼着胡村长胡大娘到德聚卖山菜的事一一讲给她听,又笑,“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几分迂腐,可特别端正。当初娘家给我分割嫁妆时也是请的他,就连铁石说话也敢驳回的!”
婆婆其实本不愿儿媳妇出门的,如今听是新举人,又有这许多事就也笑了,“真是个至诚君子!你愿意去就过去吧,想着多送些程仪。”
宁婉就笑道:“我原想送三哥一件皮袍的,但又一想三嫂是个贤良的,一定早替他备妥了,衣物的多了反倒无用,还是给银子实惠。”
婆婆就问:“这银子我给你拿吧,你觉得多少好?”
“哪里用婆婆破费?”宁婉急忙拦住了,“我嫁妆不少,又有两处铺子、几处作坊的收益,正应该我孝敬婆婆才是。”其实正经亲戚家的礼钱婆婆给了也对,但是手里有钱说话就是有底气,宁婉非但不肯要婆婆的私房,反而问了婆婆要买什么,正好回虎台县顺路买了回来。
如此将婆婆哄得十分开心,宁婉第二日早上就坐了车子出门,老林被老夫人叫过去嘱咐了半晌,将马车赶得比牛车都慢,到了晌午才进了虎台县。因此宁婉进家门时将家里人都惊了一跳,“原以为你不来了呢,我们这里已经开宴了!”
虽然在老宅过得很好,但是宁婉回了娘家还是感觉不同,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放松,笑道:“那又有什么!我只要赶上就好!”
先去了西屋与三哥打了招呼,然后就坐到了席上,又叫洛嫣,“我们家原住在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只管上炕吃席。”宁婉毕竟不放心洛嫣,因此只说怕婆婆照料她太累而将她也带了出来。
娘前些天去卢家时便知道了这是洛冰的妹妹,她与洛冰是认了老乡的,走时额外给洛嫣一贯钱零花,此时就笑着将她拉到身边,“我们是老乡,坐在一处,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挟。”
洛嫣本就乖巧,如今她眉眼渐渐长开越发让人喜欢,娘就笑了,“真是我们江南的姑娘,比我的几个女儿都秀气!”问她爱吃什么每日里做了,又买了许多小零嘴,还到瑞泓丰扯了一块石榴红绫给她做了一身新衣裳,再拿余下的红绫裁了长条系在她梳起来的两个小丫丫上,打扮得倒有几分似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小龙女。宁婉看了只是笑,娘和洛冰、洛嫣的交往她一概不管,毕竟她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其实这一次宁婉回娘家是借了送胡敦儒来看爹娘的,她固然敬重胡孰儒,但与他可说的话却不多,因此除了送胡敦儒那日到了家门口她就整日腻在家里,与爹娘在一处。眼下的时光很难得,要知道今后自己身子重了再生下孩子陪他们的时间会更少了。
因在娘家日子过得十分慵懒,当听了封太太来看自己,宁婉瞧瞧自己身上穿的家常衣裳和撒腿裤子赶紧躲到了西屋里,重新收拾了一回才出来。
封太太见了她就一力邀她去封家作客,“家里自南边请了个新厨子,做得一手好江南菜,前些日子便想请夫人过去品评一番,只是正赶上副千户出征就没声张,今天听了夫人回虎台县,我可不就赶紧过来了!”
宁婉是知道封太太的,却猜不透她今天为何而来,如今听她邀自己过去品尝新厨师的手艺自然明白是借口,就笑道:“你们府上新厨师的手艺我一定要去尝尝的,只是这一次我来送亲戚出门,顺便在娘家住两日,就要回去了,因此倒没有空闲,只等过些时日回虎台县时再登门吧。”
封太太这人一向以为自己聪明有手段,当初封少奶奶刚嫁进来的时候,就是她给儿子出的主意,要落一落封少奶奶官家小姐的颜面,免得儿媳妇仗着娘家的势压夫家一头,因此一力捧起魏姨娘。封少奶奶果然低了头,她便越发得意,只想将儿媳妇踩在脚下,不想太过了反而彻底逼得封少奶奶死了心,儿子儿媳彻底成了陌路。
宁婉一向很讨厌她,只是封太太一向会巴结赵太太,因此与赵太太倒是有几分交情,那时自己面子还要过得去的。但是眼下,宁婉就不必顾及了,不管封太太为的何事,一口回绝。
封太太再三赞自家的新厨子,又历数了许多江南菜式,宁婉就一笑,“我倒是没有太多的见识,对江南的菜肴并不熟悉。但是如今在娘家住着,最想吃的就是我娘做的家常饭菜了。”
封太太就红了脸,扭捏了一下只得说了实话,“其实我是想求夫人去帮忙劝劝我儿媳妇。”
原来还是这事!当年封太太就托了赵太太让自己帮忙劝封少奶奶。
谁知道封少奶奶被封家欺负了几年,那样温和守礼的人,竟然能在众人面前闹出了一场大事!这时封家反又服了软,一心想要封少爷和少奶奶合好了。可是封少奶奶本就是十分骄傲的人,她曾经为了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低过头,求而不得后早死了心,哪里会再接封家的“好意”!
当初宁婉碍于情面过去与封少奶奶聊了聊,然后也就罢了,毕竟她觉得如果自己是封少奶奶也不会原谅封家和封少爷,又何苦为难别人呢。
不过那时自己与封少奶奶情份十分好,封太太才找到自己,眼下宁婉与封少奶奶不过寻常,出面并不合适。因此她就摇头道:“我家才到虎台县里没两年,对封家的事尚不清楚,怎么好去劝人呢?”
“都是我们家的老太太糊涂了,有些瞧不上孙媳妇,带累典史也就对媳妇差些,”封太太就说:“如今虎台县里谁不知道我们家的事?夫人也不必故意撇清,只当可怜可怜我们吧。当初这个典史还是夫人作证让我儿子接下的,现在典史家内宅连一个能主事儿的人都没有,着实让人耻笑啊!”
先前想着法子不让儿媳妇管事,现在却要劝她管事,宁婉就推脱道:“封太太如今春秋正盛,又有什么不能主事儿的呢?”
封太太就含羞道:“钱夫人就因为上一次的事情恼了我,我去县衙求见十次她未必肯见一次,就是见了也事事反驳,专门与我作对一般。”说着就哭了起来,“夫人,我若非无奈,怎么能求到你这里?”
的确,典史家的太太若是不能与县令夫人和睦相处,那么有许多公事都会受到掣肘的,尤其现在封家新接典史,在县衙面前比起经验丰富的赵家要弱势得多,更需要与县令和县令夫人融洽。但是,宁婉也不能因此就答应她,“我与封少奶奶并不大熟,封太太不如另请高明吧。”
谁都知道县城里的太太奶奶中与封少奶奶来往最多的是付捕头付太太,她们两个不只时常在一处说话,还会定期到庙里进香念经。
封太太自然也想到了付太太,就咬牙切齿道:“我儿媳妇可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孩,本是极懂道理的,正是因为与付捕头的太太时常往来才学坏了的!”又恨恨地说:“现在付捕头连家也不回,亏了付太太还好意思在县里出头露面!”
无怪封少奶奶一定要与封家决裂了,封太太从根子上就是一个恶婆婆,她从来都当儿媳妇就应该毫无底线地容忍夫家,可儿媳妇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凭什么要逆来顺受?宁婉就冷冷一笑,“那封太太的意思就是付捕头倒是没错,付太太反是错了呗!若是如此,不如让封典史也置一处外宅好了,有什么事就让外室出面办。”
典史与捕头能一样吗?捕头太太能参与多少虎台县事务?根本比不得典史太太,是以付捕头可以不理付太太,但是封家却是要封少奶奶出来应酬的。
封太太才觉出自己失言了,胀得老脸通红,半晌才说:“付家是什么门第,我们家公公当年可是举人出身,正经的诗书人家。”
宁婉就呵呵一笑,举人出身、诗书人家还能做出打压正经媳妇,抬举小妾的事?
封太太到了这时,也只得又低下了头,依旧将责任都推了出去,“当初都是老太太糊涂,我也就疏忽了,家里才会生乱。现在一切都改了,就魏姨娘送到了庄子上,家里不听话的下人全换了,少奶奶还拿着架子,就连冬至节都不出面,封家实在颜面扫地呀!求夫人帮帮忙吧!”
她又见一旁的于氏眼里露出不忍之色,便转而向她道:“宁太太,我早知道你是好人,帮我说句话吧。”
于氏果然是心软的,就道:“婉儿,要么你就去劝劝封少奶奶?夫妻俩儿哪里有隔夜仇?”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封少爷只在初成亲的头三日进了新房,封少奶奶娘家送亲的人一走,他们夫妻就没在一处过,并没有多少情谊。而封太太在宁家也不肯将实话都说了,因此只当小两口吵了一架呢。
宁婉却点了点头,“也好,既然我娘说了,我就去一次吧。不过封太太,我也只能尽力一劝,至于结果,并不能保证的。”
封太太赶紧点头,“我与赵太太闲来论起人,都说整个虎台县里见解最高的非卢夫人莫属,只要卢夫人肯帮忙,我就感激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