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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洛家,卢宝珠也没再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她知道的也只是这些了。宁婉便让下人带她下去歇着,又请了大夫看伤用药不提。
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下去了,大家都觉得心头沉重,宁婉就说:“先前我从没认真想过,现在看,卢铁城可能就是吴粮商所说的私生子。”
如此一来,道理全都能讲得通,洛冰就接着说:“算算时间,正是襄武侯在辽东时的事情。”
他们便一直转向铁石,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他心里一定很难过。铁石苦笑了一声,“没事的。其实我早想过,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宁婉悄悄将他的手握住,“公公应该是被骗了,后来他醒悟过来才那样气恼。”
“可那又有什么用?我娘已经苦了大半辈子。”铁石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再提家事,又道:“周家与襄武侯的关系还不止于此,我接了安平卫后便发现军屯粮食、各样军需、军械都不足,只因夷人曾入城抢掠便无法追清。现在完全能肯定他们一直在克扣军资,吴二知道了内情便也在其中分一杯羹。为此周指挥使得知夷人围城时赶紧借机杀了他。知府并不知道详情,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挑战了因此找上门去,周指挥使也就将他一起杀了。”
洛冰就说:“所以襄武侯先前一力保周指挥使,安平卫城破周指挥使都没有怎么样。后来吴粮商到了京城将事情揭开,他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便干脆指使陆炎杀了周指挥使,自己也将周氏等人灭口,吴粮商恐怕也凶多吉少。”
宁婉便惊惧地问:“他们贪了这么多银钱做什么?”
果然洛冰低声说出了她心里的那个词,“敬王!”摇着头轻声道:“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敬王是个贤王,虚怀若谷,慷慨大方,宾客如云,但这些都是要用银钱堆起来的。”
从吴二知道的私生子牵出了克扣军需,然后再到了夺嫡,所以敬王和襄武侯想尽办法掩盖,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洛大哥、铁石和自己已经猜到了。
在到京城之前,宁婉甚至连城门处贴的皇榜也不大看的,从来没想到自己竟能与皇家的隐秘有关系。但是到了京城还不到一个月,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卷了起去。突然间,她想起了即将到来的狩猎,真的只是去打猎?敬王会不会觉得铁石知道了□□也要害他呢?她不由自主地高声叫道:“铁石!”猛地将他的手紧紧拉住。
卢铁石冷冷一笑,“别怕!狩猎时我会小心的!而且,我也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有那个胆子对我动手!”原来他也想到了这里。
洛冰这时倒冷静下来,“虽然敬王和襄武侯怕是要狗急跳墙了,但皇上心里也不是没有数。还没到秋天时,敬王和襄武侯就开始一力劝皇上行猎,现在我越是细想越是觉得不是铁石陛见时正好赶上了狩猎,而是因为他来了才有了皇上要去狩猎之事。”
铁石也回想起那日之事,“我陛见之时,皇上问了我许多行军打仗之事,还问我带多少将士到京城来,大家是不是都经历守城立下战功等等。”
宁婉惊疑不已,“洛大哥是说皇上其实早知道了,然后借着狩猎给敬王设了陷井?”
两个男人一同说道:“应该是吧。”
可自相残杀的两个是亲父子!宁婉终于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亲父子又怎么样?公公对铁石这个亲儿子算是极冷淡了,另一个卢铁垣也没得到多少关心,唯一最放在心头又将袭职传了的卢铁城却不是他的骨血,不必说箭伤未愈时听闻消息,便是身体好时也会气吐血的!
但是转回头来,宁婉却也放下了心。他们果真幸运,本是无心却在狩猎之前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而且还能提前做好准备。只要是有了准备,就没有什么太可怕的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便连卫氏和洛嫣都瞒着,又商量了一晚的对策,第二日大家一切如常,他们不可能将事情揭出来,根本没有证据,再者皇上恐怕也不愿意让一切都大白于天下吧,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他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洛冰上了衙,铁石和宁婉并没有出门闲逛,毕竟院子里多了个卢宝珠。
卢宝珠是个识时务的人,过去她一直站在了周氏一边,现在却从一早起来就过来巴结,“昨晚我一直等着二哥和二嫂回来请安的,可是用了大夫的药却一下子睡过去了,还请二哥和二嫂别见怪。”
细想起来卢宝珠也可怜,她的生母原是周氏身边的丫头,做为知情人被带到了京城,才见识了侯府的富贵却被卢铁城为了袭职顺利送给了半老鳏夫,婆婆又是恶人,日子本就艰难。不想生母又因为知情没了命,而娘家才一失势婆家就连体面都不要了,竟想搓磨死媳妇。
对她宁婉固然不可能喜欢,但恨也恨不起来,更不可能不管,就直接了当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卢宝珠一向把在侯府曾经住过的那段短暂的日子当成最美好的经历,以为一生再不会有了。但是昨日住到了秋爽斋,虽然只是厢房,但里面的玩器摆设、日常用物却都是极精巧雅致的,虽不是侯府那般富贵,但也别有一种风格,她也知道一样是用钱堆起来的。由此也更相信姨娘的话,一定要巴住二哥和二嫂,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此时就做出一副可怜相,垂着头绞着帕子说:“我都听二哥和二嫂的。”
宁婉最不喜欢她这个模样,便提高了声音道:“你坐下好好说话。”
卢宝珠赶紧看向二哥,见他也皱起了眉头,立即将所有的小心思都收了,规规矩矩地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下说:“我再不想回钟家了。”
才说到这里,便有下人来传话,“钟主事和钟老夫人来了,卫夫人请问卢夫人见是不见?”
虽然那些关系到朝堂的大事他们瞒着卫夫人,但是卢宝珠的事情宁婉还是特别过去打了招呼,毕竟在洛家住着,带了人进来总要说清楚的。如今钟家来人求见,自然也要通过卫夫人。
宁婉就笑道:“你们把钟老夫人直接带到我这边吧,不必打扰你们夫人了。”
卢宝珠就怕了,“二哥,求你别把我送回去!他虽然任着武选司的主事,但其实二哥的官是皇上下旨封的与大哥不同,他不敢为难,二哥的任命下来时他亲口对我说的!”又转头道:“我宁愿在二嫂身边做个小丫头,也不想回钟家。”说着便要跪下来。
宁婉就瞪了她一眼,“好不好的你也是铁石的亲妹妹,我们还能不管?你好好地站着说话!”
铁石便也起身道:“你二嫂说的不错,你把身子站直了!我去会会钟主事。”
没一会儿,钟老夫人便进了秋爽斋。既然宝珠不打算回钟家,宁婉也就要撕破脸了,所以连迎也没有迎一下,只在屋子里端坐不动。卢宝珠就赶紧站在她身后,的确有些像个小丫头。
钟老夫人进来便有些尴尬,眼下的情形按辈份她是长辈,但按身份卢夫人却是三品诰命比自己高好几级,怎么打招呼才好呢?想了想便笑着向卢宝珠说:“儿媳妇,你真是不懂事,你二哥二嫂到京城来怎么没向家里说?我们正应该请亲家到家里坐坐。”
卢宝珠的确从来没有向夫家人说过自己还有一个二哥,她跟着嫡母和姨娘进了京城就向她们一样从不提辽东那边的人,只把襄武侯府当成最大的靠山,而钟家看在襄武侯府的面子上对她还过得去。后来形势变了,她知道自己只能找二哥救命时,更是不敢提一句,只怕被发现了逃不出来。眼下被问到了头上,她便低了头说:“我以后就跟着二哥和二嫂了。”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钟老夫人就笑着说:“你既然是我们家的媳妇,自然要回钟家的。”
宁婉瞧着钟老夫人笑面虎的模样十分不屑,卢宝珠再怎么不好,也只应该教导她,就因为嫁妆少娘家败落了就搓磨儿媳妇,这样的婆婆心肠实在恶毒。又见卢宝珠还不敢说出心中的话,就直接问道:“宝珠身上的伤是你打的吗?”
“嗯,这个嘛,”钟老夫人无法否定,她还真打过卢宝珠,“不过是她做错了事,我就打了一下半下的,也没怎么样。”
既然果真有这样的事,宁婉也就送客了,“那既然如此,钟老夫人便请回吧!我们家的妹妹不是给人搓磨的!”
不想钟老夫人立即就翻了脸,“卢夫人,你大约在安平卫做威做福惯了!那里天高皇帝远你怎么着都行!现在这里是京城!一个外任的指挥使又算什么!这时节满大街上随便喊一声就是一群,都是到京城来跑官的!别说我儿子在武选司里任着主事,就是兵部门前看门的你也得敬上三分!你若是敢将我们家儿媳妇抢走了,明天告到御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京城是好,但是京城许多人对外面来的总有一种高高的感觉,昨日在兵部员外郎家宴上宁婉便感觉到了,现在钟老夫人更是将话直接说了出来,十分地嚣张。宁婉听她嚷完了不屑一顾地冷笑着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告吧,我就在御前等你了!”
钟老夫人见一时没有吓住卢夫人,便恨恨地向卢宝珠道:“你现在要是不随我回去,以后再别想进钟家的门!”便一甩手要走,“既然你们非要将事情做绝,回去我们就写了休书送来!”
宁婉就站起来更强硬地道:“第一我要合离书,第二把嫁妆一同原封不动送回来,少一根针都不行!”
钟老夫人回头气道:“你真是做梦!”
宁婉也针锋相对,“钟家要是有一样没按我说的做,到那时就等着好看吧!”
钟老夫人哪里肯让,转身便要再吵,忽见钟家一个婆子跑进来,“老夫人,不好了,外面传话说卢大人打了我们家大人!”心里一惊便急忙要走,却还扔了一句话,“敢殴打朝廷命官,明天等着吃官司吧!”
宁婉赶紧还了一句,“婆婆殴打媳妇致伤,你得进大牢呢!”却见铁石大步走了回来,便上前问道:“你打了钟主事?”
“不过是小小的惩戒而已,要不是兵部的官员都要随驾去猎场,我就让他在床上躺几天了!”
“好!我就看不惯这样的人家,不敢欺负别人,只能搓磨儿媳妇!”
两人都觉得很解气,卢宝珠却怯生生地问:“那钟家真要告到衙里怎么办?”
宁婉哼了一声,“他敢去告?钟家人打了你,你二哥打姓钟的有什么不对的?就是告到皇上面前我们也有理!”
卢宝珠自嫁到钟家,不论是嫡母、姨娘还是大哥都劝她忍,要想办法讨好婆婆和丈夫,待媳妇熬成了婆日子就好过了。不想二嫂却是不肯受一点气的,直接就与婆婆吵了起来,却让卢宝珠担心,“那将来可怎么办?”
“你不是说不回钟家了吗?”宁婉就问:“我们过些日子要回辽东,你是跟我们回去还是留在京城?是想再嫁还是自己过活?我和你二哥好替你打点。”
卢宝珠便被问住了,“我也不知道。”
“离走还有些时候,你先回去慢慢想。”宁婉说着便让盛儿给她拿了两匹衣料,几贯钱,“你先做两身衣裳吧,这钱给你零用,平日再缺什么只管告诉我。”
公公毕竟生养了铁石,且不提他临终遗言嘱咐铁石照应弟妹,便是他不吩咐,难不成铁石和自己还能不管这几个弟弟妹妹?铁石与这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再没有什么情分,可他身为长兄也只得将他们负担起来,大富大贵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但总要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不至于被人欺负吧。
打发走了卢宝珠,宁婉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跟钟家的老太婆吵了一架,我心里舒畅多了!”
不想铁石也活动着手腕说:“那个钟主事也不太禁打了,虽然没有把心里的火都发出去,不过我还是觉得痛快!”
自猜测到皇家的隐秘,他们心里都存了一股火,现在倒借着钟家发了出去。宁婉就笑道:“从现在起别的事情都先放下,我们一心想着狩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