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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济让和郁充分明白了什么叫有拳头的人说了算。
卫玠本以为和家的家产之争,应该就会像是宅斗小说那样,将一切刀光剑影隐藏在你出一步棋,我再反将你一军的智谋比斗里。
王济却表示,和郁算个什么东西?他用得着与和郁浪费脑子?
趁着和峤下葬前一晚的守夜,和家的族老以及一众族人都在。王济带着人径直进了灵堂,在亲自给和峤上完香后,他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他一身孝服的二姐旁边,一边逗着姊子,一边等着他手下的士兵挨个上前给和峤上香。
族老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手哆哆嗦嗦的始终不敢真的指向王济,只是用跑风漏气的嘴问道:“王卫(卫将军)此行,明火执仗,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给姐夫上柱香而已。余常听闻,王仲宣(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好驴鸣,安葬时,赴客皆作驴鸣。令人心生向往。”
王济说的这个故事真的,王粲死时,魏文帝曹丕带头和前去吊念他的人,在他的葬礼上为他学驴叫。有趣的是,历史上王济死时,他的好基友孙楚在他的葬礼上也是这么做的。
“别人只是学驴鸣,王卫却带了兵来,不太合适吧?”
王济歪坐在扶手椅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样,十分不耐烦道:“怎么不合适了?我姐夫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阿姊,害怕她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所以,今次我阿爹特叫我带兵来给姐夫看,好叫他知道,我的兵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阿姊受到半点屈辱的。”
这话里的威胁意思已经很直白了,不让王济满意的话,当年他敢砍李,如今他就敢砍人。
权利什么的,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私下收了和郁钱财的人,立刻如墙头草一般,分分钟都转变了口风。在王济来之前还一副秉公办事却偏着和郁的族老,立刻变成了一副秉公办事却偏着王家二娘的模样。
王济在心中嗤笑,却也明白了他当年真的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发自真心的再次感谢和峤当年的大度。
事情解决的十分顺利,和峤的庶子和清,被王家二娘当众认为亲子,记在了和家的族谱上,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和峤的全部财产。王家二娘事后,也补给了各族老不少“年礼”的压惊,自此便再没有谁说过王济的不是。
二娘带着女儿在和家过上了她舒舒服服的老太君生活,和清本身性格就不错,对二娘虽然不敢说有多亲近,但尊敬是肯定的。哪怕只是为了日后的仕途考虑,他都不敢对二娘有丝毫的怠慢。
事情到这里,本就应该结束了。
但……很显然大家忘记了和郁的小气程度,那与他兄长和峤的大气程度成正比。不要说事情才过去了三年多,哪怕十年他都会死死的记住和清。为什么是和清?他不敢去找王济或者王家的茬啊。王济是典型的兵油子,如今又升迁了一品骠骑将军,名义上他已经算是集团军的总司令了。
和清当年辞官,为父服丧三年。但是等三年过去的今天,不要说继承本应该从和峤那里蒙荫到的中书郎了,他连官复之前的小官职位都做不到。
和郁人在朝中,打压和清打压的厉害。
上巳节之前,和清在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托王家二娘再次求到了王济那里,想让王济想想办法,中书郎不敢想了,最起码该官复原职吧?王济在王家宴上喝醉后,就抱怨了两句,王戎劝他送佛送到西,王济却不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当年帮忙还帮错了?
“没人说舅舅你做错了,人家只是求你办事。若舅舅嫌麻烦,不如让他们事后直接把谢礼给我。”卫玠在上巳节之后,修书一封对王济提议道。
王济不知道卫玠在打什么主意,拓跋六修、卫瓘与乐广却很清楚。
【萝卜加大棒里的萝卜。】
卫玠打算利用帮助和清回朝,在他的小团体里树立属于他的威信。有个能看得到的、实实在在的例子摆在眼前,远胜过无数空头支票一样的口头承诺,不是吗?和清也会出席卫玠这次的宴会,只要在宴会之前帮他搞定职位问题,他就会成为卫玠口碑上的“自来水”了。
最主要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卫玠的二姨母还要靠和清奉养呢。
“所以,你需要我帮你的‘朋友’们都找到适合他们的官职?”卫瓘皱眉,在九品中正制的年代里,不要说他和乐广了,只王济就可以轻松的让卫玠得偿所愿。这真的是小事一桩,但是,这听起来代价好像有点大,就只为了一个学校?
“不,只需要安排正廉(和清的字)的就可以。”和清是吊在所有人眼前的胡萝卜,如果让人吃到了胡萝卜,那就没人干活了,“我不会对他们承诺任何事。只是把条件摆出来给他们看,和清送两个家里适龄的孩子与我一起去读太学,然后和清就得到了本应该属于他的中书郎的位置。别人会怎么联想,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卫老爷子也回过了味。
汉朝时,对洛阳太学的博士有这样一条规定,仕途上,可经博士入朝为官。如果是中央的官员,初始可任尚书、谏议大夫等清贵职位,日久甚至可升迁至公卿;而如果是去地方上当官,博士直接可以就担任刺史、太守等要职。东汉时,就有很多由博士升迁而来、后身居高位的官员。
让卫玠身边的那些人当博士、祭酒(主讲师,博士之长),就是给了他们一个希望,让他们觉得自己在日后肯定能有很大的发展。至于能不能真的发展的起来,那就看个人能力了。
卫瓘不是个迂腐的人,若卫玠身边的人有真材实料的才华,他也不介意举荐一二。
这样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哦,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或者老师帮忙。我听说在东汉的时候,为了验证博士、祭酒的学识,经常会由当今圣上,亲自主持博士之间,或者博士与名士之间的辩论讨教。”
这个是拓跋六修告诉卫玠的,光武帝刘秀,就曾“会诸博士论难于前”;汉章帝刘炟则请诸儒于汉宫白虎观前,以问难的形式,考详诸经同异,最后由汉章帝裁决优异,连月乃罢。(引自度娘。)
“你希望我说动圣上也这么做。”卫瓘一点就透。
卫玠讨好的笑着点了点头:“阿翁就是阿翁,一猜就知道我要干什么。虽然不能给他们真正的高官厚禄,但总不能真的让他们连希望都看不见吧?哪怕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三个月能见一次皇帝呢,在诸臣面前露回脸,都会成为极大的诱惑。”
简单点来说,卫玠还是打算空手套白狼,不过他把晋武帝豁出去了。
如果晋武帝真的看中了谁的学识,这也算是好事一桩。
卫瓘和乐广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这足以体现出晋武帝对太学的重视,为国选官也能丰富一下形式。但他们却都不敢对卫玠保证,这个提议一定会成功,因为晋武帝的身体真的是……已经经不起任何一丁点的折腾了,最近一段时间,江疾医甚至就住在在偏殿,方便晋武帝随时传唤。
于是,卫瓘和乐广在不同的时间,不约而同的告诫卫玠,最好准备一个后备方案。
卫玠当然有后备方案——他的小伙伴儿太子司马衷。
只是司马衷有点智商不够,卫玠很怕这么多年对太子的苦心经营,最后毁于一旦。而如何让司马衷的庶长子广陵王去,又会有点不够分量,要是广陵王是太孙还好说,但他如今只是个庶长子,一个他爹即将再娶正妻的、地位尴尬的庶长子。
卫玠想了想,实在不行就只能让司马衷上了,提前多和司马衷演练彩排几遍。
拓跋六修没说话,只是开始打定了今晚皇宫一日行的主意。他如今的活动范围已经变得十分宽广了,足够他在不惊动卫玠的情况下,在卫家和皇宫之间穿梭无数个来回。
咳,说的再好听,眼下卫玠最需要做的,还是让他的“朋友”们真的答应去太学,本身没有官位的,得个博士祭酒本身就不错;但已经有了官位的,让他们兼职博士或者祭酒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管如何,这次的宴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卫玠宴请诸人的酒楼,就是上次洛川之行后石崇宴请他们的地方。洛阳城最好的酒楼,名字起的很雅致,叫鸿鹄楼,取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外观上也不是那种充满了灯红酒绿、昼夜辉煌的土豪气息的感觉,而是迎合了当下玄学盛行的自然清幽,酒楼后面有十几个互相独立的小院,充分保证了客人的*与赏景的心情。
卫玠作为宴会的主人,自然是早早的到了鸿鹄楼,不能再向往日那样踩着点去了。从马车上下来时,卫玠还以为自己来的很早,却没想到石崇和潘安已经到了。
【能巴结到这种程度,也是难得了。】拓跋六修忍不住嘲讽道。
卫玠暗暗瞪了他一眼。
【我说的是实话,别和我说什么潘安只是单纯想和你当个忘年交,没有哪个真正的忘年交会颠颠替别人写作业还全无怨言的。石崇如今也算是身居高位了,但你看看要是没有你和你卫家,他的下场会怎样。他们互相看不顺眼,人所共知,结果就为了等你,硬能忍耐至此。事实上历史上,他们也是这么对贾谧的。】因为讨好贾谧而产生竞争。
其实这些卫玠心里都很清楚,因势力而来的殷勤,因无知而来的崇拜,这就是现实。
【我不是说这不对,欢迎你加入大人的世界。】拓跋六修软下语气道。官场不外乎谁讨好你,你讨好谁,你们结党营私,还嫌弃另外一帮人结党营私,【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把这当真,投入太多。】
你只要有我就够了。
卫玠给了拓跋六修一个只有他们互相能懂的眼神,朋友可以有很多,知交有二三,但真正能懂你的欲言又止的人,只一个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