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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27岁,厉漠北从未想过,有一天,分分秒秒的时间都会变得如此难捱。
他无欲无求,闲时健身、品茶、练字,或者去疗养院陪外公说上一天的话,听他翻来覆去的讲故事。
曾经,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一辈子。
可陆楠回到他的身边,又消失于茫茫人海。她走的那样决绝,那样匆忙,匆忙的都不愿意跟他道一声再见。
陆楠走了。走之前,她窝在他怀里笑,嗓音绵的像水一般,妥帖熨烫他失去至亲的痛。
“厉漠北,你是不是萝莉控?”
“厉漠北,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我?”
“厉漠北,你是把我当小孩宠么?”
“厉漠北,我想吻你……”
外公葬礼结束那晚,她听他回忆过去,呓语一般唠唠叨叨的问他问题,时不时扑到他身上,调戏的亲吻他的唇,亲吻他的眉眼。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在想她再也跑不掉了,所以有些事不着急。他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把错过的那段时光,全部补回来。
可陆楠走了,她把自己哄睡着,静悄悄的走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发现她失踪的那一刻,他脸都没洗,拿了车直奔她租住的房子。
房子退租了,新租客也是个女人。那女人穿着颜色艳俗的睡衣,顶着一张苍白如鬼的脸,骂骂咧咧的让他滚蛋。
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的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所有防止他找到她的事。
这段时间,兄弟们见到他,问的最多的就是:“嫂子真的跟承洲谈过?还5年那么久还有过孩子,你怎么想的。”
流言如刀,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父母为此气的病倒。家里的长辈轮番跟他说教——离婚,这种女人绝不允许进门。
这是他当初除了担心她知道真相难过之外,最最头疼的,所以刻意隐瞒自己跟许承洲的关系。并计划通过别的途径避免——到外地定居。
陆楠肯定很早就听到了这些议论,所以她走的干净利落,不给他挽留的机会。
她不是在惩罚许承洲,而是在惩罚她自己。
惩罚自己识人不清。
——
失魂落魄地从西城回到江滨路的别墅,天已经黑透。停车下去,围墙那一圈的蔷薇花枝,在寒风中左右摇摆,发出簌簌的声音。
厉漠北伸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把烟掏出来,点了一根,眯起眼望向客厅透出光线的窗户。
许承洲一周前出院,得知陆楠失踪,亲自跑了一趟婺源,并在那边守了一周。
可陆楠没有出现,就连盛教授和师母也失联了。
盛教授从不用手机,想找到他,难于登天。就像他曾经说的,若欺负了陆楠,谁也别想找到她。
他做到了。
吐了个烟圈,厉漠北想起外公葬礼后第二天醒来情形,眉宇间不由的浮起怒火。
陆楠把什么都还回来了,他送的车,他的黑卡,还留下了离婚协议,和当初自己给她的三百万。
看到那些东西的一瞬间,他想,抓到她,他一定狠狠把她压到床上做一场夫妻。
可他很快便失望了,已经过去半个多月,蒋牧尘依然查不到她去了哪。
她的父母拒绝告知她的行踪,她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就连微博都不登陆,窦晗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从许承洲出车祸到外公葬礼结束,整整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她安静的陪着他,安静乖巧的他都以为,她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谁曾想,她其实一早就打定了主意。
一支烟抽完,厉漠北曲起食指,将烟头弹开,转身迈上台阶。
推开别墅的入户门,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
肖楠出国之后,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这几年碰面的次数都很少。能让许承洲主动走进这里的人,除了陆楠,不会有别人。
“把她逼走,你也算求仁得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厉漠北按了按眉心,随手脱了外套丢到沙发上,径自过去把窗户打开。
客厅没开大灯,只有沙发边上的落地灯开着,光线昏暗。掩在黑暗中的许承洲捻灭烟头,寒着脸起身,像头被激怒的豹子,过去就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厉漠北踉跄几步勉强站稳,双眼危险眯起,冷冷的看着他愤怒而扭曲的脸。“这一拳,当是我当年欠你的!”
“你欠我何止这一拳!”许承洲醉醺醺看着他,嘲讽掀唇。“若不是你,陆楠不会就这样走掉!”
“别总把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厉漠北沉下脸,下意识地揉了揉疼发麻的下颌,抬脚往沙发走。“没人会一辈子都顺着你。”
“去找她,我命令你去找她!一辈子都护着她,不要让她哭!”许承洲气急,再次挥拳揍了过去。
厉漠北堪堪避开,讥讽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也渐渐冷了下去,越来越冷。“幼稚!”
陆楠失踪后,许承洲心底一直憋着火,听到他的话,瞬间失去理智的扑过去。“陆楠她走了,她走了,她不爱你!厉漠北,你也是个可怜虫,陆楠她不爱你!”
厉漠北的火气终于克制不住,寒着脸跟他扭打起来。
许承洲个头不如厉漠北,身体素质也不如他,加上才伤愈,没几下就被打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厉漠北开了灯,掏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把嘴角的血迹擦了,疲惫陷进宽大的沙发。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狼藉遍地的客厅里,只剩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死寂一般的沉默中,厉漠北蹙着眉直起身,又拿了一支烟点着,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你永远都学不会长大。”
许承洲冷哼一声,艰难的爬起来。
挪了挪位置,许承洲狼狈靠上被掀倒的单人沙发,目露鄙夷的看着他淤青的侧脸,愤怒咆哮:“我是学不会,因为你什么都做到最好,你做什么都比我早一步!”
“你9岁那年带头欺凌蓝铮,害得他落下终身残疾,真以为外公念你是亲孙子,才没处罚么。”厉漠北吐出一口烟,看他的目光不由的变得犀利。“做了错事,总得有人站出来承认错误,而我替你背了锅之后,便被关去西城。”
许承洲怔住,眼角的肌肉剧烈地颤抖着,搭在膝上手也无意识地握紧拳头。
他一直以为他去西城,是因为爷爷更喜欢他。
厉漠北顿了顿,云淡风轻的笑了。“你大概不知道,外公狠的时候,有多狠。”
许家是书香门第,是望族,带头欺凌家庭条件很差的同学,并害得对方终身残障这种事,外公绝对不会原谅。法律无法惩罚作恶的小孩,可许家有家规。
他是小舅的亲儿子,是许家的血脉。父母当时怕外公把他打死,说服自己站出来顶了这件事。
殊不知去西城正是他叛逆的时候,每天没有任何的娱乐,放了学便做功课,然后是罚站反省、看书、练字修身养性。
很多年后他都在想,如果那如同坐牢一般的四年里,没有陆楠,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极端的选择自杀。
所幸没有什么如果。
陆楠于他的意义,不单是感激欢喜,不单是眷恋,而是他穷其一生,都想要得到和守护的美好。
是他那段日子里,逼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考上了理工大后,他跟外公坦白心思,外公只是笑笑,却不允许他去见她。他耐着性子,一步一步按照外公规划的路走,熬到硕士毕业终于得到获准,有了去找她的自由。
可他太急,以致被肖楠钻了空子。
而他们兄弟间的隔阂由来已久,肖楠这事不过是雪上加霜,他一直试图化解,可许承洲从不给机会。
“我会去找她,但不是因为你。”厉漠北磕掉烟灰,想到陆楠,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她是我的命。”
许承洲怔怔的看了他许久,丢了魂一般,机械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往外走。
一切因果,原来并非无迹可寻。
因为自己的年少张狂,他在替罚的时候遇到了陆楠,并惦念至今。若五年前,他跟蒋牧尘去西城那天,自己没有发烧,肖楠也不会独自回家,更不会听到他心底的秘密。
若他在肖楠跟自己分手后,没有逼问她,真正的小楠是谁。他便不会主动跟陆楠暧昧,不会在知道她嫁给厉漠北后,还处处算计,并让康茹馨散播那些流言。
可是人生没有假设,没有彩排。
他不知道这一生,是否还有机会,听陆楠亲口告诉他,她很幸福。
她说:爱过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污点。
漫漫余生,他可能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陆楠,再不会拥有她给过自己的爱和快乐。
曾经真真假假的暧昧,如今却成了他一个人的最美好的回忆,刻满了心房……
“嘭”的一声,入户门重重关上。待刺耳的声音静止,偌大的别墅,转瞬变得空旷。
厉漠北捻灭烟头,筋疲力尽的靠向椅背,覆手遮住双眼,长长的发出一声叹息。
陆楠,陆楠,陆楠……他一遍一遍默念着她的名字,刺痛的感觉在胸口不断蔓延。
她的体质那么差,不知道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枯坐许久,厉漠北拿出手机,登陆微博查看陆楠是否在线。
她最后更新的一条,是外公葬礼那天凌晨。“白首不相离,曾经以为触手可及……”
揉了揉眉心,厉漠北给她发了晚安私信,跟着发晚安短信,怅然闭上眼。
这段婚姻,没那么容易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