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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奴入内后,心内一直急波流转,面前这个女人将是王诩的下一任妻子,此时再看秦姬,她却难以保持以前心平如水的心态。
倒是秦姬很想跟她说话的样子,几次三番的闲言着些琐事。
那张华虽然一早便知王诩与莘奴和离之事,可是最近隐约听到了风声说是王诩打算迎娶秦姬。
听了这事,她心内竟是一喜。因为莘奴偏向姬莹,连带着张华也对她心生了些怨尤,以前是碍着恩师的情面,不好太开罪了莘奴。可是现在若是王诩真是立意迎娶秦姬,那么依着莘奴的高傲性情,当时不会在与恩师藕断丝连了。
到时,她不过是魏王的私生女儿罢了,又有什么可以上得了台面的了?
这么一想,倒是对莘奴产生了轻慢之心,于是便抬眼轻笑道:“莘奴姐姐,听说你已经于恩师和离,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莘奴慢慢抬眼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搭话。她既然不喜张华,倒也懒得做样子,只当听到蚊蝇的叫声罢了。
倒是秦姬面色一紧,紧张地看了莘奴一眼,同时扬声对张华道:”此间无你之事,请出外等候吧!”
张华再次被当众下脸,一时面色红白相间,她虽然贵为公子疾的夫人,可是到底是比不得与太子嬴驷同父同母的嬴姬尊贵,也只能咬牙施礼,然后退了出去。
这时,秦姬才向莘奴类似道歉地说道:“她出身小乡,不通礼节,还请莘姬莫要放在心上。”
莘奴不知秦姬为何谦和若此,不过也开口道:“她说的原本就是事实……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完这一句后,莘奴又沉默了一会,手里执着纺车的轮子吱吱呀呀的扭转,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耐住。开口问道:“不知秦姬何时出嫁?”
秦姬听闻此言,眼睛都发亮了,微笑着开口道:“大约是下月,不知莘姬到时可有空也来吃一杯喜酒?”
莘奴静默了一会,对于参加前夫的婚礼一事,实在是兴味不大,可是秦姬这般言语是何用意?
她当下冷道:“这般喜事,我若到场便不妥了。现在当面恭贺新人福至便是……只是还望秦姬以后多多照拂着他,他喜好熬夜,又不喜甜食,更爱食肉,所以宵夜多半时会点肉食,可是万不能依了他,夜里需要填些温和的羹汤宵夜铺垫肠胃,他又素喜饮酒,虽然近几年已经节制了很多,可是最近似乎又有畅饮的迹象,还望姬劝他少饮……”
想要交代给新人的事情,一时说起竟然是千头万绪,一时也细说不完。只是莘奴心内的酸醋也愈加蔓延。
以后那个男人的日常起居 ,一并都不再是她的事务了,自然是有别的女人替他打理。
他一向是个在日常小节上甚是随意的男人,虽然嘴上说不喜甜食,可是因为她爱吃,平日里同她饮茶时,也会随性吃上些的。只怕他以后的日常起居,也是要尽随了新妻的习惯了吧?
说到了最后,莘奴原本是立意要反击秦姬的,可是自己却反而阑珊了斗志,全然抓不起半点反击的激扬。
倒是秦姬的眼睛越听越大,狐疑地问道:“莘姬怎么会认识公子博?他从来也不饮酒啊!”
莘奴听到这微微一愣,有些呆傻地回望秦姬,迟疑问道:“你……不是要嫁给王诩吗?”
嬴姬听到了这,先是静默了一会,复又开始笑道:“原来是如此,莘姬,那鬼谷子何时正眼看过我一眼?你以为他真的会娶一个自己全然不放在眼中的女人吗?”
莘奴此时已经全然的茫然了,只听秦姬又接着说道:“以前的我一味痴迷于他,全然参悟不破这一点,竟是不知被人爱的滋味,远比痴痴独恋一人的苦味要来得甘美。当初我远嫁楚国,本以为是苦楚的开始,却没想到遇见了此生的挚爱之人……莘姬,我要嫁的是已逝楚王的小儿子公子博,他遭逢新王迫害,一路流离,幸而得到了鬼谷子的帮助,才得以逃脱,而我的父王本来不欲我嫁给这样逃亡的公子的,也是幸得鬼谷子的斡旋,才能得以成嫁……再说,王诩待你若何你怎不知?那个目空一切的男人还会迎娶何人?”
莘姬听到这里已经是全然的愣神,她万万没想到秦姬要嫁之人,居然是她以前的继子,更没想到所谓王诩迎娶秦姬竟然是全没有影子的弥天大谎。
从织坊里出来的时候,莘奴的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可是依稀也梳理出了些影子。
这男人竟然在这事上这般诓骗自己,只怕白圭来跟自己透漏联姻的消息时,便是他的授意吧。而城中的那些个谣言从哪个妖洞里传出的也是不言而喻了。
想到这里,出来时,莘奴的脚步都变得匆匆了,顶在头顶的怒火,下一刻便要冲发出去,也顾不得叫上在另一侧厢房里织布的姬莹,便是连马车也不坐,一路步履矫健地朝着府宅走了回去,累得侍卫们连忙一路跟随,小声道:“还请姬上马车,这么一路行走恐遭登徒子的叨扰。”
侍卫所言不假,莘奴以往走在街市上都是头戴着面纱的。可是现在她却脸上未遮寸缕。只是这般坦然地行走在街市之上。
两旁见了她容貌的秦人,无不不是瞪大了眼睛,嘴里啧啧发出赞叹:“竟有这等美人?当时绝世倾城乎!”
虽然那美姬身后跟随着几位膀大腰圆身佩利刃的勇士,可是依然有被美色所惑,胆子奇大的一路远远的跟随。渐渐的街市上聚拢的人流越来越多,竟如灯市开集一般的热闹。
王诩身在府中,隔着两道院子都能听到街边的吵闹声。
他起身走出了书房,正唤来仆役让他们去门口查看时,就看见莘姬一路腰板挺拔,如一阵旖旎的清风一般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王诩微微一皱眉,不知这小女子又是横闯出了什么祸事出来。
就在这时,莘奴已经伸手扯了他去府宅的大门处。
虽然大门紧闭,可是王诩却真切地听到外面有众人围拢呐喊:“美姬何处?可有婚配?愿倾尽家产博美人一顾……”
子虎这时小步过来,在王诩的身旁低声回禀道:“启禀家主,莘姬她……她可能是太过思嫁,方才在街市上竟然对众人说,她今日要拣选夫婿,愿以万金家资作为陪嫁。听闻这话后,满城的男子都似乎是疯了,我看连白胡子的丧偶老叟都拄着拐,穿着新衣前来凑热闹了……家主,要不要叫来守城的侍卫队驱散门外的众人?”
王诩的眉毛越听越高,转头望向惹了祸事的貌美富姬。
莘奴这一路走得甚急,虽然是冷冬,可是鼻间流淌着细汗,双颊如涂抹了最上等的燕脂一般绯红,衬得双颊若三月的桃花,眼眸似星辰闪烁,也难怪走这一路,竟引来了满城的狂蜂浪蝶。
莘奴将男人一路扯到了门口,这才开口问道:“王诩,你当真是不要我了?”
院子里的子虎一行人皆是听得一愣,心里暗道:这女人可真是敢问的,哪有这般开口问询的?就连闻讯赶到的妫姜,和刚刚坐马车回来的姬莹也是面面相觑,惊诧不已。
王诩微微眯起了眼睛,眉头微微打锁道:“前几日不是同你讲得清楚吗?为何又要来问?”
莘奴抬起下巴道:“这样便好,现在门外有众多的男儿,我便现在为自己拣选一位夫婿,今日便嫁可好?”
这样冲动而不计后果的举动,压根不是平日里莘奴会做的举动,这实在是大大出乎王诩的意料。可是她既然不是私下里的赌气之言,而是刻意当着庭院里众人的面前,那便是没有半点儿戏的意思了。
王诩的薄唇微微动了几下,眼底渐渐染上了怒火,道:“好啊,愿姬能在门外的一众街市泼皮中拣选出个好样的夫君!”
莘奴咬了咬牙,转身便命人开门,今日若是不将自己嫁了出去,还真是要叫他小看了自己!
可是当大门打开时,那满城的男子,却少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却是两个骑于马背上的英挺男子。而他们各自带来的兵马驱散了门前的大半人群,甚至亮出了宝刃,大有哪个敢冲上前,便血溅五步之势。
其中一个男人一身胡服,正是犬戎的王子,而另一个,则是金盔亮甲,一副飒爽的中原小将之姿,不是旁人,正是许久未曾见面的少年廉伊。
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子也是如此,此时再见廉伊,已经完全摆脱了最后一点稚色,完全长成了英挺的美男子。
原来廉伊带了赵王的国书前来进谏秦王。当初他惊闻莘奴连同王诩一同坠入了深渊,犹如五雷轰顶,更是极为恼火那龙葵夫人的不守信,竟然连带了害了她本来一再承诺会奉送到他手中的莘姬。
不过他手下培养的眼线,不逊于龙葵夫人,更何况,他当初帮助莘奴经营各地店铺,与那些伙计们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刚开始不知莘姬的生死,可是从各地依然有序的铺货囤积中,廉伊渐渐发觉这些走货的习惯应该都是莘奴的手笔。
是以,他是比龙葵夫人更早一步觉察到王诩和莘奴尚在人间的线索的。
而今,当他打探到了莘奴出现在了秦城,便借口护送国书也赶来到此地。没想到,一入城,便听闻如脱兔般行走的城中众人言道,有一倾城美姬,愿倾尽万金家产招婿。
他心念微动下,便急急待人赶来。谁知却见一犬戎男人正命令自己的手下驱散众人,长鞭所到之处,打得一干众人哀号。
中原之地,岂容这犬戎蛮族撒野?于是廉伊便命令自己的属下也冲了上去,与那犬戎人形成对峙之势。
莘奴虽然一早便盘算好了,可是她压根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门口的城众竟然消失了大半,只立着这两位也不大好啃的小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