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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燕立时掀了帘子出来,看那婆子欢天喜地的在台阶下行礼,问得一声:“当真?”那婆子掖了手直拜:“可不,报信的都已经送了红榜来了。”
春燕欢喜的念了一声佛,今儿确是放榜的日子,叶氏病着,宋荫堂来了几回,回回都说别叫这些小事扰了母亲静养。
老太太那儿去看榜的,这会儿还没回来,不竟报喜的竟这么快就来了,春燕一脑门子事儿,又想着要报喜又想着要发赏,反怔在原地不动弹了,还是繁杏打里头出来,隔着门喜报也听得真真的,出来便满面是笑:“太太这会儿睡着,赶紧,赶紧发赏。”
春燕又念一声佛,实心实意的替叶氏高兴,娘家的亲如姐妹的大嫂没了,叶氏一听就先晕了过去,也不问哥哥瞒报丧事这事儿怎么罚的,先哭起了沈氏来,伤心了这许久,有桩喜事她心里怎么也好受些。
何况宋荫堂中了进士,往叶家去说亲也叫得响亮,春燕知道叶氏最不放心的是叶文心跟叶文澜这一对儿侄子侄女,宋荫堂中了,那便是放下心口一块大石,只这会儿吃了药睡着,要怎么庆贺还得问老太太。
这下子宋家可是双喜临门了,老太太那儿还不知道要怎么欢喜好,春燕得了繁杏这么一句,这才回过神来:“要么问一问二姑娘。”
石桂这才知道余容跟泽芝都在屋里头侍疾,叶氏人是冷淡的,对这两个庶女却也算得上尽心了,叫人帮衬着,让余容很是在赵三太太跟前露了回脸。
赵三太太说是帮手,宋家的诸多事务不明白,还得问过余容,余容十句里能答得上一半,一个没学过管家的姑娘家,能说上这许多已是难得了,不能答出来的,也必寻人问个妥当明白,问一追二,绝不是鹦鹉学舌,问了东就忘了西。
赵三太太心里一百个妥帖,这样的姑娘讨回去,还是她儿子的福气,心里又后悔给大儿子定亲定的早了,可是晚上一年,余容就是长子长媳,家里各样事都得说了算。
她把这意思漏给老太太知道,说这样好的姑娘,全得了老太太的教导,娶回家不当长媳,倒还辱没了她,这话老太太听了自然高兴,也明白赵三太太的意思,拍拍她的手:“你放心罢,我这个孙女儿,是精心教养长大的,嫁到外头去,怕叫人欺负了,我想一回,也只有我娘家还放心些,她不是个爱争的,进了门绝不会那些个污七八糟的事儿。”
这一句还刺着赵家的家事,二房三房早些年那么个闹腾法,为的就是甜水井的出水钱,老太太是长辈,她能说这样的话,赵三太太却不敢说,只得揣了笑把这话混过去:“要是真把这么个好姑娘给了我,我倒连儿子都不要了,单把她当作我女儿。”
这话老太太也不当真,却知道三房必不敢欺负了她去,大房还有老太太的嫡亲侄子在,侄子的官位,靠的还是老太爷,若不是家里正好没有适合的,也落不到三房去。
余容心里也明白这是一桩好亲事,赵家守着两口金矿,吃穿用度再不差,赵三太太来的时候总着摆脸面,更是打扮得富丽华贵,往下降三分,过得也不差了。
姚姨娘偷偷告诉她,这些年也攒了四五百两银子,到时候倒给她,老太太那一份不必愁,叶氏更是早就定下了数,宋荫堂又是个体恤妹妹的,余容嫁出去比在家时总不会难过。
宋荫堂确是个好哥哥,平日里有什么总想着她们一份,他身上总不缺银子,光是生他那一年,叶家就在金陵城郊外买了个小庄子,说是送给外甥的,虽是讨好宋老太爷,可那庄子却是实打实的在他手里,这些年小有积蓄不说,还总是送花缎衣裳金银首饰,这样的哥哥这样的嫡母,怎么也是难得了。
在屋里一听宋荫堂高中,姐妹两个握了手,齐齐叹出一口气来,吊了这么久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想想叶表姐,再想想自家哥哥,当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余容不过管了半个来月的事儿,人就已经立了起来,说话举动再不相同,很有些“官派”,立时开口道:“问问外头是什么章程,也左右看看,可有一道挂了红绸的。”
门前挂了红绸,放榜报喜的又一家家敲锣打鼓的过来,不知道的也知道了,这会儿门前必全是些乞丐花子闲汉,一群人跟着放榜的,到那富户人家便磕头说些吉祥话,到贫家小户,也能讨得口热茶吃。
院子里头才刚得着喜报,外头已经热闹起来,老太太接了信先往菩萨跟前烧了香,又去拜三清,轮着拜了一圈,人才要站起来,脚下一晃差点儿没站稳,璎珞一把扶住了,含了一枚仁丹这才醒过神来,半躺着歇过气,这才想着要赏,还拉了璎珞:“赶紧报给老太爷知道,还有太太那儿,家里的下人都发两个月的月钱,再一人发一套新衣。”
老太太有许多年没管过事了,自打叶氏接过手去,她还没吩咐得这么细过,璎珞赶紧应了声,怕她太过欢喜,给她揉心拍背,又叫人去吩咐管事婆子。
管事婆子想一回:“这总不至于比老太太作寿那会儿给的还多罢。”
八宝笑一声:“这正是老太太欢喜处,大少爷中了,比自家作寿还高兴些,妈妈赶紧吩咐罢,等会子怕就要问咱们事儿办了没有。”
今儿放榜,宋荫堂却不知往哪里去了,宅子里寻不着人,说大少爷一早出门了,老太太叹一声:“他这是怕不中,叫我空等,小孩子脾气,又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赶紧去找人,往他常去的书肆看看,今儿他也没旁的地方好去的。”
叶氏醒转过来,余容扶她坐起来,泽芝奉上茶,两个面上都喜团团的,叶氏一看便知道是有好事,她身子不好,这两个女儿,有几天都没露过喜色了,饮了半杯茶,不等余容泽芝开口,便先问道:“可是你哥哥中了?”
余容知机,泽芝却惊叹:“太太铁口直断。”眼儿瞪圆了,难得露出些小女儿神色来,叶氏叫她逗乐了:“外头可吩咐好了?”
余容的亲事*不离十,泽芝却还没个着落,汪姨娘便恨不得能把女儿挂到叶氏的裤腰带上,好让叶氏给泽芝也说上这样一门亲事,可叹赵家就是人口多了些,若是人口再简单些,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亲事了。
自家女儿面嫩,当娘的怎么不知,余容还成,泽芝是再不能管事的,甩手不管家,比那管家的要轻省的多,一份嫁妆摆在那儿,婆家再不敢小看了去。
泽芝一见叶氏笑了,面上倒有些羞意,叶氏笑得一声:“你们也不必守着了,叫人备礼盒子去,我记着左邻的余家今岁也有子侄下场的。”
除开余家,还有纪家,也着了人去打听着,纪大人的儿子,纪子悦的弟弟纪子升,纪大家自个儿便是十七岁的进士,说不得这个儿子青出于蓝,纪家这么些个糟心事儿,也是该有喜事冲一冲了。
春燕发了赏钱,拿着空箩儿进来,笑盈盈给叶氏报喜:“太太看看这些猴儿,恨不得多生只几手,一人抓一把,一箩儿都没了。”
说着还把箩底儿摊给叶氏看:“都为着少爷高兴呢,我看这会儿老太太该派人去寻了。”余容泽芝两个掩了口笑,叶氏微微一笑:“他去散心了,着人往雨花台寻一寻,说不准在那儿。”
一茬茬事吩咐下去,余容一面听一面记在心里,原来都是有耳无心,此时用心去记,越发觉着这一大家子的事儿,要理起来且不容易。
叶氏说完了,跟着又道:“老太太怕要欢喜的,防着她心口疼,夜里给她烫一杯合欢花浸酒。”
老太太的衣食,叶氏是每日必要过问的,她吩咐了,春燕着人去办,叶氏想一回,抬头出了会神:“叫人给尹坤道添些香油,让她和千叶小师傅一道打醮罢。”
一场法事没做完,又有一场跟着来,算一算尹坤道年前到年后就不曾歇过,春燕了然点了头道:“我知道了,这就去办。”
有了这番喜事,必要去圆妙观作道场,等的就是叶氏的身子好上些,她替沈氏伤心,又劝自个儿都是命数,走了也有走了的好好处,若真有一日东窗事发,这烂摊子也不知道怎么收拾。
春燕不等叶氏吩咐,已经跟繁杏两个作了主,使了钱替沈氏去东寺做了道场,她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也还是得念上七七四十九日的经。
这两个办事妥当,叶氏也想着要为沈氏点一柱清香,在家里祭奠总归不好,头上还有老太爷老太太两个在,不如就往观中去,替她烧一卷经,除了护住叶文心叶文澜姐弟两个,如今也只有这桩事能替她做了。
“我记着,原有个丫头,那个不识字还绣了太上感应篇的,这会儿在哪儿当差呢?”叶氏忽的发问,春燕也是一怔,她正想借着机会提起来,不意叶氏竟还记得这桩事。
春燕道:“我看她机灵不过,调了去侍候表姑娘,跟着表姑娘学了半年字。”
叶氏听了怔怔出神,隔得会子才又点点头:“也是她的造化,这会儿那头也无事了,把她调回来罢,我有事分派给她。”
春燕原就想提,这下再好不过,心里想着怕是要让石桂绣经,绣花旁人都成,只这个非她不可了,应了叶氏,出门就叫过石桂来:“你上回绣的太上感应篇,太太很是喜欢,你这就去理东西,调回来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