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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桂皱了眉头,葡萄眼睁睁看着钱姨娘这样子,怎么还肯当通房当妾,心里怎么也不信是她自己肯的,反是石菊看她咬着唇儿不说话,咳嗽一声道:“你一门心思想着回家,如今也找到了弟弟,我跟淡竹再不济还有父母替我们打算,葡萄她……有什么?”
石桂怔住了,葡萄自来是个随波逐流的,自个儿全无主意,原来在钱姨娘院子里头这样苦,也没想着挣一挣能挣出来,不是石桂替她打算,她也许还在钱姨娘的院落里。
石菊淡竹还能有父母替她们挑个合意的,又是打鸳鸯馆里出来的,不定能嫁个管事,外头铺面的掌柜还是能打算的,石桂早早有了出路,只有葡萄,上边勾不着,下面又不牢靠,还有一个郑婆子,怕是没少在她跟前说,眼前有了这条路,想一回比配小厮要强,总算半个主子,宋荫堂又不是猥琐人物,两相里一比较,肯走这条路倒也不奇怪。
“她同你同我都不一样,你也不必就求全责备。”石菊温言软语,石桂倒脸红起来,她替葡萄想的,却没想的这么多,心里不得劲儿,可也知道叶文心跟宋荫堂是再不成的。
她想叹息,又叹不出来,梗在胸中,正是要吐吐不得的时候,石菊揉揉她的脸儿:“这事儿可别又揽在身上,她自家作主,难道你还能替了她不成。”
石桂心里还真是这么觉着的,她只知道在葡萄跟前说自己赎身的事,说到兴起时还说过在外头的打算,支个小食摊子也是好的,辛苦虽辛苦些,却有赚头,凭个铺子,最好是在码头上,船多人多,那儿的茶楼就客似云来。
她一回回的算盘,嘴上生意都换了几拨了,还拉了葡萄,告诉她要是一道赎身,往后还能有个照应,葡萄从来只笑不说话,心里就是不肯的,她知道外头过得苦,心里想呆在安逸的地方。
石桂这才把胸中一口气吐了出来,挨在石菊身上:“我没你细致,竟不曾想到这想,心里觉得对不住她。”
石菊拍拍她的背:“这是她自个儿定的,千金难买她甘愿,你在这儿不知道,咱们难道就没劝过了?淡竹为着这个还生过一回气,两个差点儿绞了帕子要绝交。”
淡竹有两个哥哥,家里最宝爱的女儿,使了许多钱通路子送到叶氏的院子里,就是想着差轻人少又体面,往后出来能挑个好的嫁了,她不知葡萄的烦恼,也从没想过石桂赎身之后会有的难处,石桂是最爱跟她谈的,从她嘴里听见的,就没有一句丧气话。
换到葡萄身上便不一样了,她也不能想葡萄的难处,只觉得当了通房是下贱营生,两个吵得不可开交,倒是石菊从中周旋。
石桂握了她的手,她到了别苑来,便不知多少宋家事了,石菊既能说出来,那就是快定下了,叹一口气问道:“当真不能更改了?大少爷的亲事也快了罢,若不然你们也不会绣那许多石榴葡萄了。”
石菊伸手刮刮石桂的鼻子:“你倒机灵,咱们一个花样,倒被你猜出来了。”笑眯眯的摇一摇
头:“大少爷犟着呢,怎么也不肯,老太太老太爷总归疼他,这事儿到现在还未定,那家子的姑娘难道就肯等,送嫁回来都要隔年了,且有的好磨。这些东西也不全是给大少爷的,老太太吩咐下来了,咱们就做着,里头一半怕得给二少爷。”
石桂还从没听说宋敬堂要结亲的事,前头的哥哥不定亲,怎么也轮不着他的,石菊看她疑惑,叹一口气:“二太太回来了,二少爷还带着个姑娘,是发大水的时候救下来的。”
说完这句,她便不再说,石桂眨了眼儿,只听说当年宋敬堂救了个孩子,算是一桩大功德,还特意写了表彰送到州府中去,怎么又还有个姑娘。
石菊知道的也是淡竹那儿听来的,宋敬堂回来还带着女眷,家里个个都不知道,甘氏往老太太那儿请罪,请老太太说动宋敬堂,叫他改了心思,怎讨个没有根基的儿媳妇,往后可怎么帮衬他呢。
“二少爷要娶她?”石桂咋了舌头,在她来看,万事都不是不可能,可宋敬堂这话一出口,可不是捅了窟窿,甘氏怎么能肯。
“可不是,还是明谋正娶,家里为着这个,都闹翻了天。”石菊想起金赛兰来,倒是个万般温柔的人,领着那个孩子上的门,孩子如今也三岁多了,正是会跑会跳爱说话的年纪,因着金赛兰,也成了个讨人嫌的,可宋敬堂却是真个拿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待了。
“那个孩子也是老太爷起的名儿,到成了宋家头一个孙辈,咱们都叫孙少爷呢。”孩子是讨人喜欢的,何况因着他宋敬堂这番义举才落到了实处,可他带来的金赛兰,就真个叫人头疼了。
孩子才刚来的时候,老太太很是欢喜,真个拿他当孙辈看待,他又正是好玩的年纪,一点也不怵,老太太还奇一声,甘氏养出来的两个孩子,一个骄纵一个木讷,这么机灵的还从来没有,哪知道再一细问,却是金赛兰带大的。
两个自在舟中起就是一直相依为命,金赛兰最后到底没有肯听族长的,去顶那绝户人家的名头,反而自家置了田地,趁着大水过后,通了族长的路子,盖起了院子,身边再无旁人,就把孩子留了下来。
宋敬堂时常走动,跟她见得多了,两个原来就有缘故在,一来二去,竟很说得上话,纵无话说,还有个孩子在,看他会爬会走会说话,心里彼此有了情宜,金赛兰又不曾寻得家人,宋敬堂便起了意要娶她。
甘氏也是见过这个孩子的,原来金赛兰上门是孤女,甘氏看她一个人把家事料理得当,还能雇佣上几个佃户,家里日子颇得过,又做起原来做过的丝绸生意,一二匹的贩货,竟也慢慢支起了铺子。
知道她家里原是行的就是这个行当,还拉了她跟她请教,想让金赛兰多跟女儿一处,把女儿那钻了牛角的性子给拧过来,迟些嫁人也还罢了,一门心思想着天上的太阳月亮,那怎么能勾得着。
等知道宋敬堂有了这个心思,甘氏惊得说不出话来,金赛兰自然是生得好的,可儿子再糊涂也至于糊涂成这样,她自到了乡间,宋敬堂就是她的依靠,原来是事事自个儿拿主意的,后来全成了儿子拿主意,
甘氏过了半辈子,忽的有了依靠,人就松快下来,只顾着带女儿,或是拜佛或是念经,再不然就是做做活计,唯一操心的就是女儿儿子的亲事,这两桩还不是她能拍板定下的,她多少年不在甜水,娘家又几乎死绝,更是无处能交际,爹娘又病着,一个侄儿又太年轻,若不是少了女儿太多,倒也能成一门亲。
族里的长辈总要替宋敬堂说定一门好亲,老太爷也不会光看着,总要除了服才好谈论这些,哪知道一等就等来了儿子想娶金赛兰。
甘氏这才急急上京来,不曾想到,金赛兰竟也上京了,她一口气堵在胸中,看着儿子打定了主意,气都喘不上来,叶氏病着,老太太那儿说上一回,老太太便问她:“可是有了首尾了?”
甘氏还真不知道,心里却认是没有的,老太太叹一声,把金赛兰叫了来,品貌是不俗的,衣饰不华贵却很妥当,看眉看腰知道两个守着礼数,老太太问她一声,知道家里人都没了,她又不愿受舅舅叔伯的拿捏,这才在梅溪置了田地,还开起铺子来,隔了一年,自家立了女户。
若不是她跟宋敬堂两个有了情宜,老太太反要赞赏她了,如今便是她这样才难打发,没有一桩亲事不叫人头疼,连着老太太都不知如何下手。
石桂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好再不成想这么个孤女能挣到这地步,石菊面上微红,挨着她悄悄说:“我倒见过一回,她领着孙少爷在廊下走动,二少爷虽没上去说话,却站在门里,一直看着她们。”
到金赛兰领着孩子要走时,才冲他点一点,两个彼此知道,不必说话,一眼便够,石菊看了个正着,若说好,两个自然好的,可惜了。
“成不成还得看老太太怎么想,身份的事家里想办就能办了,她既这样能干,往后也能替二少爷支撑,只看是要里子还是面子了。”两个说了这许多,石菊眼看着要走了,石桂这才拉了她的手:“旁的我也无事求你,我身在此处,许多事无法知晓,你三不五时给我来信,能写的就写,不能写的跳过去是,我总能猜着。”
常用的字石菊也尽会了,她也知道石桂想问的是什么,冲她点点头:“真有好休息我必然知会你。”到要告辞回去了,石菊看过石桂几回,心里拿定了主意,嘴唇一抿,复又笑开来,装着闲谈:“家里这一向倒有好几桩亲事要论,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一个堂少爷,也要说亲事了。”
石桂一怔,抬头看她,石菊脸上还在笑,目光也没落到她身上,只笑着道:“听说是师长做的媒,翰林家的姑娘,堂少爷也算是熬出头了,再不必三九三伏天的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