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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夫人喜欢女子有志气,倒很看中石桂,留她们用饭,还问她们要支摊子做些什么生意,秋娘才刚灰心丧气过,却被石桂劝了回来,夜里想一回,城里头担柴卖水的都能有钱赚,她难道还不如
烧了热水卖的,也不过是砌几个灶头,烧了热水一家家的送罢了。
把这话一说,吴夫人直点头,她的年纪同秋娘差不多,看着却比秋娘年轻许多,细细听了她们说话,倒说上两句有用的:“真个要摆摊,就往人多的地方去,最好是一片都是做活计有营生的,看蚕织布的离不得织机,扛包的苦力,离不得码头,就是这些地方,做了吃食卖才有销路。”
石桂原来也是这么想的,要好好找一个地方,开一间铺子,不必受风吹日晒,真个办起来了,还能雇佣个人办着分担。
听说她们想要卖馄饨,吴夫人倒笑了起来:“这儿馄饨讲究多,外头一圈皮儿也无人吃,东西虽是容易做,也还得看看合不合本地人的吃口,倒不如先琢磨几个吃食出来,看看哪一样能卖。”
石桂抿嘴一笑:“我正是这么想的,先寻了中人看起租子来,便是找到了合心意的,也还得收拾起来,桌椅板凳都要置办,我娘就趁着这功夫练练手。”
吴夫人点点头:“你想的很对,万事起头难,真的开了头就好了。”家里遭了水匪的时候,她也出来顶门立户,原来就有三分相助的意思,这下更愿意帮忙了。
石桂不知吴夫人家里还开过铺子,听她说的细,一一记在心里,同她原来想的不谋而合,她这两天便想着,做寻常街市的生意,还不如就去码头上,那儿人流大,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便一时不合口味,也不打紧,那些个苦力吃饱了才有力气,吃汤面吃馄饨,都不比吃饭管饱,不如就卖客饭,配上汤料小菜,再有一个浇头,每日要做的也简单,都不必秋娘掌勺,她只须看着柜就成了。
想的好,还得去看,一茬茬事这样多,也不能久留,谢过了吴夫人,又知道了明月的行踪,那也不必再坐,吴夫人留饭,也被石桂委婉谢绝了,又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去厨房吃,不如大大方方到外头小摊子上去吃。
吴夫人一看她便知道她是个有志气的,也不强留,着丫头送了她们出去,还叹一声,这爹怕是找不回来了,所幸的是只要想着立起来,总有法子。
喜子要上学堂,秋娘要支摊子,叶文心要去女学,每个人都每个人要办的事,到了穗州没一天能闲,石桂出了门就看见等在门前的宝芝,也不回去了,城里城外走一趟,怎么也不方便,托了宝芝支找她爹,就坐到茶楼里,要了一壶茶几样点心,一面吃着一面等人。
似她们这样的女客还有许多,衣饰稍好些的,都能坐着吃上一顿饭,秋娘初来时还局促,这才两日,坐在她们中间便很习惯了,还问石桂要不要喝香片。
茶楼里头一坐,几笼点心送上来,没一会儿宝芝就带了她爹来,知道有生意上门,男人满面是笑,秋娘虽在人堆里已经习惯了男女混坐,真个有男人在面前,还是往后缩一缩,石桂替她倒了茶,由着她和喜子用饭,自家开口道:“找着大叔两桩事,一桩是咱们想开个食铺,要那个合适的地方,最好是码头一带;第二桩是想给我弟弟找个念的学堂,要说官话的,脾气好些的夫子。”
铺子宝芝爹倒是知道,这学馆还真没留意过,何况还得是说官话的学馆,叫了来,问明白了哪儿有说官话的学馆,倒把宝芝爹给难住了。
这样的学馆自然不是没有,可这样的学馆少不说,进去的门槛也高,石桂既是诚心要送喜子读书的,便把他的情况全说了一回,十岁多了,也只识得些字,在乡间跟着先生读过些书,一本都还没读完。
宝芝爹问明白了,一口答应下来,他办的就是跑腿的事儿,还笑盈盈的:“铺子的事儿包在我身上,若是想看,今儿也能看的。”
码头那块不差生意,又有许多老店,真要在那儿开店倒有些难,可也不是间间都满着,有人望的铺子一日生意从早不断头,看着是辛苦,哪一个不是买田买屋,攒上几年就能去乡下养蚕养果林,再不必起早贪黑的。
石桂细细跟宝芝爹说,最好是能连着后院的,宝芝爹却摇头:“码头那地儿寸土寸金,楼上楼下倒是有,可真要说能住人,却总是不方便的。”
石桂预备自己去看看,秋娘却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又没带着朱阿生出门,便拉了喜子一道,真个往码头走了一遭了,才知道确是不能住人,有两间空着的铺子,一间靠南一间靠背,南边这间有二楼,可屋子却很低,人在屋里屋外都能听见码头船只的声音,到了夜里这一带也是不停工的,吵得人睡不着觉。
北面后头带一个小天井,要是搭个棚子,也能住人,总归穗州天不冷,搭个竹棚也能住人了,秋娘看着都不错,石桂却摇头不肯应,光是铺子自然是好的,这会儿不是饭点,码头上上下下的人也有许多,这些店里就没有空着的地方,干活的人图一个饱肚,就是蹲在墙根下用饭,也不过是一顿饭,扒拉上几口,扔下碗就往船上去,又干起活来。
石桂一间一间看着,一间一间记在心上,一条街上卖什么,倒记得分明,这儿的东西都是重量不重质,炒面拌面端出来一大碗,上头的料倒没多少,也就是图个吃饱,哪有闲心去想吃得好不好。
宝芝爹看她是个有主意的,便道:“还是越靠着当中越好,不论卖什么,人不断就能赚钱,姑娘看看,这中间的铺子,可是比两边的多出一半人来。”
这些人腿脚都好累,也就吃饭的时候能歇上一歇,能少走几步就少走几步,干活的时候勤快,这会儿却懒洋洋的,一个个都不肯动弹,端着碗吃起饭来都没言语,倒很安静,吃完了一扔碗,又快又不多事。
离着码头再远些,还有好几个船货厂的大通铺,不出船的时候,工人们也有住在那儿的,一夜五文钱,有张牢靠的床能睡,那儿也有一条街,石桂还想去看看,宝芝爹拦了她:“那儿不是姑娘该去的地方。”
石桂还不明白,宝芝却爽快开了口:“那儿是烟花街。”这些码头工人都是按日结钱的,扛了多少包,就领多少钱,自也有人把钱放在帐上,一天就留些吃饭钱,也有些要拿出来耍一耍,那些地方图的就是快。
一间间小屋子挂起红帘儿,涂得满面脂粉,倚在门边,门里就只有一张床,快进快出,码头工人们下了工就往哪儿去,快活得一时,有的回船上,有的就去大通铺,倒上一夜,再出来干活。
石桂蹙蹙眉头,南边人虽多,北边这间铺子却更齐整,也更干净,门窗都是好的,还有桌椅板凳能用,挂上帘子就能开起来。
石桂点了头:“这间倒不错,只不知道租赁多少钱,是按月还是按年?”这样的铺子是不肯卖的,手上捏着老房子,自家吃租子日子过得就能不错。
买是买不起的,石桂手上也没这许多钱,宝芝爹抹了一头汗:“诚心要租,我再找找东家,同他压压价,这儿比南边那家还偏一些。”
石桂点了头,这才觉出住在城外的不便来,她手上余钱,也不知够不够再租个院子,看一回秋娘,总不能天天赶大早到铺子来,收了摊儿再赶着回家去。
除了靠码头的两家,又去看了街上的几家,濠畔街上处处都是酒楼,繁华倒是繁华的,可不必问也知道租不起,这儿的铺子还不卖,全是些达官贵人开的店,虽不能自家出面做买卖,也有许多
家奴仆人,心照不宣,红火的铺子一个月的盈利,就比年俸还高。
石桂秋娘一路往城外走,一路商量着要搬到城里来,城外干什么都不方便,难道还种田养蚕不成,秋娘看看女儿:“你同叶姑娘这样好,咱们又是才来,我看她也离不得你,真个要走?”
石桂也在犹豫,叶文心初来乍到,只有一个弟弟在身边,要真离了她,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秋娘叹一口气,石桂蹙了眉头,可总不能一直依附着叶文心过日子,她是不缺钱,可都已经是自由身了,总得为着自己打算,还有秋娘喜子绿萼呢,住在城中总是比住在乡下要方便的多。
石桂拉一拉秋娘的手:“没事儿,我好好跟姑娘说,她会明白的。
她们回去了,叶文心还没回来,她又去了纪家,带着阿珍一道,石桂几个到家的时候,浴桶也送来了,石桂长出一口气,赶紧烧起水来,排着队的让秋娘绿萼都洗头洗澡。
洗完了就在院子里头晾头发,真个搬到城里,看看这景色倒有些舍不得,对着霞光山色肚里翻出一句句零碎的诗来,绿萼挨到石桂身边,拿梳子替她通头,石桂等着她开口,她半晌才道:“我,我想跟你学打算盘。”
“好啊!”石桂立时应了,喜笑颜开,拉了绿萼的手:“等你学会了,也能上柜,咱们生意做好了,也不必你去跑腿,先开一家店,名声打出去就开第二家,让你当二掌柜。”
八字没一撇,却发了个大愿,绿萼先是一怔,心里知道艰难,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只手摸着辫子梢,霞光映在她脸上,笑得满面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