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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吴家姑娘定亲,明月还备了礼送去,还是石桂列的礼单子,明月已经说他定了亲,这些东西自然是女人家打理,有两样针线一匹缎子,于他们来说给的东西就已经不薄了。
哪知道吴夫人正正经经还了礼,送了喜饼来,还派了个嬷嬷来请石桂到吴家去说话,这回可是正正经经的请她,还送了她两盆素馨茉莉。
花开得极密,摆在窗前满院子都是香的,嬷嬷满面是笑,虽不必给石桂行礼,也是客客气气的:“我们太太请姑娘过去说话。”
既是诚心相邀,石桂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只说定了日子,换上从金陵带来的裙衫,挑出吴姑娘给她的那一只小金簪插戴在头上,按着日子,吴夫人还派了轿子来接。
这两个姑娘换了信物,就算是相交了,女儿头上多了插戴,吴夫人怎么会不知道,叫了丫头来一问,恨不得拎着女儿的耳朵打她一顿:“真是胡闹。”
竟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来,石桂那姑娘确是讲规矩知礼数的,不知礼数倒成了自家姑娘,吴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想想着还是得送些东西,总得表一表歉意,哪知道又遇上了大风雨,这个天总不能请人过门,一天两天的拖着,一直拖到这会儿。
石桂到吴家,就被请去花厅等着,没一会儿吴夫人就出来了,叫人上了汤,搁了冰珠子的酸梅汤,石桂喝了半碗,吴夫人这才开口:“我这个女儿,就是个魔王,我拿她全没办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也不知是像谁,竟干出这么孟浪的事儿来,一早想请你过府,没成想遇上这许多事。”
石桂坐直了身子:“吴姑娘天真娇憨,并不孟浪。”她是真喜欢吴娇倩这直来直往的性子,有一就说一,瞒着藏着,反不是真心相交了。
吴姑娘定了亲,也没老老实实在家里做针线,吴夫人想一回,又觉着是从小带着她奔波,就没个定下来的时候,才把她养成了这么个风性子,每到一地儿还没熟识,就又调任了,连个手帕交都没有,她这才不喜针线。
文官家里的姑娘她不肯结交,武官家的姑娘她见了面就想同人切磋切磋,也不是哪个都学了武艺的,她跟文官家的女儿玩不到一处去,嫌弃她们一句话拐上几道弯,可在武官家的姑娘里,她也依旧是最大胆的。
反是她身边的丫头说漏了嘴,说上回在望海楼见着了石桂,两个聊得不错,可惜是个民女,若不然倒能请回家来,也能时常跟姑娘做伴。
吴夫人这才又把这茬想起来,民女便民女,她到出嫁的那一天,总不能连个女宾都没有,请倒是请得来,可女儿不喜欢,好容易有个她喜欢伙伴,请来家里坐一坐,学得贞静些也好。
石桂就这么被请了来,怪道回礼这样重,原来还有陪礼在,吴夫人是官夫人,能有这些意思已是难得,石桂也不会不识抬举,跟着丫头一路从花廊进去,吴姑娘正在屋里头等着,一见她就冲她招手。
从房门里跳出来,一把拉了石桂的腕子,拉得她差点往前跌,丫头急急出声:“姑娘慢些。”石桂不意她的劲儿竟这么大,怪道能拉弓射箭。
吴姑娘这才松开手,自家先叹一口气,她从小就劲大些,已经改不掉了,吴夫人便成天在她耳朵念叨,说她嫁的本就是个书生,要是一巴掌拍坏了可怎办。
姚书生就住外院,这会儿伤还没养透,脑袋磕的那几下,还有吴姑娘干的,她又没照顾过人,拿箭囊给他当枕头的时候,手上没个轻重,这书生还能醒过来无事,吴夫人都恨不得去给菩萨捐个金身。
石桂一听她说便笑起来,吴姑娘半点没有不好意思,认真烦恼起来,手上拿着杯子,一叠声的让丫头送了糕点上来,小蜜枣子冰晶西瓜,摆上一桌子,她自家吃了一个这才想起书生来:“给他也送一份去。”
石桂有些怔:“你当真就喜欢他?”
吴姑娘竟咳嗽起来,一口西瓜还没咽下去,面上一红,想着山间静无人声,身边又只这么个直挺挺的人,反正这人晕着,她害怕的时候,就拿手握着书生的手,这才觉得胆子大些,她再胆子大,也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能不害怕。
她自来喜欢那些英武的男人,偷看过石桂一眼,没告诉她,自个儿在后院边的夹道里看见过吴千里,吴千里算得是英武了,可那会儿她一点也没觉着什么,反是坐在这书生对面,嘴里说着硬气话,心却在抖,掌心都出汗。
石桂这下明白了,抿了嘴笑起来,挑了个蜜枣子吃起来,吴姑娘这下又烦恼起来,他是不是被吓唬住了,是不是怕不娶她就要挨打,这句她不敢问,怕问了,就真的手痒想打他了。
石桂咬了蜜枣子,丫头又拿了绣箩出来,她这才知道吴夫人请了她来,是让她跟吴姑娘一道绣嫁妆的,一块红绸子,上头描着一对儿戏水鸳鸯,底下还有莲叶莲藕。
吴姑娘只绣了一块荷叶的边,她一看见这东西就唉声叹气,石桂旁的不能帮她,替她打了四个如意结子:“这上头配上小葫芦,就压在四角上,意头好还显得你用心了。”
吴姑娘眼儿一亮:“有道理,我怎么没想着,要是这儿缀上四个葫芦,就不必绣那么一圈金线了。”吴夫人对女儿这桩婚事实没法子,只求她把盖头绣出来,新婚之夜挑开的绣帕总得她的手笔。
原还想着让她绣一对儿鸳鸯枕头,可想着她从来手脚慢,等这么一对枕头套绣出来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石桂陪着她扎了半片荷叶,吴姑娘立起身弯腰动腿,嘴里不住埋怨:“怎么这针拿不住,累人得很。”嘴上埋怨着,心里却想着那一个是读书人,说不准就喜欢温柔小意的,耐着性子扎上两针,干脆把绣花绷子一扔:“我不干了,比拿箭还难呢。”
说完自家拎着裙子往屋外走,石桂瞪大了眼儿,丫头满面通红:“我们姑娘性子直。”看样子就是往前头去了,那个姚书生这会儿怕还没缓过劲来。
石桂不好就这么走,冲她点头笑一笑:“无事,我等一等就是了。”手上两抽了两条红丝绳儿打结子,等一个如意结打好了,吴姑娘也回来了。
眼睛亮晶晶,耳朵红通通,取了挂在墙上的箭囊:“把这个给他送去。”哪个丫头都不敢跟着她进门,也没人知道里头说了什么,只知道姑娘去的时候还是气势汹汹的,里头静得片刻,她再出来便面上飞红。
石桂也不问,笑着打量她一眼,把最后一只如意结子打好了给她:“天儿可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来的时候是吴夫人派了轿子接的,走的时候石桂婉拒了,吴夫人拉了她:“你若是得闲就常来。”吴姑娘才刚闹一回,她便听说了,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平日里是个魔星,对着女婿竟软和起来,吴夫人这才觉得香没白烧,恨不得念佛。
石桂慢慢走回去,天色有些暗了,城里修整了两日又挂起了灯来,铺子摊子也开了,才刚八月,街上就有许多卖河灯的,海边卖灯的更多,放出去一片明明暗暗,石桂挑了两盏能提的,一样的荷花灯,带回去给瑞叶一盏。
正要说一说吴家的事,瑞叶便咬着唇儿问她:“我算着日子,已经过了姑娘送信回来的时候了,姑娘那头别是有什么事儿罢。”
叶文心离开穗州每一旬日都能寄一封信来,有给纪夫人的,有给叶文澜的,还有寄给石桂瑞叶的,两个人写了信送到叶文澜那儿,由着他一并送去漳州,按着日子来算一旬已经过了,信也该来了。
穗州大风,漳州也是一样,叶文心说他们租居了一个小院子,到乡间去收女学生,忙了一个月,才收到两个人,还得接着再收人。
其中艰辛她不曾说过,只告诉她们许多乡间的趣事,她就是住在金陵城郊的时候都没见过猪牛,这会儿看见了,还给石桂画了一幅画来。
跟着又叹,说知道是不必收学费的,倒有农家送了儿子来,知道她们只收姑娘家,还叫骂起来,一样是考学,自然是男孩更有用。
叶文心写这信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字迹却同平日里一样,只在结尾落了个墨点儿,石桂读了又读,叹一口气,写去的信俱是鼓励她的话,其实叶文心也用不着她鼓励,她身边有宋荫堂,连一心避世的人都入世去了,叶文心也没什么再担忧害怕的。
瑞叶石桂先还在家里等着,许是因着大风书信才慢了,可再慢从漳州到穗州也不可能走上十五日,石桂先去找了叶文澜,跟着又去找了纪夫人。
漳州受灾比穗州还更厉害些,有的山道都堵住了,因着堵得太多,到这会儿才清出一条路来,布政使派了左参议去查看灾情,六十大寿也不过了,先上表给圣人,把灾情说得还重上几分,到时不能演武,可不全是人祸。
石桂沉吟得会道:“夫人可能借我几个人,我知道地方,不去看一眼,怎么也不能安心。”纪夫人点头应下,石桂略一迟疑:“我,能不能抽调个可靠人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