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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继续向下,冯紫英看到了西宁郡王送上的礼物。
西宁郡王本人没到,但是世子来了,也是也三十多岁的男子,不过看样子酒色过度,送上的礼物是一对玉如意,按照宿姨娘的判断,应该在一千两银子上下。
苏姨娘家中便是从事玉器行当的,对这方面是很有鉴别能力的。
冯紫英认为这才应该是四王与冯家的正常关系体现,一千两银子左右的物事。
南安郡王和北静郡王都没来,送来的物事比如画和书法,外带一些金银物事,总计价值都在八百两银子左右,和西宁郡王那边相差不大,这让冯紫英对东平郡王这边的这份厚礼越发怀疑了。
相比之下,八公镇国公牛继宗送来的是直接黄金五百两,齐国公陈家送来的礼物是一对玉佩,但是这玉佩品质就要比西宁郡王那对玉如意强多了,按照苏姨娘的估价,起码在五千两银子以上。
修国公侯家送来的是个一幅古画,应该是前宋徽宗赵佶的一幅画《柳鸦芦雁图》,府里边的人都无从判断价值,因为这古画一道,的确水太深,但是冯紫英相信以修国公送来的礼物不至于是赝品,加之恐怕也不会低于五千两白银才对。
荣宁二府也有人来,荣府来的是贾赦,宁府则是贾珍。
荣国府送来的是一根金丝缠玉带,据说是前明名家所作,价值多少也是无从得知,但是应该在两千两上下,而宁国府那边送上了两张完整虎皮,估计也应该值一千多两银子。
以冯紫英对当下荣宁二府的了解,这恐怕也算得上是荣宁二府比较重的礼了。
荣宁二府的底蕴与其他六公已经明显拉开了差距。
镇国公牛家不用说,便是齐国公陈家和修国公侯家,陈瑞文没有任职,也只是一个虚衔的威镇将军,但是其嫡子却挂着龙禁尉的指挥使,另外一个嫡次子则在选锋营中供职。
选锋营同样隶属于御马监,其实就是从四卫营和勇士营中抽调出一部分机动精锐力量组建而成。
修国公侯家侯孝康同样只有一个世袭一等子的虚衔,但其嫡子则娶了长公主建阳公主之女,也就是卫若兰长姐,同时在宗人府经历司担任主事,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安排了。
这基本上算是一个对整个武勋群体家族实力的检阅了,冯紫英默默的揣摩着,除非有特别用意,如果按照正常的人情来往走动,基本上就能看得出来一个大概。
像和冯家关系略为密切的十二侯以下的世交,大概礼物都在五百到八百之间,关系平淡甚至没有来的,礼物价值在二百到四百两之间。
但也有一些关系十分密切的,比如锦乡侯韩家,直接送来四对金锞子,重达一百五十两,价值一千八百两银子。
卫家同样也送来了一对玉如意,但是起材质也比西宁郡王送来的好得多,起码价值两千两。
“这是弘武将军陈道先送来的蓝田玉璧?”冯紫英看着这对玉璧,有些吃不准了,这就有些过了,按照他的判断肯定价值不菲。
“铿哥儿,这是最贵重的礼物,按照你苏姨娘的估计,价值当在万两左右。”段氏也是知晓陈道先的,“冯家和他们家没有这么深的交情,八年前陈家老夫人祝寿,我们也只送了一个玉佛,价值不到一千两。”
冯紫英也颇感疑惑和棘手。
陈也俊和自己还算熟识,但是关系却不及韩奇和卫若兰,陈家与冯家关系也不及冯家与卫家、韩家关系,但是这一位弘武将军不但亲自到来,而且还送了这样一对玉璧,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不太寻常的么?”冯紫英想不明白,而且他可以肯定,父亲肯定也不明白这弘武将军陈道先的这番做派是何用意。
“还有这几份。”小段氏专门为冯紫英指出了名册中的几个。
冯紫英粗略一看,都在两千两左右价值的礼物,大概有五六人,而且除了两人之外,其他都是没有来,也没有邀请。
这种可以说毫无交往,或者说顶多算是点头之交的,送上已经超过了关系相当密切的世交关系的厚礼,必定是有所图的了。
冯紫英没有再看下去了。
这种送礼,在他看来无外乎两种,一是烧冷灶的,嗯,哪怕已经不算冷灶了,看好冯家或者老爹和自己的前途的,提前来占个位,卖个好。
这一点冯紫英不会拒绝。
因为他未来也需要这一样一个群体,提前布局打下一些交情没坏处,而且本身老爹也属于这个群体,天然就有亲近感,人家觉得你有前途来抱粗腿,很正常,可以理解和接受。
还有一种那就是有所图谋的了,这个图谋是指某一特定情形下的,而非冯家了。
这是最难判断的,甚至你都无法去问,像东平郡王和陈道先这种,你能说人家那里不妥么?
但毫无疑问,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和爱,凭什么几千上万两银子送给你,除非你有他们确定了的可兹利用之处,而且是大用,而非那种先来烧灶买位置那种。
一时间搞不明白的问题,冯紫英就不去操心了,这等庆贺送礼,便是都察院都不会过问,除非你的行径明显触及到了一些具体问题。
一句话,这年头,收礼从来都不会出问题,关键在于你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出问题,出了问题,那就是一起拉清单了。
“娘,姨娘,这个清单造册保管好就是了,我会写信给爹说明。”冯紫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想了想,“也不必大惊小怪,儿子也算是中了举人了,以后如果中了进士,恐怕还要面临更多类似的情形,谁让儿子现在万众瞩目呢?”
“但铿哥儿,这些……”段氏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儿,人家来道贺,我们总不能拒之门外吧,再说了,真要什么问题,也不会是因为这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儿子知道怎么处理。”冯紫英很潇洒的摆摆手,“正好,娘前几日里不是说要花把周围的宅子给买下来么?这不正好?”
一说到这事儿上,段氏立即就不淡定了。
“铿哥儿,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摆六桌客人就已经有些摆不下来了,而且来人来客,我们府里的丫鬟小子们都已经跟不上了,你也渐渐大了,那偏院也太小了一些,还得要重新安排一下,原来因为主要是为你爹起复的事情奔走,所以不敢考虑这些,现在必须要考虑起来了。”
“母亲的意思是要把东边那两家宅子买下来?”冯紫英知道这也是母亲策划已久的事情了。
从大同一回来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儿,东边两家宅子亦是太过破旧,紧邻神武将军府难免有碍观瞻,但人家那是两兄弟的老宅,虽然破落了,你却不能强迫人家重新整修吧?
当时母亲就存着心要买下来,但是人家要价太高,两家人大概也是揣摩着这神武将军从大同当了一二十年总兵回来,肯定捞了不少,自然就要狮子大开口,加上父亲回京之后一直不愿意在京师长久呆着,想要谋起复,所以搁了下来。
现在父亲已经去了榆林镇,那边看着男主人走了,也觉得恐怕这桩生意怕是捞不着了,所以价格上一下子放下来许多,前段时间甚至主动托人来找冯家问有无意向买下了。
“嗯,铿哥儿,你两个妹妹年龄也会渐渐大了,也不能一直跟着你姨娘身边,所以娘也在想,索性你爹也不愿意我们去榆林,那么就得要考虑在这京里长久住下去,东边那两家宅子破烂是破烂了一些,但胜在宽大,还有一处池塘,如果能够把后边那个旮旯院子一并买下来,咱们冯家也可以把这里当作祖宅了,……”
冯紫英忍不住为之咋舌,这母亲咋地就一下子变得这般大方起来了?
东边隔壁两家倒也罢了,这后边大杂院子那是十几二十家呢,这年头要让这些人搬走买下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冯府的确狭窄了一些,和荣府宁府这些带着花园后院的大府邸比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人家是几十年的国公积淀,你这刚从大同回来的土包子,一个杂号将军,能比么?
“母亲,这后边旮旯杂院可不好买下来,且不说人家太多,也麻烦,弄不好还要落个强买强卖的名声,……”冯紫英皱起眉头。
“铿哥儿你怕是不知道吧?七月大雨内涝,这城里城外倒了不少房子,咱们这背后的大旮旯院子泡了好几日之后,一夜里便倒了二三十间,打伤了四五个,所幸没有死人,现在这院子大半都是破烂不堪,根本无法住人,而这些人家也根本无力重修,就这么撂在那里,也是他们有人打听到我们有意要买东边这两家,所以才找上门来,希望我们行行好把这后边大旮旯院子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