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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menides略略转过身,这次面对的目标正是平哥。
平哥歪着脑袋,目光却在看着阿山,似乎尚未从对方的可怕境遇中回过神来。
“沈建平,你在一九八七至一九九三年之间,组织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团伙,罪行累累。其中牵涉到的命案就有三起。你作为这些案件的幕后主使,对死刑的判决应该没有异议吧。”
在Eumenides的话语声中,属于平哥的那张死刑通知单也晃悠悠地飘将下来,那上面写的是:
“死刑通知单
受刑人:沈建平
罪行:涉黑、杀人
执行日期:十月十一日
执行人:Eumenides”
平哥把头转过来,不过他并没有去看那张单子。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想到了很多东西。
他在想什么?是曾经的腥风血雨,还是十多年在监狱中的风云岁月,又或者,他还在回味那个正像肥皂泡一样破灭的自由幻想?
即便是心思敏锐的Eumenides也无法看破其中的答案,他只注意到平哥的嘴角咧了一下,似乎想绽出几许苦笑。只是这笑容很快就被锋利的玻璃刃口划得粉碎,并且彻底淹没在属于他自己的肮脏血液中。
Eumenides最后才面向杭文治。
“你是我的敌人。”他凝眉说道,“但我并不是以敌人的名义来报复你。你不该杀了小顺,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小顺难道是什么好东西?他不过是个罪犯,你怎能因为他的死来审判我?”杭文治气急败坏地为自己辩解,他倒不是怕死,但他很清楚:只有活下去才能保留翻盘的最后一丝渺茫希望。
可惜Eumenides显然没有为对方保留希望的意思。他的右手青筋迸起,指缝中的血液滴滴坠落。属于杭文治的那张死刑通知单恰也在这时飘下来,围着血滴来回飞舞了一会。然后“啪”地一声轻响,纸片被血滴击中,加速坠停在杭文治眼前。
杭文治看着那张纸,眼前出现的却是一片在风雨中无从挣扎的落叶。他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属于自己的那段宿命从秋雨中开始,难道便注定要在秋雨中结束?
Eumenides并不给杭文治太多感怀的时间,他的右手已经挥出,指缝中寒光凛冽。
杭文治忽然低吼一声,躬起腰一滚,用身体向着Eumenides撞过去,想要作最后的一博。但这举动显然是徒劳的,Eumenides略略退了一步,同时调整了一下手腕的发力方向,指间锋利的玻璃片依旧精准地划过了杭文治的咽喉。杭文治张开嘴,却已无法再发出声音。他的身体随着撞击的余势翻滚了一圈,最后俯身停在了阿山身旁。
由于受刑者被割断了颈部动脉,血液以惊人的速度流失。很快在每个人身下都汪起了一片血洼。Eumenides将指缝中的玻璃片扔进血洼里,又静静地等待了两三分钟,然后他伸出右手食指,依次探过那三人的鼻息。
探视的结果是令人满意的。这本就是他最熟悉的杀人方式,从来不会失手。更何况是面对三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家伙?
三个有罪的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制裁。但Eumenides手中还有一张纸片,那是一张尚未发出的死刑通知单。他把这张纸片轻轻地放在阿山的面门上,他相信这张死刑通知单很快也会找到自己的主人。
当这一切做完之后,Eumenides已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在地下室内停留。他迈步向着原路返回,准备实施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越狱计划了。
Eumenides的脚步声又轻又快,很快就消失在地下室左侧的角落里。根据他的计划,他将从这个通风口钻出办公大楼,然后搭乘劭师傅那辆经过改装的开车,从此奔向自己的自由之路。
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看起来是如此顺利,似乎已经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然而事实往往不会像看起来那样乐观。
就在Eumenides的脚步声刚刚消失的时候,在他执行死刑的现场,血泊中的三人忽有一个动了起来。
居然有人还没有死!
那人挣扎着翻滚身体,用被捆缚在背后的双手在地面上来回摸索着。片刻之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一个破碎的眼镜片。他用那个眼镜片奋力划拉着捆在手腕上的床单。两三分钟之后,床单终于被划断了,他的双手也获得了自由。那人立刻一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则急切地去探查自己喉部的伤势。
触手可觉伤口又大又深,血流不止,但庆幸的是大动脉依旧完好。幸存者知道自己的性命无忧,忍不住要仰天而笑。只是他的气管已经受伤,一吸气便灌入了凉风,笑声未出,反而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了一阵之后,那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的身形矮小瘦弱,正是最后一个承受Eumenides刑罚的杭文治。
能从Eumenides的刑罚下逃生,靠的当然不只是运气。杭文治在生死最后关头的灵光一现,让他赢得了和对手进行加时较量的机会。
当时杭文治翻滚身体向Eumenides撞去,他知道自己觉不可能撞到对方,他真正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干扰Eumenides的刺杀手法,第二是要让自己的身体倒在阿山的血泊中。
幸运的是,他这两个目的居然都达到了。
Eumenides虽然划开了他的喉管,但他的主动脉却躲过了致命的一击。而他俯身趴在最先受刑的阿山身边,后者流出的大量血液淹没了他的头胸,这混淆了Eumenides对他失血程度的判断。
于是这个本已输得精光的家伙居然在Eumenides的眼皮地下起死回生了。
当然了,杭文治现在可没有时间来庆幸,他必须集自己的最后之力来阻止Eumenides的越狱计划。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在对手面前实在是太单薄了。如果独自去追击对手,效果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他必须求助于一个帮手,一个强大的,足以令Eumenides也感到头疼的帮手。
好在这个帮手是现成的,那个人正在楼顶等着自己。
杭文治略歇了一口气,正要迈步而去,忽然看到了罩在阿山脸上的那张纸片。那怪异的情形足以吊起他的疑心,于是他便伸手将那纸片拿了起来。
那是一张死刑通知单,但并不是发给阿山的。通知单上那个受刑人的名字既让杭文治感到意外,但细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杭文治看着那张通知单,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他现在有十足的理由相信:楼顶的那个家伙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帮自己挽回败局!
杭文治来回走了两步,将另外三张被鲜血浸透的纸片也拣在手中。然后他一边捂着自己喉部的伤口,一边走向不远处的楼梯道。铁门上的链子锁早已被阿山打开,杭文治手脚并用把铁门扒开,随即便鼓足全身的力气直往楼顶奔去。
九层楼并不算很高。但杭文治身负重伤,脚步难免轻浮,这一路足足用了七八分钟。到了楼梯的尽头之后,他推开面前的一扇小门,挣扎着冲了出去。
他已经到达了楼顶。外面夜色深沉,秋风凛冽,冰凉的雨水浇打在他的伤口上,激起一片火辣辣的痛感。
杭文治知道他要找的帮手正藏在楼顶的某个角落里,手里荷枪实弹,只等杜明强自己送上门来。
只是杜明强已经不可能来了。
杭文治深吸一口气,鼓足全身的力量嘶喊着。他想要提醒对方:现实的局势与预定的计划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只是杭文治的声带先受重击,喉口又被割开,那嘶喊只能变成一阵痛苦的咳嗽。不过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已足够引起暗中人的关注。不消片刻,一个黑影从左手边的掩体后闪了出来,那人一手端枪,一手拿着手电,首先用光柱晃了杭文治两下,然后以警戒的姿势凑上前,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杜明强呢?”听声音正是四监区的中队长张海峰。
“跑……跑了!”杭文治语不成声,他已经支撑不住了,伸手想要扶什么却扶了个空,身体剧晃几乎跌到。张海峰连忙抢上一步将对方托住,这时他终于看见了对方喉部那个可怕的伤口,他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他坐劭师傅的车……改,改装了,用发动机……掩盖……掩盖体温。”杭文治用简短的语言竭力向对方阐明现在的局势,同时他的右手努力往前探,伸向张海峰的面前。
张海峰意识到对方是要给自己什么东西。于是便把杭文治手里攥着的几张纸片接了过来。借着手电筒的光柱,他一张张地快速翻看着,却见头三张纸片都已被鲜血染得殷红,分别是三张死刑通知单,受刑人依次是沈建平、杭文治和方伟山。
“都……都死了。”杭文治比划着自己喉部的伤口,艰难说道。张海峰自然能领会对方的意思,他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如坠冰窟。
然而最强烈的震撼却要在最后一张纸片才展现出来。当张海峰看到那张纸片上的内容时,他的身躯猛然一颤,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
那纸片上写的是:
“死刑通知单
受刑人:张天扬
罪行:张海峰最心爱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