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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
析秋坐在马车,此时即便没有外人,却也无心去看外面的街景,她心里念着夏姨娘,夏姨娘今天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她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佟敏之若是从学堂回来,发现她不在府里而是去了普济寺,会如何?
春雁坐在旁边,直到此刻方觉出后怕来,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小声道:“小姐,奴婢到现在腿都是软的……”春柳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就笑着道:“大不了便是个死,有什么可怕的,便是拼了这条命也断不能如了那些人的意。”
析秋看着春柳微微笑了起来,比起司杏和司榴,春柳到她房里的时间最短,所以她对春柳一直淡淡的,不如其他几个亲近,却没有想到一直闷闷的话不多是春柳,竟然这样泼辣强势,又什么都不怕的性子。
“你还笑我!”春雁也笑了起来,却转念又想到司杏,她去给司杏收尸时,几乎除了脸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血肉模糊的她都不敢人,她托了来总管买了一口薄棺,把司杏葬在郊外的东山,她记得以前听司杏说过,她的家在东面,自小父兄便是以打渔为生,生活也还能过得去,直到有一次父亲出海后,再也没有回来,母亲带着她们兄妹六人实在过不下去,就把四岁的她卖给了人牙子,她随后又辗转被卖直到九岁那年进了佟府,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以前她们在一起受苦时,常幻想未来的各种生活,却没有想到司杏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她红了眼睛侧开头,春柳一见她这样,就揽着她的肩膀,笑着道:“听说普济寺有座莲花池是不是?上次小姐去我没有跟着,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这一次我可要好好看个够才是!”她明白春雁心里想着司杏,又怕她的情绪影响到析秋,就笑着转移话题。
春雁就点着头道:“日子长着呢,有的你瞧的。”
析秋看着两人笑作一团,也不禁露出浅浅的笑意,马车速度慢了下来,随后停下,车外跟车的婆子将佟府的名帖拿给守门的侍卫看,侍卫又逐一询问了一番,紧接着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随即颠簸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析秋的错觉,仿佛随着那一次的颠簸后,空气中就骤然多了青草野花的芳香。
出了城,春柳的胆子大了起来,她趴在窗口就去往外看,不一会儿车渐渐开始成了爬坡的姿势,紧接着速度又慢下来,车外跟车的婆子,就隔着帘子道:“小姐,到了!”
春柳就率先跳下了马车,春雁亦是紧随其后,两人又在马车旁放了脚凳,扶着析秋下了车,这里是普济寺的前院,析秋记得上次随大太太来时,佟府的车也是停在这里。
远处普宁师太正在和小尼说话,说了半刻那小尼看了析秋一眼,就转身回到后院,随后又带了几个粗使婆子出来,普宁师太就朝析秋走来,析秋朝她侧身福了福道:“师太!”
普宁师太微微点头,面露笑容道:“一路颠簸累了吧,稍后去后院里休息!”
析秋笑着点头,她和普宁师太相熟,还是因为夏姨娘,那时候夏姨娘还在苏州,普宁师太也是刚刚剃度的小尼,两人机缘认识后,又因为年纪相仿就常常玩在一起,夏姨娘还常常自府里偷了吃食送给她,两人情谊自年少时建立不同一般,后来姨娘嫁到京城,两人便断了联系,十几年后两人却又在京城相遇,没想到普宁师太也随着师傅到了京城。
只是普宁师太不知因为何事,而改了名讳籍贯,所以和夏姨娘即便是见面也只是点头之交,而析秋也正因为这样,也是即便彼此相遇也只装作不相熟!
若非没有这层情谊,她又怎么会这样帮自己呢。
“昨日贫尼也是惊了一惊,见到春雁来寻我,我当小姐有别的原因,却没有想到竟是要随贫尼回寺居住……”她说着一顿又道:“这里是寺庙,平日里清苦的很,你若是想吃什么,用什么就让人告诉了婆子,让她们去买!”
“谢谢您。”析秋笑着道:“这一次恐怕要叨扰您许久了。”师太就笑着回道:“哪里就有打扰,六小姐能来贫尼自是高兴!”她说着就带着析秋往后院走,身后春柳并着几个小尼粗使婆子把她的箱笼也是往后院搬,跟车来的婆子就和析秋道别:“六小姐,那奴婢就回去了!”
“有劳妈妈了!”析秋微微笑着,又让春柳将四个婆子各给了荷包,几个婆子谢过就驾了车重新回了佟府。
后院中,东面是师傅和方丈的居住的院子,一排排单独的四合院并在一起,北面则是小尼的两进大院,在大院的对面隔着一个抄手游廊,一个倒座就是寺院给来往香客准备厢房,普宁师太给析秋安排的是在她院子隔壁的一间,虽是不大但因为在师傅们院子的隔壁,安全上却是要好上很多。
“每日早上卯时,晚上申时是早课时间,早晚饭会有人送来院中,你若想出去走动,就在后院转转,毕竟前院来往的人也多也杂!”析秋就点头回道:“知道了!”
师太就点点头,笑着道:“那六小姐早些歇着,若有什么需要,就让人去告诉我。”说着便带着小尼回了自己的院子。
析秋则和春柳春雁收拾了房间安顿下来,析秋便去给夏姨娘写信,过了几天夏姨娘回了信,内容却是很简单,只是说自己很好,让她不用担心,她在普宁师太身边她倒也不用担心析秋的安危,而佟敏之虽是写了许多,可是却是顾左右言他,左右躲避遮遮掩掩的,析秋便是越看越纳闷。
过了端午后,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夏姨娘没有旁的动静,她倒也放了心,默许了春雁给司杏点了长明灯,她就日日在普宁师太房中听她说佛法佛道,又闲暇时析秋便在房中给佟析言重新修添箱的绣品。
端午过后,淅淅沥沥便开始下雨,一连数日的雨天,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她等过了梅雨天又给夏姨娘去了信,夏姨娘不知在忙什么,却没有及时给她回,等她收到夏姨娘信时,已经是六月底,析秋回了信这一次夏姨娘却是连信也没有回,她心里越发的不安,正想让春柳回府打听时,大老爷的信来了,说是七月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就回京城,析秋心里暗暗高兴正要让春柳回府时把这件事一并告诉夏姨娘,佟慎之却是来了,析秋问道:“大哥哥怎么来了,可是府里有事?”
佟慎之脸色不大好看,他沉着脸道:“夏姨娘和七弟……五天前出府,至今未曾回府!”宛如一个晴天霹雳,析秋便是一阵晕眩,她由春雁扶着,不敢置信道:“五天前出去,至今未归?”夏姨娘除了苏州老家,她无处可去,可是听她说苏州那边有一年发了洪水,她的娘家人早就搬迁走了,这几年都没有联系上,夏姨娘不可能这个时候去苏州的!
她会去哪里?
“大哥哥可仔细找过?”佟慎之办事向来细心,又是过了这么多天,若是没有细细找过,想必他也不会到这里来寻她,果然佟慎之点点头道:“京城内外都寻过,来总管也派了人出城找,除了打听道夏姨娘在城中租了一辆马车外,就再无别的线索。”
析秋就被春雁扶坐在椅子上,她心惊的砰砰跳着,夏姨娘从未独自出过远门,七弟又那么小,他们两个人能去哪里呢?
突然的,她想到了大老爷!
夏姨娘会不会去找大老爷了?难道她前段时间躲躲闪闪就是在准备去寻大老爷的?她忽然想到夏姨娘在她连走前,让秀芝带来的话,还有她不出府送她,又说她在普宁师太这边她很放心,当时她并未注意,如今想到,这些迹象都处处昭示着她的心迹。
“大哥哥,你快写信给父亲,夏姨娘很有可能去永州了!”佟慎之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她看着析秋道:“我也想到这个可能,前几天也让来总管派了人去通州守着,也周边打听过,可没有见过夏姨娘和七弟,所以我才想到你这里,以为夏姨娘想念妹妹,到你这里来了!”他原是怀疑,可他的话一说,析秋的表现他就肯定析秋定是不知情,这件事不能闹大也不能报官,只能让府里的下人偷偷去打听,所以在打探上总有些约束!
可夏姨娘即是要去永州,那她最大的可能就是从通州上船,或许他们此刻还留在京城也未可知。
念头闪过,析秋拉着佟慎之的袖子道:“她若是知道你们会在水路找她,就有可能坐马车绕道也说不定。”她说着忽然想起来,大老爷说是七月动身,若是这边大老爷回了京城,而夏姨娘又去了永州,两边岔开该怎么办:“父亲说七月就会动身回来,你快告诉父亲,让他再等一等!”
佟慎之就拧着眉头微微点头道:“你也不用着急,父亲的信我也收到了,他说是七月十六才会从永州动身,我今日回去写信,时间来得及!到时候让父亲派人沿途去找,想必能找得到!”
今天才七月初六,还有十多天时间上还来得及!
佟慎之辞了析秋,就回府给大老爷去了信,大老爷接到信时也是惊了半天,他立刻派了人水陆两边去寻,析秋这边更是急的上了火,嘴角长了一排的火泡,春柳寻了方子好不容易压了下去,佟慎之又让人捎来了信,说是让她不要担心,他也暗中求了同僚派了侍卫沿路去打听。
让析秋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自二皇子的事情后,局势一直不稳,各路流匪更是层出不穷,前段时间松江一户商户的大船,自余杭一路安全过来,却是在天津港和德州附近,一船的米粮被水盗一劫而空,无独有偶济南附近也是连连几艘货运大船被人抢了,无一例外皆是一些米粮布匹等物资,三皇子发了震天之怒,着令京衙调查,可是那些东西仿佛长了翅膀一般,凭空飞走消失了,竟是半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如今漕运更是乱糟糟一片,群龙无首!
这样的情势之下,夏姨娘一个弱质女流又带着年幼的佟敏之上路,莫说遇到大盗,便是一两个心怀不轨之人,这后果都不堪设想。
到中秋节时,佟慎之亲自来了,消息依旧还是同样的,大老爷的人都寻到了山东境,一路细细打听,可夏姨娘和佟敏之仿佛人间蒸发了,毫无踪迹可寻,司榴又来送年节礼,又带来佟析砚和萧延筝的信,佟析砚信里无非是安慰她,说这段时间大太太身体也时好时坏,姨太太也是大病了一场,徐天青依旧是下落不明!
萧延筝则是提到萧延亦大婚的事,说承宁郡主十里红妆轰动了半个城,原以为她身份高贵是圣上嫡出郡主,自该是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却没有想到她非但没有架子,待人处事却显得亲和又知礼,析秋看见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萧延筝向来挑剔,待人也疏离冷漠,若是连她也夸好的人,想必是真的好了,她不知道大太太若是听到这样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本该属于她女儿的荣华富贵,如今成了别人的囊中物,不但如此,现在只怕除了鑫哥儿身上那一身孝服外,恐怕已经人没有记得佟析华了。
她还说到萧四爷,自二月从京城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若非二哥成亲他让人送了贺礼回来,她们都会怀疑他还在不在人世,四哥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过了中秋,天气渐渐转凉,析秋连日风寒高烧不断,人也迷迷糊糊半个月之久,佟慎之,司榴都来看过,也捎了许多的药材,可析秋依旧是好的极慢,人也瘦了一圈!
她夜夜睡不踏实,这都两个多月了,便是去永州一个半月的路程,这个时候也该到了,可是过了这么久大老爷依旧没有来信,她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梦见夏姨娘和佟敏之的尸体漂浮在运河上,她吓的一惊而坐了起来,冷汗簌簌落下来,春柳听到动静赶忙点了灯过来,一见析秋脸色发白,身体不停的抖着,她便知道小姐定又是做了噩梦,她抱着析秋安慰道:“小姐,夏姨娘和七少爷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定是路上耽误了行程。”春雁也断了茶来喂她:“是啊,您自己要养着身子啊,莫要到时候夏姨娘和七少爷没事,您反而身体熬坏了。”
春雁喂了析秋半碗茶,又扶着她靠在身后的垫子上,问道:“您晚上就没有吃东西,奴婢炉子上热着银耳莲子羹,您好歹吃一点。”析秋就摇头道:“我没事,你们去歇着吧!”
春雁和春柳不放心,就去外间搬了垫子进来,两人就偎在炕边守着析秋。
重阳节山上的来客增多,析秋在房里待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被普宁师太请去听了课,又陪着师太抄了半页的经文,才由春雁扶着往回走:“小姐,奴婢陪您去后山转转吧,才吃了饭也消消食。”
析秋正有此意,就点头道:“也好!”平日里普济寺里来往香客也多,对面的院子时常到了中午便是客满,但因为大多都是官家女眷,说话走路都是轻声慢步的,倒也显得清净,今天析秋在房里待了一天也确实闷的很,便由春雁扶着去了后山,两人下了栈道就在莲花池边坐了下来。
“小姐!”析秋一连数月都是心情阴郁,春雁想着法逗她开心:“司榴说她们家的老大老二都会坐了,也会翻身还会滚来滚去。”她说着又笑道:“她常常把两人放在床上,转身倒杯茶的功夫,两个人就能从床上咚咚滚到地上来,两个孩子掉在地上也不哭,还嘻嘻直朝她笑,司榴却瞧着心疼不已,她说她吸取了几次教训,就在床边上垫了厚厚的垫子,然后又在床边围了几床的棉被,一开始还好两个孩子都规矩了,可是没过几天两个小家伙竟是翻过高高的被子,从上面跳下来!”
析秋听着也微微笑了起来:“这下却是摔的更重了!”
春雁笑着点头:“可不是!她说她和奶娘,还有两个丫头轮流看着,也看不住,真是累的够呛。”
析秋听春雁说着,忽然脑海中就想到萧四郎的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司榴家的老大老二一样,也会坐也会爬也会翻跟头了!
春雁说着,就拢了拢衣领,皱着眉头道:“小姐,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免的受了凉!”析秋还想多坐一会儿,就摇着头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会儿!”春雁哪放心,可又怕析秋受了凉,就道:“那奴婢给你去拿件披风来,你在这里稍坐会儿,奴婢去去就来,小姐可不要乱走!”
析秋就无奈的看着她,笑着道:“去吧,我不乱走!”
春雁就提着裙摆小步上了栈道,析秋目光就落在树木葱茏的树林间,不得不承认她当初想来普济寺,和这里山清水秀清净自然的精致不无关系,平日里鸟儿在树林中啼鸣,山下有溪流流过声音清脆,若是下雨,林中便升起层层水雾,氤氲在翠绿的林中,宛若置身仙境一般。
她微微叹了口气,若是知道她退一步求大太太来普济寺,夏姨娘会冒险带着佟敏之去找大老爷,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那样的决定!
她拧了眉头去看身后的莲花池,身后就毫无征兆的又道声音传了过来:“你为何会住在这里。”
析秋惊了一跳,迅速站了起来去寻发声之处,等看清了来人她就愠怒道:“萧四爷,你一定要每次都这样出其不意的出现,让人猝不及防吗?!”她拧着眉头,满脸的不悦,萧四郎眉头微挑,忽然就咕哝了一句:“不过,虽是清苦,但也不错!”
析秋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就问道:“你说什么?”萧四郎没有回答,负手而立站在她对面,目光就落在她清秀的脸上,瘦的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此刻正含怒瞪着她,他面无表情,目光又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身上,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
一身水清色的对襟素色褙子,仿佛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宽宽大大的拢在身上,毫无美感,他不悦的道:“你都不吃饭的?”
“啊?”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这样跳跃性思维,她每次和他说话,都要跟在后面想半天才能明白他的意思,这次析秋没心情猜,就瞪了他一眼转身又坐在莲花池边,萧四郎又问道:“说不上庙里的饭不合口味?”
析秋不回头,声音闷闷的回道:“没有,只是最近胃口不好!”萧四郎若有所思,稍后他又拧着眉头问道:“你……不高兴?可是想回府?”
析秋忍不住又站了起来去看他:“我高不高兴好像和四爷无关吧!”她说完目光就落在他从来一身暗色的衣服上,仿佛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一样,他的衣服甚至头上都落了白白的一层灰,脚上的官靴也是脏的看不清颜色,再去看他的脸,虽依旧是冷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眉宇间却又难以掩饰的疲倦感。
通身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风尘仆仆!
难道他真的是连夜赶路?
萧四郎就拧着眉头看着她,微微点头,他转过身看着远处的山峦,回头对析秋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无法尽如人意,若是你无法改变这些,那么你就只能去改变自己。”他说完转身看着析秋,指了指她骨瘦如柴的样子道:“你若是高兴,又怎么会成这般模样?!”
怎么沟通就这么困难,析秋叹了口气回道:“我真是没有不高兴,多谢四爷关心。”萧四郎目光闪了闪,忽然就将一直负在身后的手,慢慢伸了出来,析秋目光就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的手上。
就看见一个乌木镶嵌金边双铜扣的匣子,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中,单是瞧过这一眼,析秋便知道光是这个盒子便是价值不菲,她挑着眉问道:“什么?”
“路上见了,觉得合适你,就随手买了!”他说着朝析秋面前递了递,表情有些僵硬:“拿去!”
“给我?”析秋愣住,他们好像并没有熟悉到可以随意赠送礼物吧:“四爷,这东西我不能收,多谢!”萧四郎就蹙了蹙眉,目光深邃悠远的仿佛一口深井,静静的看着她,似乎能将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吸附进去,析秋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满以为他会发怒,他却是一改平日的冷厉,忽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你都没有看过里面是什么,便拒绝?”析秋就点着头:“这和里面有什么没有关系,无论是什么,我都不能随便收。”她说完又是退了两步,直到此刻她才想起来,春雁回去拿披风拿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她抬头去找,就看到栈道之上,春雁正被两个同样黑衣装束的人拦住,她正焦急的和自己打着手势,析秋回头用目光去询问萧四郎,又道:“她是我丫鬟,让她过来!”
萧四郎挑了挑眉,气定神闲的回道:“她回过来,但不是现在!”析秋又被他的话堵的无语,她撇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回去,忽然萧四郎开口道:“你可记得敏哥儿?”
析秋一愣,就转身看着他点了点头:“怎么了?”萧四郎就露出郑重的表情来,认真的看着她道:“他……会喊娘了。”
析秋又没听明白,才六七个月就会开口喊妈妈了?难道萧四爷的基因格外的好?析秋露出怀疑的目光,萧四郎不明所以,就晃了晃手中的匣子,抬手便放在莲花池边的栏柱上,挑着眉头道:“你即是不肯手,我随身带着也不方便,不如请你暂时帮我保管吧,等过些日子我再来取!”
析秋露出诧异的表情,一个匣子而已,他能拿着来又怎么会不方便携带:“等等!”
萧四郎回头看着她,析秋就道:“我在这里不方便,又是这样贵重的东西,若是丢了我可是难以赔付!”萧四郎挑着眉头,满脸无所谓的道:“若是丢了,就拿别的东西赔!”
拿什么?析秋拧着眉头:“那还是请您拿回去吧!”谁知萧四郎却是头也不回大步上了栈道,边走边道:“那你就好好保管着!”说完人已经走的远了,析秋就露出无奈的表情来,目光就落在这强硬塞给她的乌木匣子上。
她走道栏道边,又忍不住好奇打开盒子,随即她便是一愣,就见里面正红的姑戎不布上,躺着一只和田白玉的簪子,簪子上没有任何花纹和繁复的坠子,简单大气却又因为材质的缘故并不显得单调。
确实是价值不菲!析秋暗赞叹一声。
这边春雁心有余悸的走过来,拉着析秋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那人是谁?怎么连常随也这样凶,吓死奴婢了。”析秋就笑看着她回道:“没事,虽凶了些但倒也不会伤人。”
春雁就满脸的疑惑:“这人到底是谁啊?”
“一个朋友!”析秋转了身也往栈道上走:“回去吧!”省的待会儿萧四郎又会回来说什么奇怪的话!
析秋渐渐走回院子,在她身后幽暗的院墙下,萧四郎负手而立,目光就静静落在析秋身上,身影沉沉的对身边的天益道:“去查一查,佟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知道了!”天益点点头,又暗暗揉着快要断掉的腰道:“四爷,我们要不要进城休息几天?您连着赶了半个月的路,总得休整一下再回去吧?”
萧四郎眉头微蹙,目送析秋的院门安全关上,他才转了身往回走:“等你查到佟府的事,我们就回去!”天益欲哭无泪,难道星夜赶路四爷回来就是为了道普济寺来一趟?他想着也不由回头狐疑的去看析秋的院子,还有那根簪子,打磨了半个多月还以为是送给谁呢,竟就这样随随便便给佟六小姐了?
念头闪过,他忽然眼睛一亮,难道四爷他……
天益觉得通身的酸疼瞬间消失无踪,他看着析秋的背影就吃吃笑了起来,萧四郎皱着眉头回头去看他,天益就一脸不在乎的笑着……
佟六小姐年纪虽是小了点,可是若是四爷喜欢,那他便是吃再多的苦,再多跑几个来回也无妨!
析秋回到房里,就把盒子给春雁,让她小心收着,春柳满脸疑惑的看着那个乌木匣子,就不解的拉着春雁问道:“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多了个东西回来?谁送的?”
春雁也是一脸的疑惑:“小姐说是一个朋友!”春柳就和春雁对视一眼,皆是满脸的纳闷,小姐什么时候交了朋友,她们怎么不知道?!
过了重阳,便是一日比一日冷,当京城下第一场雪时,府里的婆子给析秋送炭来了,又带来佟析砚和萧延筝的信,佟析砚在信里告诉她,徐天青依旧是没有消息回来,徐大人私下里连府衙的兵都动用了,可依旧找不到徐天青,姨太太大病难起一直滞留在佟府。
这边佟慎之的婚事也定了,定在明年的八月!
佟析言出嫁时,任家很给佟府的面子,办的极其盛大,只是任三爷却让人很失望,他当日来迎亲时,还不等门内几个小的拦门,就财大气粗的让人端了梯子站在门头上对着院内就撒一把红包,还高呼:“拿了钱赶紧开门!”
大太太气的不行,等任隽和佟析言来和她磕头时,便说了许多严厉的话,任隽听了满心里不耐烦,挥这衣袍站起来就走,也不管佟析言还落在后面,佟慎之就言道退亲,三妹妹怎能嫁与这样的人为妻,可大太太却是执意让佟慎之将佟析言背上了花轿。
三朝回门时,佟析言趾高气扬打扮的富贵华丽,可是佟析砚却觉得她眼底淤青满脸的憔悴,私底下一打听才知道,任隽这三日只有洞房那天在府里睡了半夜,第二新人认亲拜祖祀还是任隽的长兄,长嫂陪同佟析言去的!
直到第三天早上,伯公爷发了了怒才让从醉坊楼里抬回来,梳洗打扮押着上了马车,陪着佟析言三朝回门!
析秋看着也只能暗暗叹气,任隽这样大家都早就预料到的,当初他能当着大老爷的面,半搂着送佟析言回来,这样的人人品就必定不会好,她想到王姨娘……不知道她千争万夺手段百出的得了这样一件亲事,最后她的宝贝女儿却是过这样的日子,她会作何感想?
是满不在乎呢,还是心疼后悔?!
萧延筝的信里依旧提了提承宁郡主,还说道萧四郎还没有回府,析秋就暗暗纳闷,难道上次他回来并没有回侯府,只是在城外绕了一圈?她忽然想到去年随大太太来普济寺时,在城外也是遇到了萧四郎,难道他常常来普济寺,所以这一次也是巧合才碰到他吧?!
析秋不去多想,又往下看,萧延筝还说了鑫哥儿,身体依旧是虚弱不堪,不能吃硬的东西,一吃便吐,倒是敏哥儿很好,会爬会坐会翻跟头,还能朝人笑……就是不会说话,连爹娘也不会叫!
析秋满脸的错愕,萧四郎是多久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了?
等她回完信,佟慎之匆匆来了,这一次不必前几次那样,脸上布着一层阴霾,他一来便对析秋道:“有夏姨娘的消息了。”析秋就差跳了起来,五个月的担惊受怕忽然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笑容满面迫不及待的去问佟慎之:“人在哪里?可安全?!”
佟慎之就微微点头道:“人在衡州,父亲已经派人去接了!”析秋眉梢微挑,怎么会跑到衡州去?她问道:“怎么寻到的,可说了什么?”
“没有!”佟慎之道:“信是一位侠士送来的,放在门房说是要亲手交给我,就走了!父亲那边也是,也是放在衙门里让人转交的!”
析秋暗暗纳闷,到底什么人竟然做好事不留名,而且还不但知道夏姨娘和佟敏之的情况,还对佟府的人事了如指掌!
佟慎之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便暂时搁在一边,他和析秋道:“天气冷,你先暂住在这里,年前我尽量想办法接你回去。”大太太不同意,他自然是不能忤逆,况且,府里那样的情况,又有姨太太在,析秋不回去或许也是好事!
“不用!”析秋笑着道:“我在这里很好,等父亲回来再说吧。”佟慎之不再说什么,就亲自送佟慎之出去,回来的路上,她却遇到久违谋面的萧延亦!
“侯爷!”析秋敛了脸上的笑容,蹲身行了礼!
萧延亦目光就落在她清瘦的脸上,又看着她比从前瘦了一圈,拧着眉头道:“我听延筝说你在这里,庙里很清苦吧?”
析秋不知道萧延亦的来意,只能顺着他的话说:“虽是清苦,但胜在清净。”萧延亦微微点头,又问道:“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现在可好了?腿还疼不疼?”
“病也好了,腿也不大疼了,去年托侯爷的福得刘太医针灸后就好多了,后来太夫人也让人送了两贴苗药来,今年冬天比起春天时要好了许多!”萧延亦放心的点点头,又听到她提到苗药,就暗暗记下。
“你若是有难处,就让人去侯府找我!”他说完,有觉得析秋必定不会去找他的,就改了口道:“你告诉延筝也可!”萧延亦淡淡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下仿佛晕着让人难以理解的情绪,波动着却有无比的压抑。
他安静站着,即便脸上没有以往的笑容,却依旧清润的让舒坦,析秋笑着点头:“是!”说完,又看着他道:“若是侯爷没有吩咐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又指了指正殿:“《地藏经》还未抄完。”
“去吧!”萧延亦点点头,就满眼不舍的目送析秋离开,知道她身影完全消失在正殿之中,他才缓缓转身离开!
过了半个月,当京城皇城方向,一束光升上天空并绽开五彩的烟花时,新的一年到了,这一年京城格外的热闹,光是三皇子府放烟花,便是连放了三个晚上,外间传圣上自入冬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是三皇子一片孝心拿名贵药材吊着,如今大肆庆祝也是为了冲喜,希望新的一年能祈祷圣上龙体康健。
在满城喜庆中,析秋终于收到夏姨娘的来信,她高兴的拆开细细去看,这才知道夏姨娘一路上都给她来过信,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信一直没有到她的手里!
原来,她和佟敏之真的没有从通州上船,而是驾车直接去了天津港,又从天津港搭了一个商号的货船,可是到德州境时,商号却被一股盗匪劫持住,幸好那些人只劫财不杀人,夏姨娘虽然丢了半数的盘缠,但好在是带着佟敏之毫发无损的逃了出来。
两人不敢再坐船,而是弃船租了马车,一路走陆路往永州赶,这一路就耽搁了三个多月,等到衡州时马车又坏了,天又开始下雪,夏姨娘身上的盘缠的也花的长差不多了,她便打算带着佟敏之,两人自衡州往永州走。
三百五十里的路,当然是在路上就遇到大老爷派去的人,将她们母子带回永州。
析秋笑了起来,躺在床上只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她连夜去将信给普宁师太看过,两人在禅房里说话到半夜,析秋才回去休息,春雁和春柳打了水给她熟悉,析秋偎在暖暖的炕上又拿了书去看,不一会儿便拿着书迷迷糊糊睡着了。
春柳帮她吹了灯,小心关了门就和春雁歇在了外间。
夜中,雪花簌簌的落在屋顶上,析秋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外间一声震动,她从梦中惊醒,喊道:“春雁,春柳!”可是等了半晌,外间却是毫无动静!
她披着衣服下了炕,又点了墙角的灯要去开门,就在这时紧闭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她一愣看清来人继而面色大变,手里的灯便惊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