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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侯府此时还未曾入眠。
“侯爷,你疯了吗?”周姨娘情绪失态,以从未有的态度冲定西候发脾气,“你在干什么!赔偿!认错!你要毁了定西侯府吗?”
“也没多少钱,不算什么。”定西候混不在意的说道,一面看周姨娘笑,“咱们家的家底你还不知道吗?”
老侯夫妇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指望不上,所以拼命的为他攒下了大笔家财,足够他挥霍享福,纵然因为和离被那女人搬走了将近一半,但余下的也是不输于任何权贵之家。
这个周姨娘当然知道,因为这些在她看来都是自己的。
不过她现在要说的可不是这个。
“侯爷,咱们家的家底也不是用来被人败坏的!你以为这是香会上施舍呢!”她气道,“为了这一个逆子,凭什么要全侯府为他陪葬!”|
“你说什么话!”定西候皱眉说道,“什么逆子!他是我儿子,我是他老子,他出了事,我不管,谁管?这世上他还能喊别人为父亲吗?”
说到这里,定西候忍不住心中感慨,想到大街上常云成冲自己跪下喊的那声父亲。
父亲..他子女多,这个称呼听的多的很,但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这声父亲喊的他整个心都颤起来。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好像浑身上下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酸涩麻痒,但又豪气万丈,似乎那一刻就是让他去死,都眼睛不带眨一下。
有什么啊,怕什么啊,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就是图口气嘛!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如同展开双翅的雄鹰,傲视天下,牢牢的护住身后的子孙晚辈。
这种感觉太爽了!
“侯爷!那也得看什么事啊!你这样纵容他成什么样子!”周姨娘气道,用力推了定西候一把。
定西候从激动中被推醒,很是不高兴。
“什么纵容,他是我儿子,挣来两次朝廷封赏的时候是我儿子,惹来麻烦的时候就不是我儿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用时捧着没用时扔掉,就是一般人这样做也是有失大义的,更何况他是我儿子,亲儿子,我纵容他不稀罕,我不纵容他才是见鬼呢!”他没声好气的说道,看惯了周姨娘如花解语般柔顺的面容,今日看她这般怎么看都不舒服,“去去,男人家的事,你多什么嘴,回去歇着吧,有着功夫,好好伺候着云起,就要考试了,别给我丢人!”
丢人!谁丢人!
常云成干出这样的事不丢人!云起如果考不好就成丢人了!
周姨娘喘气不平,恨不得一口啐定西候脸上。
这就是嫡子和庶子的区别吗?
再好再努力也比不过那孽子的一根手指吗?
凭什么!凭什么!
要是眼前的人换了是谢氏,那此时此刻估计都打起来了。
但眼前的人不是谢氏,所以周姨娘深吸几口气神情恢复。
“是,侯爷,那妾身先告退了。”她柔声说道,抚了抚定西候的胳膊,“侯爷也早点歇息,这几天可是内忧外患的受累了。”
这话定西候爱听,他满意的点点头。
周姨娘冲他温柔一笑慢慢的走出去了。
一直回到自己的屋子,周姨娘脸上的笑才烟消云散。
屋子里早有一个丫头等着。
“姨奶奶。”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又不安的笑,“你看这事…侯爷这边硬要给…”
周姨娘坐下来。
“给你们就拿着吧。”她不咸不淡的说道。
“哪能啊。”丫头忙过来,跪下来给她捶腿,一面带着讨好的笑,“她们不能要的,姨奶奶给的已经够多了,再说…到底是…没达成姨奶奶要做的事…”
这次还真是亏得很!
白花了那么多钱!农户的钱!几个闲汉的钱!还有那几个酸儒的钱!
周姨娘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谢氏没死,虽然给常云成抹了黑,但侯爷这个蠢蛋不知道那根弦抽了竟然替子受过,不是应该借这个机会夺了他的世子之位吗?怎么反而将侯府都拉进去了!那她的儿子不是也要跟着倒霉吗?
真是….
周姨娘咬牙闭眼。
丫头自然察觉到她的情绪,本就紧张的人更加紧张起来。
“姨奶奶,侯爷给的那些东西,都存在东街钱庄了,也不留名,只有标记,这是给姨奶奶的。”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木牌捧起来。
周姨娘深吸一口气,恢复和气面容。
“那好吧,我拿着你们也心安。”她说道,伸手接过。
丫头果然松口气。
“谢姨奶奶。”她叩头说道。
“你舅妈一家走了吧?”周姨娘又说道。
丫头忙点头。
“是,下午就走了。”她忙说道。
周姨娘舒了口气。
“走得越远好,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了。”她说道。
“是那是自然,有姨奶奶的赏,走哪里都能好好的过一辈子呢。”丫头讨好的笑道。
周姨娘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小蹄子,大头你都吃了吧?”她说道。
丫头面色微微红了下。
“哪有啊。”她嘻嘻笑道,“我跟着姨奶奶过的就是他们几辈子过不来的好日子,谁还在乎那点东西啊。”
周姨娘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就你会说话,去吧,下去吧。”她说道。
丫头笑嘻嘻的退下去了。
屋子里陷入夜色的安静,昏暗的烛灯下,周姨娘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笑容,她抬手挥灭了灯,整个人被黑暗吞没。
谢氏一天天的好转起来,第三天的时候脱离昏迷,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
屋子里齐悦几乎插不上脚了,周太医安老大夫几乎时时刻刻的呆在里面,好奇的研究谢氏,而齐悦也乐得不管了,第一这时候还是主要靠这些大夫们来根据脉相调整用药,第二谢氏见了她还是会激动。
倒不是说齐悦怕她,而是懒得理她。
大厅里求医问药的人川流不息,看起来跟往日差不多,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跟往日不同的。
“刘大夫现在没空,齐大夫可以吗?”引导的弟子问道。
那看病的人面色露出一丝犹豫。
“这样啊,我,我觉得,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一会儿再来吧..”那人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待那弟子再说什么忙忙的转身走了。
“什么事啊,装的一点都不像..”弟子喊了几声无果,撇撇嘴说道,转过身愣住了,“师父..”
齐悦对他笑了笑。
弟子面色发红,有时候撞见尴尬事,比自己做了尴尬事还尴尬,他如今就是这样感觉。
“去忙吧。”齐悦含笑说道。
弟子如释重负忙应声走开了。
还是有变化啊,齐悦深吸一口气看着门外。
当然有变化。
此时王庆春的会客厅里,几个大夫正说笑。
相比于前那种带着压抑的笑,现在的笑就舒心了很多。
“..虽然那定西侯世子一力将事情担了起来,但到底是死人了。”王庆春笑道,捻须,“这就跟一座堤坝裂开了一道口子,虽然看上去依旧坚固,但…”
他说到这里笑而不语了。
“民众的信任被捅破了,那么,民众对她就会存疑。”另一个大夫笑道,“下一次她要再这么胡闹,大家可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买账了。”
“就是就是,她胡闹的也够多了,可见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另一个笑道。
大厅里气氛欢悦。
“可是..”在座的一个人笑着笑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忍不住问道,“可是,这样的病人,的确是救不活啊,怎么能算是胡闹呢?”
大家的笑声一滞。
是啊,谁都治不好的病她治不好了,有什么可高兴的?好像是他们都能治好,而这女人逞能没治好砸了招牌似的。
“医者不治必死之人,这种病症她就不该治,还什么输血,什么开胸,哼,我看治是假的,故作高深顺便练练手是真的。”王庆春哼声说道。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大家恍然纷纷点头。
“还搞什么防疫什么消毒,我看也不过是花花架子。”大家说道,“这一下,看谁还信她的。”
这样,那些民众不会再盲目的追捧这个女人了吧,日子又能恢复正常了吧,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齐悦拍了下手,在桌子前坐下。
“日子终于恢复正常了。”她说道,松了口气一般,神情轻松。
阿如在一旁看着她神情担忧。
“喂,你别这样看我好不好,我说真的呢。”齐悦笑道。
“你也别难过,其实,看病都是会死人的,刘大夫他们都说了,你别往心里去..”阿如说道。
“我真没往心里去。”齐悦笑道,转动羽毛笔,“没错,这世上哪有什么神医啊,只要有伤病就必然有死亡,要不然,还要大夫做什么..”
她说到这里吐了口气。
“这件事其实是好事。”她笑道。
好事?阿如看着她,她就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想要安慰别人,一定也不在乎自己。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齐悦说道,将手里的笔放在桌子上,“虚幻的美好早点捅破总比晚点的要好,现在大家终于知道,我不是神医,不可能包治包好,这样,我也卸下担子了,当遇到不能治的病症再说我尽力但是不能保证结果的时候,大家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认为我是谦虚了,这种盲目的崇拜信任,其实是很可怕的,当然我也不用那么…自责了。”
阿如渐渐明白了,点点头,收起了担忧。
“所以以后大家就能正视娘子了。”她说道。
“对,我终于可以跟其他大夫一样了。”齐悦笑道,一面甩了甩手,“这样,难道不是好事吗?”
阿如看着她终于露出轻松的笑了。
“当然,虽然正视失败,但我们的目标却不会变。”齐悦挥手说道,“那就是,继续努力努力努力!”
“是,努力努力努力。”阿如学着她喊道,带着几分羞涩晃了晃拳头,一面想到什么咧嘴一笑,“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
齐悦看着她,仰头哈哈大笑。
“没错!我们的目标,从来没变过。”她说道,握了握拳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