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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服药,身体渐渐康复,好似连先前时而无力的情况都好转了不少,沈嘉芫不由暗道起自个多疑。这药既是原主自幼就服,如若当真有问题,十几年来早该被人发觉,哪还能等到今朝?估摸真是那夜路上受了凉,因身虚次日躺上整日倒也不说得过去。至于近来歇息得好,亦许是适应了如今的环境,消了最初的忐忑和陌生,心态稳妥则寝食皆安。
虽因安襄侯府的人事,在自己和安家两位少爷关系的方面上,沈嘉芫屡次怀疑过世子夫人别有用心,不过终究是亲生母女,何来伤害自己的动机?轻叹自己草木惊心,将事态想得太过严重。
如斯想着,沈嘉芫轻笑了撩起帐幔,唤了人进来服侍。
香薷边伺候主子更衣边禀道:“方才夫人差紫珠来询问姑娘情况,称若是没什么不适,便将药给停了。”
“停了?”沈嘉芫微讶。
“是的,夫人说姑娘年纪尚轻,总和药罐子为伍不好。既然最近身子调理得妥当,便无需再喝那些倒胃口的劳什子苦药了。”系着对方衣上纽扣,香薷笑着添道:“姑娘可是该笑笑了,瞧您最近闻到那股药味就皱眉。”
“还是母亲疼我,知道我不爱喝那些。”
人熟则礼少,处的时间久了,摸清主子脾性后,香薷等均没了过去的拘谨,偶尔亦敢调笑几句。当下,她展笑便接道:“姑娘您过去总跟夫人闹着不愿喝药,连老夫人都应允了,只要您身子健朗,停些时日亦是可以的。”
闻言,沈嘉芫则容色僵滞。如香薷方才话里的意思,原主过去每年就断断续续地服药,但凡身子稍有不适,就喝上阵子,待等好了再停用……如此治标不治本,这是何道理?
百思不得其解,沈嘉芫就佯作懊恼,“喝了这么多年病都未好,该跟祖母说说,让她给换个大夫。”
“姑娘您这话说的?要是真有毛病,不说世子夫人和老夫人紧张,就是姑太太亦定将宫里御医请来给您诊脉了。”
沈嘉芫皱眉,反问道:“我没病?”不待其回答,复接着再问:“那为何每年都喝药?”
香薷的目光便有些疑惑,她过去在颐寿堂里是个二等侍婢,和夫人姑娘们直接接触的机会并不算频繁,可因六姑娘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府中娇宠,对方的任何事在府里皆称不上秘密。然自到清涵院当差后,怎么总感觉主子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现今竟连她为何要吃药的缘故都给忘了?
沈嘉芫心里清楚,眼前人较香蕾更加敏感聪慧些,看到她神色恍惚便料想对方定已生怀疑。容上不见慌乱,她径自绕过对方便朝妆镜台前去,拿起摊着的簪子步摇即对着铜镜比划,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紧跟过来人的突然变化,淡淡感慨道:“祖母和母亲总说我身体从小不好,可吃了这么多药,到今朝都没弄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好?唉。”
立在六姑娘身后的香薷细眉微动,心底亦跟着生了个疑问:是啊,六姑娘明明是足月生的,可这般弱不禁风,府里总传因世子夫人孕中心情烦郁的缘故才天生体弱。但是,这份体弱到底是何程度呢?
主子吃药这么多年,心里总不清不楚,怪不得要念叨两声。
沈嘉芫喃喃的话亦没期盼香薷能回应,内心里倒还真琢磨起这个。
“姐姐可还午睡着?”
“回九姑娘,主子醒着呢。”
方梳好头便听得外面廊下沈嘉蔓和香蕾的对话,沈嘉芫侧身就见帘子自外打起,九妹妹缓缓而来。依旧如从前般碎步端庄,浅笑含羞,似是永远不变的可人神态。
“妹妹来了。”
示意香薷上茶后,沈嘉芫拉着九姑娘正欲到外头炕上去,才拐至屏风便觉身旁人脚步顿住。掌心的手轻轻转动,对方已挣开自己朝床榻前走去,伸手握住那挂着的粉色香囊即翻看道:“咦,好生精致,针线房的人真是偏疼姐姐,好东西都送你这儿来了。”
不见酸味恼意,只是句平平的取笑话。
沈嘉芫近前后笑回道:“妹妹你这话差了,这可不是针线房里出来的,是前阵子五姐送来的。”
“是五姐姐?”
沈嘉蔓转首,好奇道:“从没听说过姐姐同她有往来,好好的怎地就送起了东西来?”
昂头高调的话语,隐约透着几分高傲和轻视。
自和沈嘉萸礼尚往来后,沈嘉芫就有打听过她的事,其生母丁姨娘出身小城小户,家里以卖香料为生。二老爷年轻时外出,偶然相遇后才子佳人成就了段露水姻缘,因家中急召,二老爷不得不匆忙返京,离开前承诺了会接丁姨娘入府。然适逢京中变故,先有万泽侯府因欲拥立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即桂王为太子叛变而被灭门,后不久德隆帝生母沈淑妃在禁苑内病故,朝堂政局骤变,各府均人心惶惶,尤其是沈家!
那年,七姑太太方嫁入安襄侯府,才有身孕,两府关系谈不上交深,伯府内正是紧张之际。二老爷又只是个庶子,担忧连累家族声誉,根本不敢将和丁姨娘的事上禀父母,待等后来时局安稳,因时日久远便越发不敢提起。熟知第二年,丁姨娘却抱着五姑娘到了沈家门前,往事被揭开,沈家长辈担心族中子弟被冠上“薄幸、始乱终弃”的名声,便不计门第仁义地接纳了她们母女进府。
怎堪,红颜薄命,丁姨娘入府没两个月便去了。五姑娘便由二夫人胡氏抚养,十余年来跟在四姑娘身边,养成了懦懦怯怯的性子。
香薷奉茶进屋,将瓷盏搁在炕几上,听见屏风后正议论着垂挂的香囊。想提醒请两人吃茶,过去却见九姑娘正紧紧盯着自家姑娘,似是等着答话。而主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未看对方,便干咳了声唤道:“姑娘,奴婢上了茶,您和九姑娘坐着说话吧?”
沈嘉芫这才反应过来,冲沈嘉蔓挤出抹笑容,随意道:“就上回我风寒,五姐姐送来说是可以安眠,我闻着味道好闻便挂在了这儿。”话落,自我意识到话里的“安眠”,视线越过眼前人就定在粉色香囊上。
“确实好闻。”
“瞧我这记性,最近在祖母处见到她都忘了道谢。”
沈嘉蔓自言自语后,浅笑了同对方复道:“妹妹若是喜欢,不如就摘了走,挂在床头倒是别致。”
知晓香囊是出自五姐姐之手,沈嘉蔓便意兴阑珊,摆手道:“这倒不用,姐姐素来总睡不踏实,你留着最好不过。”
沈嘉芫当时没有在意,待九妹妹离开后才听许妈妈提起,说过去原主用药后会持续着阵子失眠多梦。齐大夫说是虚弱导致,不过唯独这回没有,夜晚竟是出奇的沉睡。怪不得自己方入沈府的那些时日,夜晚总被前世经历梦醒,旁人都没有生出惊诧和怀疑。
原来,六姑娘本身就有梦魇的恶习。
那最近好睡,便是这些香料的作用了?
说她多疑也好,称作敏感亦罢,沈嘉芫随即就屏退左右,将注意力放在了粉色香囊上,取下后捏着手心鼓鼓,思量着就至床前横案上的笸箩内取过剪子。寻到收尾的地方欲要剪开,便发现那处针脚粗糙,同莲叶花瓣的针绣并不相符,若非出自不同人之手,那定是匆忙赶制。
至床尾取下另个香囊,仔细观察发现亦有此特征。她当下心里微骇,这是怎么回事?
这等闭合式香囊,为保其内香料效果持久,收尾处必然精心缝制,否则沈嘉芫亦不会特地取了剪子来。五姐姐绣工了得,连方才九妹妹见了都要赞上两句,她既将这送礼,怎会美中不足?必是进了清涵院才被人打开。
可惜,那几日,自己昏睡着,屋里是紫珠紫箢服侍着,就算寻了许妈妈过来她亦不知晓。
坐在床沿,沈嘉芫回想着当时场景,蓦然就忆起个事。早前老夫人要安沈氏过府,为的是撮合四姐姐和安家世子的亲事,怎的就没了下文?耳旁回响着近侍的话,昏倒那日七姑姑和母亲俱守着自己,姑姑离府前进了祖母的屋子却是不欢而散。且联想到本收在抽屉内的璎珞手钏,醒后却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沈嘉芫双目睁大,是母亲!
她总强调着要自己嫁去安襄侯府,定然是事先得了风声,所以才要从中破坏。而她所利用的,正是姑姑对自己的疼爱,然而,她怎能料地那般精确,自己就会突然得风寒病倒呢?
有些思绪只要产生,便如潮水般涌出,根本不受她控制。沈嘉芫方对世子夫人释下的怀疑,此刻变得越发强烈!
说实在的,即便原主过去有成日熟睡的先例,可在沈嘉芫心里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垂下视线,如若这香囊给人动了手脚……取起剪子就将它拆了开来,摊开后细细检查,因对各种香料知晓不深甚至还翻阅了书籍,都是常见安神疗效的,并无任何刺激过强的异物。
似乎不甘无果,沈嘉芫复又拆了另外一个,相同的配料,没什么可疑。
她便忍不住起身踱起步子,只有那日嗜睡,之后就再没有过。
难道是后来又被人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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