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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娘一进来就忙解释,“老奴看那家里正好砍伐了好几棵大竹子,便让那主家帮着做了几个竹筒装了水,这样在路上也能用。”
章含秋微一点头,“走吧。”
马车在路边一处供人歇脚的,老旧的不知存在多少年的亭子边停下。
扶着阿九的手下车,章含秋就看到那三人并不如她见过的奴隶一般卑微的跪着,而是躬身肃手低头站在一边。
就像是……什么都保不住时,还想保有最后的尊严!
透过三人,章含秋想到了自己。
她不也是被逼的什么都没有保住吗?
比他们更惨的是,她连尊严都被那几人踩在了脚底下,要是她不奋起反抗极端的将尊严找回来,她会被他们踩一辈子。
她若想用人,又何必一定要是卑躬屈膝的呢?有点尊严的,也挺好。
汝娘旁观着她的小姐眼神恍惚过后沉淀下来,眼里全是欣慰之色,她的小姐,适应得很好。
离了章家后,小姐便不再是贵族了,她一路都在担心小姐会放不下架子,斤斤计较于那些面子,幸好,她的小姐比她想像的还要聪明。
“阿九,将东西分一分,都吃一些,吃完了也没关系,路上再补就是。”
“是。”
站着的三人对望一眼,露出个略微苦涩的笑,他们好像跟了个不错的主子。
虽然这个主子小了些,还是个女人。
可比起那些不把奴隶当人看的贵族,女主子也挺好。
阿九将贴身放着的两个饼拿出来,带着体温的饼口感只差了些许,章含秋努力一口口咽下去。
章家在吃食上从来没克扣过她,这方面她还真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可是自打做出决定开始,她就做好了吃苦头的准备。
和心理上的苦比起来,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吃完了东西,章含秋看向三人,“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便是忠诚,若是你们自认做不到,等到了会亭城后你们离开便是,我承诺绝不会报官捉拿你们,就当是花银子雇你们护送我们一路了。”
三人对望一眼,只觉得喉咙发紧,这么好的机会放到眼前,他们没法不心动……
可是想到额头上的奴隶印记,三人只能苦笑,摸着额头道:“有了这东西,我们又能去哪里?小姐坦承,我们三人也愿意交底,我们愿意向小姐献上我们的忠诚,只是我们三人尚有心愿未了,到了需要的时候,希望小姐能允我们离开一段时间,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
章含秋目光悠悠的看着亭子外摇曳的树林,“真到了那时候,说不定我也不需要你们了,回不回来又如何?人心最是强求不得,这是我……”两辈子换来的心得。
垂下视线沉默了一会,章含秋起身,“出发吧。”
“是。”
这边走得痛快,章家此时却是一片混乱。
向来气度雍容的章泽天头冠松了,几缕头发掉下来都不自知,将堂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眼睛通红,气喘吁吁的怒吼,“章含秋,章含秋!”
吴氏难得的没有上前去说软话。
她快气死了。
一屋子嫁妆全烧了不说,章家还被烧了三分之一,如果只是这样她还能吞了这口恶气。
可经由她的这一烧,外面的传言已经传得越来越难听,什么妹妹和姐姐的未婚夫勾达成奸,逼姐姐退让,什么那一把火章含秋是想将自己烧了,结果被高人救走,什么她这个后娘表面上对继女千好万好,实际上就是个蛇蝎心肠的……
她辛辛苦苦忍了十来年,一把火全烧毁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瞄一眼丈夫,吴氏眼睛眨了眨,眼里马上湿哒哒的蓄满了泪水,“老爷,妾身何时待她不好过,你听听外面都将妾身说成什么样了,就算她心里有气有怨,在家里撒出来不就行了?她一把火倒是放得痛快了,可有想过后果?现在章家都成武阳城的笑话了。”
说到最后,眼泪滚了下来,衬着苍白的脸色,看着格外楚楚可怜。
章泽天向来吃吴氏这一套,对章含秋更恨几分。
可是想到自事发到现在居然没能找着人,对那向来连门都出得少的大女儿倒是多了分钦佩。
自昨晚发现她人不见了后,他便将府里的人手全散了去寻,找那巡夜的打更的问了个遍,就是角落的叫花子都叫醒来问过了,愣是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就像那人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等到天一亮他便去外头布置,昨晚那时辰城门早就关了,她也跑不出去,想着只要人还在城里她就跑不了。
可是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他章泽天争强好胜一辈子,到头来却在向来看不上的女儿手里栽了个大跟头,还真是好!
“老爷,您说这可怎么办啊,外头将俏儿传成那样,要是齐家那边……”
“齐家不敢反悔。”章泽天抚额,一脸烦躁,“与其考虑这些,你倒不如想想夏薇那里要怎么办。”
吴氏脸色更白,是了,没了章含秋,他们要如何再将夏薇拿捏在手里?
要是她伤心了,执意将事情闹大让大家都没好日子过,那可如何是好?
她现在的身份是他们动不得的,她还有个儿子傍身,算起来应该只比家宝小上两三岁,以后要是存心和家宝为难,家宝如何是对手?
说起来,“家宝呢?今日不是说不让他去学堂吗?怎么一直没见人?”
章泽天一愣,看向屋中侍候的人,“你们有没有见着三公子?”
屋里的人对望一眼,皆摇头。
眼看着章泽天就要发作,屋外走进来一丫鬟,战战兢兢的回话,“老爷,奴婢早先看到三公子在大小姐院子里坐着。”
吴氏连忙起身,“那里残墙断臂的,能有什么看的……”
“你站住。”章泽天看向一遇着大事就乱了心神的妻子,“家宝向来和秋儿感情好,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让他随着性子去,是想让他恨你吗?”
“他怎会恨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
“那您问过我您做的是我想要的吗?”章家宝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的稚气仿佛在一夕之间褪尽,眼睛红肿着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神却是冷的。
“家宝!”
“我有说过我要将大姐逼走吗?我有说过想要大姐的一切吗?我有说过不希望大姐过得舒坦吗?我有说过,让你们这般对大姐不好吗?”
十岁的孩子说不出更加难听的话,但是他好难过,他的家人,他的亲爹亲娘亲姐联手将大姐逼到绝镜,最后将人给逼走了,章家这么多人都没有找着,他甚至不知道大姐现在是不是安好。
吴氏捂着胸口,嘴巴张了几次,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她为了谁?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
“家宝,你怎么和你娘说话?”章泽天扶着妻子坐下来,表情难看。
章家宝的拳头紧得都要捏出水来,最后干脆一扭头不看眼前的两人,边往外走边道:“从今日起我住到学堂去,无事的话不要来找我。”
学堂确实是能住人,可那如何能跟家里相比,吴氏急得直掉泪,抓着丈夫的衣襟哀求,“老爷,您快让家宝留下来,快让他留下来……”
章泽天拍了拍她的肩膀,目送儿子离开直至再也不见才低下头安抚妻子,“家宝已经十岁了,你不能再将他当成稚儿养,让他走出去也好,如果秋儿出走能让家宝成长,章家倒也不算是白折腾了一番。”
“可是……”
“就这么定了,回头你派人给他送些生活用品去,除了他的贴身小厮,其他人就都别跟着了,他要是受不得苦自然会回来。”
吴氏咬唇撇开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章泽天脾气有些压不住了,甩手坐回去,沉声道:“现在是愁这等小事的时候吗?你也不想想若是夏薇真拼了命追究我们要如何应对。”
吴氏默默的擦了泪,不敢再耍性子,“这是章含秋自己放火离开的,又不是我们放火逼她离开,若是夏薇追究这般回她就是,她现在身份不同以往,儿子是她的保障,也是她的软肋,为了儿子,她也不会鱼死网破,妾身倒更担心以后她会为难家宝,毕竟家宝以后是要走仕途的,和她的儿子不可能避开……”
章泽天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最多就是质问几句,那还得能说动城主允她出门,是我被蒙住了眼,居然觉得她有威胁,女人一旦被绑住,就算恨得想吃了我她也什么都做不了,除非有朝一日她的儿子能上位,可是城主的儿子可不止一个,上面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她那个算什么,时长日久,走着瞧便是。”
吴氏连连点头,暗暗决定下回见着家宝一定要他好好结交城主的嫡公子才行。
“俏儿呢?惹下这一烂摊子事终于知道收敛了?”
吴氏这会哪还敢替女儿说话,“在屋里做绣活,今日还没出过门。”
“是出了门被那流言蜚语吓回来了吧。”章泽天冷哼,“不是说今日约了齐家人来商谈两家的婚事?人怎没来?”
“我将时间往后推了两天,章家这个样子实在不宜见客,那会您正调动人手找大姐儿,便没来打扰您。”
“不能往后推。”章泽天想也不想便反对,“拖久了易生变,将时间改到明日。”
“是,妾身这就亲自去一趟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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