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记

荆柯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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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日笔记:

    累就一个字,三步一拜,实在太耗费了体力了,第一天只行了八里路,到了晚上休息时,已经浑身肿痛,却还要强打着精神,立个帐篷,就算经过了改造,可以抵御手枪子弹的身体,走路也摇晃起来,额头和膝盖红肿,老牧民的名字叫蓝拉,他拿出了藏药酒,为每个人涂上。

    第二日笔记:

    才跪伏在地,额头和膝盖就肿痛,肌肉也在呻吟,太阳照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无数的诱惑让我总有摆脱这个苦难的念头,难道一定要用这个方法才可以证道吗?有的是其他的方法,这样只是苦行,先贤就已经说过,苦行是不能得到觉悟的,我在想,假如没有其他六个人在无时不刻的督促,也许我今天就坚持不了,晚上休息时,我甚至连每日的冥想都无法坚持。

    第三日笔记:

    一片混沌,肿痛贯穿了全身,就算是可以抵御子弹的皮肤,也磨破了,鲜血渗透了膝盖,“站起来,这种修行我不干了!”――这种念头如沙漠之中的人渴望水一样的强烈,在心中时刻流转,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有着一年多,就从心底发出了绝望,我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的脆弱。

    第四日笔记:

    我病了,发烧着,当我早晨躺着时,我怎么也不能爬起来,最后还是在玉之灵的坚持下才起来,我已经有点麻木了,继续今天的艰苦生涯,积累的痛苦,使我发出了低沉的嚎叫。

    第五日笔记:

    继续前进,继续前进,今天完成了九里路,我抚摩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膝盖,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其他六个人也没有了生气,只有老蓝拉还坚持着扎帐篷,我摇晃的站起来,去帮他。

    第六日笔记:

    今天中午,吃饭休息时,一个同行的牧民哭了起来,原来他们也会感觉辛苦啊,看见他哭,连我都几乎忍耐不住眼泪了

    第七日笔记:

    终于那个昨天痛哭的人坚持不了,老蓝拉怒吼着什么,虽然语言不是很熟,但是还是有点明白,是说连一个汉人(指我自己)都坚持着,身为藏人还不能坚持?看见他当了逃兵,那跟上去的想法猛然之间壮大起来,几乎使我脱口要求停止

    第八日笔记:

    在晚上帐篷之中,抚摩着额上的血,眼泪终于忍耐不住了,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如果没有办法,相信有许多人会坚持下去,但是如果随时可以脱离这样的痛苦,还能够坚持下去的人不多啊。

    第九日笔记:

    痛苦似乎已经开始减轻了,其实我知道是已经麻木了,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经过我身边的藏民特地送来了酥油茶,从他们的眼光之中看出了敬佩。

    第十日笔记:

    今天终于离开了小道,而走到了政府所修的大道,跪在公路旁边三步一跪,吸引了许多人的眼光,特别是对我指点的说,我有点羞愧,但是没有理会他们,不管怎么样,跪在石头上和跪在公路上还是不一样的,前者实在痛苦。

    第十五日笔记:

    有外国人拍照和围观,但是我没有理会,现在我面皮已经厚到了连一点波澜也没有的地步,只是自顾自的跪拜,膝盖似乎经过了专门的进化,而有了厚厚的老茧,衣服早就磨破了,缝补了二次了,我知道我全部都有异味

    第二十日笔记:

    从痛苦到麻木,从折磨到安详,我又重新找到了修行的感觉,每一次跪拜都有不同的觉悟,生命到底是什么,我还来不及想。

    第二十八日笔记:

    我们已经来到了人迹罕见的地区,下面的路会更加难走,我在中午休息时,就在一个雪山的下面,我观看那种似乎亘古不变的雪山,听着一点点溪水在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我泪流满面。

    第三十四日笔记:

    暴风雪,很大,幸亏我的帐篷是特制的,比较大,比较温暖,于是六个人都挤在一起,我已经会一点藏语了,晚上睡觉时,由于我没有向佛祈祷,麻布问我:“我们是为了佛,你是为了什么呢?”

    第三十九日笔记:

    麻布死了,他穿过一条狭窄的路时,没有站稳,滚了下去,我们都慢慢的爬下去,我是第一个下去的,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爆裂了出来,满是鲜血,感觉到我们下来,他似乎还挣扎着笑了笑,说了一句,但是我没有听清楚,几分钟后他就死了,大家都没有体力了,我挣扎着找到一棵树,砍了下来,用了一天时间,勉强将他火化了

    第四十三日笔记:

    沙扎拉病了,发着高烧,我为他烧开了水,给他吃了药片,但是似乎没有什么用,我知道,这是长久的辛苦,掏空了他的身体,老蓝拉在旁边念着经,据说是可以驱除病魔,但是我清楚的看见他的身体上的体辉已经弱了。

    第四十六日笔记:

    沙扎拉停止了呼吸,他死的很安详,又一个帐篷被焚烧了,生命到底是什么呢?我的心格外的宁静。

    第五十一日笔记:

    终于走出了这片人迹罕见的地区,在一家帐篷之中,我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对于像我们这样朝山的人,牧民是非常敬重的,所以当他们知道我是汉人时,非常吃惊,其实那时,我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区别了。

    第五十五日笔记:

    莫莫拉骨折了,他留了下来,我们这支队伍已经变成了三个人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想法,但是我也没有问,每一个人的选择不一样。

    第六十二日笔记:

    又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区,走着走着,巴错突然之间倒在地上,他是我们之中走的最安详的一个,落地时就没有了呼吸,在焚烧时,我用相对流利的藏语说:“老蓝拉,你说他会回到佛的怀抱中去吗?”他坚定的回答:“会!”

    第六十八日笔记:

    老蓝拉死了,这是我早有预料的事情,因为我一日又一日的看着他的生命在黯淡,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我没有悲伤,没有惶恐,只是焚烧了他的帐篷和尸体。求仁得仁又复何怨,爱一个人,就要让他走的无有怨悔。

    第六十九日笔记:

    我孤独一人了,我在中午休息时,独自的在一个山脚下,我感觉到自己的意志真正的凝聚成一片,漫步在雪山之中,我折了一个野花,静静的听着这一片自然,在溪流边喝水时,我看见一个满是胡子,头发蓬松,衣服破烂的野人。

    第七十三日笔记:

    一个人,我走的更加快了一些,我郑重的跪拜在地,将自己的额外和心,都重重的跪拜在地,我跪拜的是天,是大道,是我自己的心!

    第八十九日笔记:

    我跪拜在地时,第一次感觉到了重重的一击,仿佛有座山压在身上,这是什么,我不想知道,我挣扎着继续前进,虽然每次跪拜,都觉得有一无形的东西在重重击打着,使我举步艰难。

    第九十九日笔记:

    我再次爬了起来,尽管它们似乎在说什么,但是我不想知道它们是谁,有什么目的,修道者特有的冷淡使我无视这一切。今天的压力似乎特别沉重,我再次慢慢的爬起来,谁也不能让我吐出一个字。

    第一百零六日笔记:

    又到了一个聚居点,我没有说自己是汉人,我喝着酥油茶,再也不觉得这难喝,这里有个喇嘛,他惊异甚至有点恐惧的望着我,以及我背后的那些。

    第一百二十六日笔记:

    当我再一次跪拜在地时,似乎眉宇之间有一种“轰”的一声,我被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冲了出去,跌到在十米之外,但是和前些日子不同的是,这力量似乎来自我自己内部,它们被冲散了,没有敢靠近者。

    第一百四十七日笔记:

    如雨一样的光华自天而降,我看见了无数的闪烁着光辉的影子,就如在我的面前演着一幕幕电影,我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又到那里去,我走在它们之中,却如走在石块中一样,不过是荒野,不过是虚空。

    第一百六十六日笔记:

    深沉而庞大的力量自我而起,我看见我所到之处,无有阻挡者,我的周围越发寂寞,连同原来的声音也没有了,我知道这力量在一日又一日的壮大,但是我却没有欣喜,我如在黑暗中的迷途者,无时“向天”,“向自己”,“向大道”询问着一切的真理。

    第一百八十八日笔记:

    我三步一跪的方向,没有任何存在,先些日子争先恐后的出现在我面前的影子,已经不见了,也许能够给我答案者,就只能是我自己吧!

    第二百十一日笔记:

    已经是春天了,雪水融化了,我的前面是一个湖泊,我踏于水面之上,就如踏在了大地之上,精神和肉体似乎已经区别不大,我跪在了水面之上,重重的磕在了水面之上,看见水下那惊慌的鱼群,身后似乎传来了惊讶的女声,我知道,那是一个牧羊的少女,她向我跪拜着。

    第二百二十日笔记:

    那个少女跟随着我,但是不敢靠近,我笑了笑,从一个野树上折下一枝花,给了她,她似乎在痛哭着什么,我在她的眸子中看见了虔诚。她没有再跟随而来,因为我拒绝了她,我的拒绝无需说出口,就可以让她明白我的意志。

    第二百六十七日笔记:

    我看见了那些建造铁路的人,他们好奇的围观了过来,但是没有多时,就有一个人把他们全部赶了回去,有人献上了哈达,但是我仍旧自顾自的穿过了他们,当经过一段筑木时,周围的施工的人都让开让我先过去。

    第二百八十一日笔记:

    天地之中,唯有自己,我的力量已经和周围融合一起,跪拜之时,我似乎听见了天地的震动的声音,谁能与我同在,谁能受我的跪礼?

    第二百九十六日笔记:

    我经过了一个寺,就在外面休息,有个喇嘛想来赶我,我没有理会他,但是他靠近我时,似乎感受到了巨大震撼,他向后逃走,口中念着什么,我的眸子飘过了那些闻声而出的喇嘛们,望向了天空。

    第三百日笔记:

    三百日了,我不知道我还应该记载着什么,我似乎已经用不着帐篷了,前面就是目的地了,鞋子破了,但是我可以赤脚前进,我等会会把帐篷包在一起,就让它们从溪流而下吧!

    第三百四十八日笔记:

    终于到了沙拉市,那黑拉寺也指日可待,我的视线看见了它,我跪拜在地,额上的一块半透明的东西发出了光华,如佛的金刚珠,但是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喜忧和迷惑,繁荣的街道和羊群,似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今天是我日记上记载的最后一日。

    …………

    刘得宜三步一跪,但是仅仅到了黑拉寺门口,里面已经有着喇嘛迎接而来,但是他没有进去,徐徐的站了起来,功德圆满的信号,使他的力量一瞬间庞大无匹。突然之间的觉悟,使他笑了:“道穷者变,我明白了!”

    这时,难得的雨水蜂拥而下,所到之处无论是游客还是喇嘛或者本地人都被打个措手不及,纷纷逃避到屋子里面,他走在了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