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水墨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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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凉州武威郡地处高势,城外衔接一路向下的坡道,地势趋于平缓,乡道转角口有个凹陷处的隐匿位置。

    月黑风高,飞沙走石,背风处建了连起来的三间小木屋,正中那间频频传来闷哼踢墙的巨大动静,似乎是关押了哪个不安分的犯人。

    乌兰拔骑着马,几次往后确认身后没人,才火急火燎地从小路绕进此处,查验他的猎物。

    须卜力夫站在外围栅栏口等了很久,看到乌兰拔下马,立刻上前接住缰绳,“二王子,您终于过来了。”

    “符栾可不好应付,当然是要拖他一阵。”

    乌兰拔说完这句,面上的喜色遮掩不住,既然能看到他的手下,也就是说事情圆满办完,否则以雍凉王的脾气,怎么可能留下活口覆命。

    “王妃在里面?”

    “是。”

    须卜力夫垂头模样恭敬,说话却并不利索,“二王子,小的们准备,准备妥当,合.欢药也按照您,您的吩咐给他服用下,只等二王子您享用。”

    乌兰拔皱眉,“你哆嗦什么,有毛病?”

    “方才出城门遇到侍卫,王爷最后还经过,小的心里,心里紧张。”

    乌兰拔想到那个俊美狠厉的男人,以往他多嫉妒,现下感受就多膨胀,符栾有什么大不了,还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真窝囊,你弟弟去哪了?”

    须卜力夫道:“须卜力津看中了王妃的车夫,现在正在隔壁房里...还请您宽恕。”

    乌兰拔闻言嫌恶,“他怎么还是老样子,不要娇滴滴的女人,非要和糙汉,你让他快点完事,别等会叫起来影响我的心情。”

    “好的,遵命。”

    乌兰拔不想再和手下浪费时间,于手袖里拿出另一半合.欢药丸,这药由巫医所做,药力强劲,没个一晚上是卸不掉的。

    他抬步前吩咐:“今晚,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我。”

    “是。”

    这几件木屋是临时找的,荒芜已久,连道暗窗都无,边角位有张陈旧台几,烛台上的灯火晦明,只看到床上好像有位长发遮面的女子在隐忍发抖。

    乌兰拔淫笑不已,药未起效,不急于一时,“王妃,你别怕,符栾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只要你等会表现的好,我就甩了阿奇兰,让你做犬戎二王子的宠姬。”

    床上的女子依旧在微微颤抖,他估计是药的作用。

    乌兰拔看不清她的脸,就先在记忆里描摹,他有点不敢相信竟会这般顺利,那个臆想了半年的美人儿马上就会在他手下屈.服,再之后...

    药力说来就来,不断刺激感官。

    乌兰拔无法忍耐,他先是漫步,到最后直接扑上了床榻的女子,手上下在女子的腰间乱摸,面色忽然一僵。

    不对啊,这肉硬.邦.邦,这不是。

    他没时间反应,身下的人撇开宽袍,露出的身躯竟比他还要壮.硕,顺间将他翻转了个身,压.坐他的腰上扯他衣服。

    “你,你*是谁!”

    “嘿嘿。”

    不久之后,门内传出了阵阵惨叫。

    须卜力夫听到动静,毫不惊讶地上前将门一锁,他握紧钥匙,走到旁边秃了叶子的树边,苦苦哀求道:“都按着您的吩咐办好,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的手下和弟弟都死光了,你们放我——。”

    黑色虚影飘过,纤薄刀刃在他脖间划出白光。

    须卜力夫倒下前,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上满满是血,他闭上眼,重重向后倒去...

    ***

    苏明妩坐在马车车厢的窗边,她的手没有被箍的很紧,嘴巴却被白布塞得严实,仿佛生怕她咬舌自尽。

    她方才一直都在哭,哭的眼睛酸涩,现在才发现,他们最后并没有出城。

    马车应该是在这条道上绕了好几圈,因为她透过窗纱,看到同样的街景很多次。

    虽然在城门口,符栾没看到她,但他回王府发现她不在一定会找来,她得先想办法沿途留下点记号。

    可是怎么办,蒙面的男子看得她特别紧,待她稍微活动,那个人就目光如炬。

    苏明妩用脚踢厢壁,踢得咚咚响,企图引开对面人的注意,可他还是目不转睛,除了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既不开口也不动手。

    没办法,苏明妩歪着脑袋,硬把发髻上的发簪从窗沿磕,这样掉落在外面。

    说来奇怪,蒙面人见了并不管她。

    她最后留了两支以备等会儿防身,马车也终于不再原地绕路,而是换了朝向仿佛有了新的目的地一般。

    可此时,蒙面男子动了,她眼前一黑,头上忽尔被罩了层黑布袋,下口收起,黑乎乎地什么都瞧不见。

    不多时。

    “到了。”

    苏明妩听见车辕处传来的声音,她感觉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在哪儿听过。

    “王妃,下车。”

    苏明妩心里害怕的不得了,巴在车里的桌几角不愿动,背上抵了把剑柄,蒙面人仍是那句,“王妃,下车。”

    此时的苏明妩没有旁的选择,她看不清脚下,摸索往前反而拽到了方才那柄威胁她的剑柄,亦步亦趋地从马车慢慢攀缘而下。

    随着不断跟着往前走,她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等见到了乌兰拓,他可能会替她解开手绳,到时候她就能拔下发钗,哪怕杀不了他,她也要试一试拖延,实在不行,要不然撞墙好了?

    “王妃,请进。”

    蒙面人说这话的同时,将她手上的绷带快速地解开。

    苏明妩刚得自由,摒着气手忙脚乱地扯开黑布,拿走嘴里的布塞,先拔了个钗子握在手心,接着往外看过去。

    突如其来的明亮使得女子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一息后再睁开,她惊讶地说不出多余的话。

    她环顾四周,瘿木案桌,插花银屏,暖砚炉,还有她熟悉万分的太师椅,这些,不就是承运殿里的摆设!

    那么,她居然是回到了王府?

    “王妃!”

    苏明妩听到贴身丫鬟的呼唤,仓促间转头,离她不远的殿门口,她惊喜地看到绿萤正挽着大憨,站在门口拼命向她挥手。

    “绿萤!”

    苏明妩干涩的眼眶重泛起蕴热,她冲向门口,不停摸了摸绿萤的肩膀,又看了眼一旁傻乐不说话的大憨。

    她急的连声发问:“没事吗?受欺负了吗?是不是王爷救的?”

    绿萤稳住她打颤的手,认真回道:“王妃您放心,我们没事,王爷的人在折风被砍之前出现了,奴婢当时离开马车被带走,回到王府就见到了大憨。”

    “折风现在去哪了?”

    “在刘医师那呢。”绿萤回握苏明妩的手腕,安抚她,“那些恶人都死了,所以王妃您别怕。”

    苏明妩沉默许久,她现在不是怕,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在几个时辰之间失而复得的感受。

    绿萤没有走神,听到后面侍卫的脚步声,她回头望了眼后凑近,“王妃,王爷来了,奴婢先下去,王爷今天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您小心点。”

    小丫鬟说完就退开,苏明妩还兀自沉湎在起伏不定的情绪里,傻楞地看着符栾走近。

    然后,符栾似乎完全没看到她似的,长腿迈入门槛,直往案台后,自始至终,他连句问候都没有同她说。

    霍刀站在门口,望向呆住的王妃,禁不住提醒道:“王妃啊,您快进去吧,王爷都闷了半天的火了!”

    苏明妩蓦地反应过来,忙跟着符栾走进了承运殿。

    ...

    宽敞的正殿内,桌案后的男人不发一言,批阅各地送来的简章,他的心情素来内敛,唯有从透过纸背的笔锋中,可以窥见一斑。

    苏明妩在这安静的半柱香内并着愧疚,思忖良多,逐步缕清了后来大概发生的事。

    最初拦住她的蒙面人,和欺侮叶折风的定然来自犬戎,王爷的侍卫,估摸是及时出现在大憨驾车闯出重围的时刻,最后救了他们。

    那也就是说,城门口他和她没有擦肩而过,他当时就是故意装作没看见她...

    苏明妩揉着衣角,咬唇纠结地问道:“王爷,你,你救了我,为何还要吓我啊。”

    当然,她这么问没有多大底气,毕竟的确是她先不听话瞎跑在前,可是,符栾这次着实吓到她了,他可以好好跟她说...

    就在她以为男人低着头不会回答时,符栾忽然开口,嗓音冷冽如冰泉,寒气逼人,“王妃是真的不明白,才问的么。”

    “...”

    苏明妩自知理亏,不住地捏着自己的指腹,蹙眉嗫嚅道:“王爷,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符栾抬起头打断,薄唇抿的很直,“不,你不知道。”

    苏明妩嫁给符栾那么久,因为重生的缘故,她极少惹他生气,就算两人闹别扭,也最多是互相冷对方几天。

    没有哪次,像此刻这般,他看她的眸色沉如黑海,平静海面下深深的,暗藏汹涌。

    符栾缓缓放下笔,“林芷清为何会在王府,王妃听说过么。”

    苏明妩曾听人提起,“嗯,是王爷在战场救了她,然后留在身边养大。”

    “本王十四岁离开京华,十六岁到凉州羽翼未丰,带她回府是因为本王需要箭靶,她能活下来是因她命大,而不是本王对她照拂。”

    “她死了,本王再找一个便是,你呢,也要本王再去找个王妃么。”

    苏明妩闻言,如鲠在喉,滞住片刻后没察觉地,带起了微弱隐约的哭腔,“王,王爷,我不想...”

    “你在江南,要天下人尽知本王对你的心意,这些本王都可以满足你,可你难道不清楚,你从此之后有可能会遇到的危险麽。”

    符栾是个极其寡言的人,他很少,或者说对任何人都不会把话说的这般明白,浅显以至于多余的地步。

    他弹袍从座位上起来,走下台阶。

    男人的常服尚未更换,暗色箭袖掩襟劲装的下摆处皆是溅到的泥点,显然回王府时走的无比匆忙。

    苏明妩有点惧怕这样冷冰冰的符栾,她红着眼眶向后撤退一步。

    符栾便又靠近了一步。

    “还是王妃以为,本王这么多年,过得是安居乐业,无忧无愁的好日子。”

    苏明妩不是想辩驳,然话到嘴边,她怯怯地解释道:“王爷,我,我是以为在武威府的闹街,不会有...”

    “不会什么,不会有人敢劫你?”

    符栾站定,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了解她所想,她想的也没错。

    在凉州,他的眼线遍布,只要他查,随时可以知晓她的行踪。

    江南回来之后,苏明妩未曾留意,但符栾很了然他如今有了真正的软肋。

    婺州送她去岁绵街的管家老方,是他亲自挑选的身怀武艺的护卫,凉州能陪她出行的霍刀,是他手下三千贴身护卫的统领。

    他对她事事安排,连王府最普通的车夫,给她留的都是军营里出来慎重的挑选,也就是说,她今天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那,他何必要吓她呢。

    符栾伸出手,指尖揩掉女子眼角的泪,“苏明妩,本王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更有能力护住你,纵然如此。”

    纵然如此,这世间是有万一存在的。

    任何事,他都不会担心意外,因为他不怕赌,赌即使有哪里的安排出错,他也能做到力挽狂澜。

    唯有眼前的人,他无法将之用作赌注。

    今日之事,乌兰拔倘若看到有霍刀随行,根本不会再有胆子进行计划,事情也不会发生。

    李泰庆派侍卫快马来寻他时,他甚至想当场直接杀了乌兰拔,这路上的隐忍不发,直到在城门口看到暗卫放出的信号,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还是在凉州,如果他日到了京华,她还是如此心宽,如果他日,庆安帝为了子嗣要痛下毒手呢。

    苏明妩懵懵的把话听懂大半,越懂,她就越觉得惭愧,最后,不由得蹲在地上掩面啜泣。

    是,事情初始是她太过大意,才会让恶人有机可乘,让符栾这样担心她。他听说消息那刻该是怎样的心情,她都不敢深想。

    “王爷,我想,你,你现在肯定很,很生我气了。”

    “是。”

    苏明妩闻言,哭得更惨,是明知理亏,还是很难过的情绪,她那么不懂事,符栾一定不那么喜欢她了。

    今天发生的,先是让她害怕后悔到极点,接着又是愧疚难受到无以复加。

    眼下这个情景的哭一定很让人讨厌,可是,她想不出其他她能做的,她就是好想哭。

    苏明妩的脸埋在膝腿,呜咽断续道:“王爷,是我,我不对,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我知道错了...”

    符栾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走到她身边。

    他弯下腰,用手勾起她哭花的脸,把她头顶发髻上歪掉的最后一只珠钗摆正,“站起来。”

    “...嗯。”

    苏明妩哽咽地站起身,准备听符栾接下来要教训她的话,只是没想到,这次她等到的是被男人拥进怀里。

    她听到他很浅的叹了声。

    “生气归生气,本王没有不让你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