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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的下人们,近日工作热情十分高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各个丫鬟婆子们看到苏嬷嬷都好像见了鬼一般:扫地的扫帚都拿不稳了,端茶的手也开始抖了,就连只是走路的,也能好端端的左脚踩右脚把自己绊一跤。
苏嬷嬷饶有兴致地看着众生百态,半天回头看着白嬷嬷叹气:“不行,太不行了,还是要抓紧调.教才是。”
反倒是当日里小脸煞白的黛玉,因为从小就被白苏嬷嬷教育了各种后宅伎俩,此时见到明晃晃的实例摆在眼前,只难受了半下午就从这种情绪中挣脱出来了。当然也留下了一个轻微后遗症,对那柳家妹子比对林忱都好出一大截了。
那日白嬷嬷诊了半天脉,最后得出了‘大概看到的场景过于惊吓血腥,所以说话有些障碍,慢慢耐心开解日后大概会好的’结论,柳义彦听到这个答复,神情阴了半天,最后脸上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拉着懵懂的小柳絮郑重感激了一番这才告辞了。
柳义彦听从了白嬷嬷的意见,白日里上衙的时候也不敢再让她一个人在老宅子闷着,时不时地就送到杨施那边托清柏照看。而清柏又三不五时地来林府找黛玉玩耍,顺手就带着小柳絮也过来,渐渐倒是让几家越发亲近起来了。
这都是些后院小事,林恪并不清楚,他此时正为了司徒瑞和自家爹爹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他有时候甚至会阴暗的猜测着,司徒尧是不是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想着赶紧将他的能力都压榨出来,然后就弃之敝履?
自家爹爹近日上的那些折子,都是些较温和的改革方案,因此顺顺利利地就通过了廷议。新皇登基换上自己的人手来监督官员本是定例,众臣子也都明了,所以谁也没开口反对当这出头鸟。
按理来说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那为何林恪还会忙碌至此?说起来,这又是一笔糊涂账。
“我早就说让你把那差事辞了辞了!这话说了多少遍了?你就是当耳旁风!”林恪又气又恼地瞪了司徒瑞一眼,继而开始在书房里烦躁地转圈圈,“你有本事一直不当回事也就罢了,为何非在这个节骨眼上辞差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老交替之时总会引起朝局动荡,他作为皇亲宗室此时就该站在岸边看热闹,跟着趟什么浑水!那些个大臣,尤其是盐政赋税农田水利事关一国根基,能把持这些位子的,个个都是老狐狸,他怎么能斗得过?!
司徒瑞看着这人在他眼前气急败坏转圈的样子,趁其不注意一把将他揽到了怀里,慢悠悠地顺毛:“别气了,这不是正巧赶上了么。”眼前这人能为他担忧焦虑他是很开心的,但是气大伤身就不好了。
“什么叫正巧赶上了!”林恪心中火苗蹿的老高,忍不住挣扎着转身想和他好好理论,熟料他刚回头就对上了司徒瑞平静温和的眸子,眼底全无一点波澜。再想想他近日里神出鬼没的,林恪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地念头,这人——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那又是为了什么?林恪猛地安静了下来,开始慢慢思索近日朝局的变动,只是抽丝剥茧了半天,依旧茫然一无所获。司徒瑞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脸上的模样,当看到他从明悟到思索再到茫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想通了?”
这是嘲笑他吗?林恪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苦想半天,前几天邸报上的一则小小新闻飘忽划过脑海,他猛然抬起头来:“钱大学士要回乡丁忧?!”
这人的聪明劲儿哪怕放在朝政上三分,也不至于到今日才明白过来。司徒瑞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着他欣慰点头:“对。”
“鹰派领袖走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为何非要让你去江南坐镇处理赋税事宜?”林恪将事情前后串起来,越发的不解了。
“鹰派?”司徒瑞细细玩味了这个词的意思,也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林大人现在可是鹰派里的中坚力量。”
我……
我去!
林恪被司徒瑞这话里的两层意思炸的外焦里嫩,神情呆滞,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他很想立刻跳起来叉腰狂笑,反驳他‘别开玩笑了!我家世代良民,出门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就成了鹰派了!’又想说‘不就是出了些开源节流的小点子么,怎么就被人扣上了这么个帽子!’更想朝天大吼一声‘尼玛!这比窦娥还冤啊!’
但心底愤怒了半天,他看着司徒瑞正色的神情,也只是坚强地抹了把脸,语气平静地开口确认道:“不能下船了是么?”
如果不是那几道奏折,说不定他父亲也不会被划到这个阵营里面?所以其实他才是导致林家不得不站队的罪魁祸首?林恪心里转着这些念头,恍惚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是一个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别想太多。”
这话说的!他如果是一个人,来去赤条条无牵挂,有何可想太多的。真将他惹毛了,直接揭竿起义来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未可知呢!林恪心底如此尖酸刻薄地想着,嘴上却冒出了另外一番说辞:“我有何可担忧的?站队比当墙头草好多了。”
他说完了这句,抬头看着眼前这人,半天才冒出一句话:“你这又何必……”他终于明白这人为何非要跟着掺和了。你就平平安安做你的王爷罢了,娶妻生子长寿安康,何必跟着蹚这摊子浑水。
“咱们当日说过的。”司徒瑞笑意盈盈,一字一顿:“同生死,共进退。”
因为政见不同而反目成仇的朋友多的是,这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为了朋友连政见都不要了。林恪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沉默了半天:“司徒瑞。”
“嗯?”司徒瑞难得见到林恪这么安静的时候,正趁机动手动脚地吃些小豆腐。听到林恪的声音,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就又拉了他的头发在指尖缠缠绕绕。屋外阳光灿烂,屋里静谧安宁,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不对,人还没吃到嘴里呢,他现在就有这种满足的念头实在是太没出息了。司徒瑞想到了这点,心头又有些火热起来,身子也不自觉地有了反应。
林恪此时被他拉在怀里,感觉更是明显。他本来十分的感动,此时也变成了七分了,这人怎么随时随地都能想到别的方面去!
“司徒瑞!”林恪忍不住怒吼了一声,“你马上就要去江南坐镇查处浮银摊派事宜了,好歹想想应对的法子才是!”
“有何可想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比起拖家带口顾虑重重的林恪,司徒瑞就孤身一人,自然潇洒的很,“你不必担心我,更不必担心林大人,皇兄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司徒瑞这话倒是提醒了林恪,“咦?对啊。我父亲为什么不担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家亲爱的爹爹这些日子可是胃口好得很,完全没有焦虑担忧的症状,反倒还有心思时不时地赏花下棋,另外还有黛玉汤汤水水的伺候着,日子不要太美好!
林恪和司徒瑞两人大眼瞪小眼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司徒瑞轻笑出声:“林恪,你灯下黑了。”
“嗯?”此话何解?林恪懵懂地抬头望过去,就看到司徒瑞扬眉一笑:“无咎嘛。”
三秒钟之后,反应过来的林恪第一次对‘御赐’这个名号的力量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有了御赐的这个字,我是不是杀人放火都可以了?”此时的林恪活脱脱一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二世祖嘴脸,看的司徒瑞无奈至极,“你要真这么做了,皇兄第一个饶不得你。”
“那算了。”这人真无趣,他不过是开开玩笑,“或许我可以带着狗腿子调.戏下良家少女?”
司徒瑞眯起了眼睛,“照你这么说,我调.戏下你,大概也说得过去的。”
…………
“司徒瑞!”林恪尖锐高亢的声音再次穿透了书房,跨越了厅堂,飘到了林忱的院子里。他这声嘶力竭的声音让本来眯着眼睛仰头望天的小姑娘忍不住瑟缩了下,另一边满头大汗放风筝的林忱嘟囔了一句:“又吵起来了,这都第几次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贾兰看到柳絮吓到的模样,也跟着感慨了句,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看到这小丫头安静地抬头给了他一个乖巧的笑容,转头再看林忱时就又变成了面无表情。
林忱看到这一幕,心里越发郁卒了,不由分说地将手里的风筝线塞到了柳絮手里:“给!我忙来忙去的带你到处玩,也不见你给我个笑脸。这人你才认识了几天啊!安慰你几句,你就被他收买了!”
贾兰好笑地看着他气呼呼地跑到一边坐下,低头先哄了柳絮几句,这才转身走到了林忱旁边。两人排排坐在院子里的青石水墨台矶上,看着不远处的柳絮仰头放着风筝。此时微风拂面,阳光大好,贾兰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你放心,就算有了新朋友,我也不会忘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