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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凤舞在媲凤宫略坐了一会儿,靖孝长公主行昭见她实在是精力不济的样子,就让她回去了。
回到栖凤阁中,缪凤舞不换衣服不卸钗环,直接倒在了床上。刚刚在菊园中的那幕,让她想起来就愀然心痛。蓝淑妃为她备下那种不庄重的衣服,分别就是有意羞辱。若不是长公主替她挡一下,说不定行晔就真的允了蓝淑妃的请求,让她穿那薄薄的衣衫,跳什么水袖舞。
虽然婆婆和宋显麟都警告过她,后宫是一个战场,而不是一个情场。可是她对行晔的一颗心,扑出去了就难以收回。她多么希望与行晔之间的关系,如她幻想的那般,郎情妾意,相依相靠。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很明显的一个事实摆在她的眼前:她还只是这后宫中的一个小角色,远远没有蓝淑妃重要。
而且她眼下最需要担心的,还不是蓝淑妃的拈酸吃醋,伺机羞辱。她正经应该担心的是宣和殿中行晔的表现,还有让宋显麟拿出宫外去验的那一小块香。
虽然心事多,一夜未睡,她也确是困乏不能支了。脑子里思绪纷云,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等她这一觉醒来,天色已近黄昏。缪凤舞望着西照映窗,突然心里有点儿恐惧---如果今晚春恩辇车来到栖凤阁,她可怎么办?
对于昨晚宣和殿中的那一幕,她实在是无法坦然接受。不管是什么事情令行晔在光熙帝的遗像前那般行径,她只要一想到那个被点了哑穴,受着痛苦的折磨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的面具女子,她的心就会如被泼了滚油一般。
好在那日一直过了春恩辇车召幸的时辰,缪凤舞并没有听到那由远及近的玉铃声。据说他在瑶华宫饮宴之后,有几分醺醉,就在那里歇了半天,晚上也是在那里用过晚膳,才回了万泰宫,没有翻任何一个妃嫔的牌子。
缪凤舞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事,也不甚有食欲,晚饭只喝了一点汤,吃了一个黄金酥酪,便叫含香撤了。
掌灯之后,她去康彤云那里坐了一会儿。康彤云安慰她几句,无非就是要她心宽,有些事不要往心里去。
康彤云这个人是最懂得明哲保身的。她在宫外的时候,从来不会因为缪凤舞或者丽正宫的任何一位配住的嫔妾,而去得罪皇后或蓝淑妃那样的权势人物。
不过回到自己的宫里,她对缪凤舞还是格外关照一些的。
含香私下里说,这是因为缪凤舞将皇上带到了丽正宫来。在缪凤舞没有住进栖凤阁之前,皇上的春恩辇车已经有好久不曾来到丽正宫的门口。即便他偶尔想起玉浓公主来,也是着人将孩子接到万泰宫。
大概有两年的时间,丽正宫冷清地飞过一只鸟儿,都会吸引几个女人出来追看,直看到那鸟儿从视线中消失,才各自回房去。
沾了缪凤舞的光,不仅行晔偶尔来坐一坐,康彤云更是被召到万泰宫侍寝几次。
因此康彤云对待缪凤舞,虽说不上有多格外的热情,但也是比其他几位同住的婕妤、美人要好得多。
她的宽慰,其实也是无关痛痒的。康彤云为人,绝对没有宇文柔珍那种气势。她不会直指蓝淑妃,说她是小人得志之类。
“后宫众姐妹要相亲相爱,皇上与太后才会省心。大家脾性不同,少不得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尊卑有序,有些事就不要太介意了……”
“娘娘教训的是。”缪凤舞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便起身告退,回栖凤阁。
回了自己的屋子,她说自己很乏,想早早歇着。含香和含玉照顾她梳洗完毕,她便上了床,打发了两个宫婢去睡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估摸着含香在外间也该睡着了,她悄悄地爬起身来。
她先是将卧房与外间相通的那扇门栓好,防止含香不期然进到卧房来。随后她套上一身暗色轻便的衣服,穿了一双软鞋子,推开窗户,爬了出去。
她身子灵便,爬个窗自然很轻松。站在窗子外面,她轻轻地将窗扇放下,小心地留下一道缝隙,用一块小木片垫住。
回身四顾,周遭没有人。她便蹑着手脚往丽正宫的后墙走去,来到昨日宋显麟带她翻墙而入的地方,身子悄悄地贴在墙上,将自己隐没在夜色与墙影之中,静静地等着。
她今天没有打发人去御膳房找婆婆,说什么要吃双蛋蒸豆腐。但是她急于知道那香里的秘密,又有好些事情闷在心里,急于找个人问一问。
她只是有一种预感,觉得宋显麟今晚会给她一个答复。她愿意
经过了昨晚夜探太极宫一事,缪凤舞确信宋显麟要找她,绝非难事。但是她有一个顾忌,她不想让宋显麟潜进她的房间里。与他私下见面,她已经触犯了宫规。如果再让他夜入卧房相谈,即便别人不知道,缪凤舞自己也不会如此行事。
她相信,以宋显麟的功力与目力,只要他来丽正宫,就会发现她隐身在这墙根下面。
这样冷的夜里,躲在墙下等人,就会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墙外响起宵禁的梆子声。紧接着她听到丽正宫的前后宫门“咔啦啦”上了锁,主殿与偏殿相继熄了灯。
光与声之间,有一种很奇特的相辅相成的关系。当一座宫殿陷入黑暗中之后,四周就会越发地寂静起来。
凉意渐渐地浸入缪凤舞的身体,她有点儿冷,又不确定宋显麟会不会来,便生了离意。
她动了动脚,刚要挪开步子,就听一团幽漆的夜色里,传出来一个声音:“你可真会找地方,要不是我发现你的窗子开着,还垫了一块小木片儿,我还真难想像你有胆量到这里来等人。”
尽量缪凤舞知道那是宋显麟,她还是感觉头皮微微一炸。她咽了咽口水,让自己镇定下来:“宋统领办事果然痛快,那香里可有异样吗?”
宋显麟听她如此开门见山,不由地在黑暗中撇了撇嘴:“就在这里讲吗?我说话可以不让人听见,你可不成吧?”
缪凤舞仰头去看那高高的宫墙:“你不会是又打算翻墙吧?我对宫里的地形可不太熟。”
宋显麟也不与她商量,直接携了她的腋下,将她带出丽正宫,在夜色中潜行了一阵子,来到了一处高亭之内。
缪凤舞身子稳下之后,极尽目力四下观瞧,发现这里竟然是金鹊亭,而她却不是从那假山石堆砌成的洞状石梯爬上来的。
这里地势高,前后又都是宫道,来个人连缪凤舞都能看到,可算是个安全的地方了。
于是她往亭中美人靠上一坐,轻声嘀咕:“不知道哪家姑娘敢嫁给你,整天飞来飞去的,心都提着,也不落地儿。”
宋显麟不以为然,斜肩往缪凤舞身边的亭柱上一倚,自信道:“说不定将来谁嫁了我,还就喜欢被我拎着飞来飞去呢。天天两脚着地走路,难道你就不想试一试腾云驾雾的感觉?”
“你可别吹牛了,哪有腾云驾雾那么玄?快说正事吧,那香可验了吗?”也不知怎么的,缪凤舞面对宋显麟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感觉亲切与放松。
大概是那日他说,拿她当自家小妹吧。
虽然无缘无故,他何以当她是妹妹,而去认别人做妹,这其中也是有蹊跷的。可是缪凤舞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也没有必要去想这个问题。
“那就是一小块贡品百合香,没有任何异常。”宋显麟靠在亭柱上,低头看她,很认真地说道。
“什么也没有掺?那是为什么……”缪凤舞皱眉之间,突然就想明白了。
只有两原因。要么太后不相信她,想试一试她的忠诚与能力。要么就是太后对皇后有什么企图,偏偏又无处着手,便想试探着从珍珠身上突破。
想明白之后,她便自嘲地轻笑了。
那天送银熏球去,她还自作聪明,将藤昭容给她的香藏起来,换上了她自己用的正常的百合香。眼下看来,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昨晚宣和殿那女子,你查到她是谁了吗?”缪凤舞问起这事,自己的心先紧张地砰跳起来。
“没有查到,昨晚送你回来,我又返回去一趟。我几乎摸遍了太极宫的每间屋子,也没有找到那女子藏身之处。”宋显麟语气有点沮丧。
“会不会是死了?”
“不会……我想她只是因为经受了痛苦,又喊叫不出,所以会晕厥……但还不至于丧命……应该是藏于某个隐秘的地方,我慢慢观察。”宋显麟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笃定,仿佛他承诺下的事,就一定能办到。
缪凤舞急着知道那女子的真面目,因为没有结果,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沉默了一片刻,缪凤舞才又去问他:“我一直想问你,昨晚没有得空……仗还没有打完,你这个先锋官怎么先回来了?”
宋显麟听她问这个,先转了身,面冲亭外,好半天没说话。
“我随口一问,你不必介意……”
缪凤舞见他不想说,正想找个台阶下来,宋显麟背对着她开口道:“西北是蓝法天的天下,他不会允许别人跟他抢功的。”
“忠国公?蓝将军?”缪凤舞对这个人没有直观的印象,不过一听到这个人,她马上就想起那个眉目飞扬的蓝淑妃。
宋显麟仰对着夜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宋家世代文臣,我却自小爱武。我爹说,家里出个武将也不错,便送我去少林拜弘悲方丈为师……”
“……我十三岁那年离开少林寺,怀着一腔的热血,想要回来闯一片天地,立一番丰功伟业。我爹带我去见皇上,我年少鲁直,自请去军中历练。习武之人,谁都想在年老的时候,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来,战功等身……”
“可是皇上考较了我的武功,大加赞赏之下,将我丢进了侍卫营。我那一双骄傲的小翅膀没有抖两天,就被束缚起来……”
“从那以后,我每天的任务便是守住这座大院子,不让坏人混进来,连飞进来一只苍蝇,我都要知道那是公是母。我毕生所修功力,也就只能在夜里拎着你飞过金水河时,才可以展示一下……”
悄寂无声的夜里,宋显麟的声音也凉凉的,透着壮志难酬的失意与落寞。
“这次皇上发兵西北,遣我带先锋营先行,我还以为终于有机会马踏战场,扬名立功了。却不料到了西北,在打了两场胜仗之后,便开始受到蓝法天的辖制。他在西北带领兵多年,声威甚高,又世袭爵位,官威很大,京军统帅是去岁的武科状元,年轻势弱,根本无法与他相抗衡。”
“蓝法天自称深谙戎狄人的习性,打起仗来根本不与京军配合。更甚者,本来是京军胜利在望,他的蓝家军就会突然从斜旁横插,抢走了京军到手的功劳……”
“那日在中军大帐之中,我实在是气不过,就与他吵了几句。他拍着桌子骂我年少无知,目无尊长,狂妄自大,说改日回京,一定要找我爹理论,问问我爹是怎么教儿子的,哼哼……”
宋显麟冷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于是那位胆小的武科状元,为了缓和与蓝法天的紧张关系,便在军前撤了我先锋官一职,将我打发回京来了。”
“马踏山河,驱除异敌……又变回了我在这深宫中游荡之时,心中的一个梦想……”
缪凤舞听他说这些,看着他有些萧瑟的背影,开口劝道:“不是你能力不足,这次你败在年少气盛。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成为令敌国闻之丧胆的魏国宋大将军!”
宋显麟回过身来,冲她感激地笑:“没有那么容易,这其中牵涉众多,前朝的事,总是盘根错节……”
缪凤舞知道他这话,意指皇上对宋家的忌惮。她一个宫嫔,也不好妄议朝政,便只是鼓励他:“皇上知人善用,他能给你这一次机会,就一定能给你第二次机会,你要有耐心。”
“恩……你倒是对皇上忠心不二。”宋显麟轻笑着说道。
经过了昨晚宣和殿那件事,他这话听起来像有三分讽刺。缪凤舞也不欲同他争辩,沉默地垂了头。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宋显麟见她不说话了,便往前凑了一步,“你自己要小心一些,后宫丝丝缕缕的牵涉,每一根线都可能勒到你的脖子上。言谨行慎,三思后行。”
说完,他携起缪凤舞,送她回了丽正宫栖凤阁。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子上依然垫着那块木片儿。缪凤舞放心地掀开窗子,爬了进去,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脱了衣服之后,掀被上床。
一夜无话。
第二天,长春宫请安。太后最信任得用的冷嬷嬷,在请皇后品尝长春宫小厨房新制的菊花酪子时,不小心撞在了皇后身侧的珍珠身上。冷嬷嬷赶紧伸手去扶珍珠,那手就正搭在珍珠的腕子上。
缪凤舞看在眼里,惊心不已。虽然那银熏球送到了,但是珍珠有没有戴上,她也不知道。
从长春宫散了之后,藤昭容叫住缪凤舞,说她的古曲谱子已经誊好了,要缪凤舞跟她去锦云宫拿抄写本。缪凤舞只得应命跟去。
两人坐定,有宫婢将那曲子的抄写本呈上来,缪凤舞收了。
藤昭容示意缪凤舞喝茶,然后说道:“太后对你很是赞赏,夸你是个聪明能干的,她果然没有看错你。”
缪凤舞不解地看向藤昭容。不是刚刚才在殿上摸过珍珠的腕子吗?也没见太后与藤昭容说话呀,何时赞赏她的呢?
藤昭容笑笑,起身从靠墙的屉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来:“上次你送珍珠的那小荷包香,很快就用完的。你挑个时机,把这个给她。”
缪凤舞瞧着那小盒子,心中暗道:这一盒香大概就有门道了,自己恐怕还得麻烦一趟宋显麟。
她不露声色地收了那装香的小盒子,喝了一盏茶,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栖凤阁,她将那香丢进床头的小柜子里,用铜锁锁好了,兀自发了一会儿呆。
中午的时候,她正在睡午觉,突然就听到门外一阵欢闹的声音。她被吵得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叫含香:“含香,外面吵什么呢?”
含香正往屋里来,平静地说道:“主子不叫奴婢,奴婢也得叫醒主子呢,主子快起来梳洗,去主殿向贤妃娘娘道喜吧,刚刚太医院的人来诊过了,贤娘娘有喜了。”
含香的表情,不像是在说一件喜事,神情中有隐藏不住的不屑。
缪凤舞听后,却愣了好一会儿:有喜了……照她听来的说法儿,在她到丽正宫之前,皇上好久不曾召幸康彤云了。那么她这身孕应该是最近怀上的,说起来也不过是半月有余。
这么短的时间就诊出来了,可见她是时时准备着的。
自己该向她道喜去,可是这位贤妃娘娘,是不是也该向她道谢呢?
心中这样想着,缪凤舞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穿衣梳妆,出了栖凤阁,往主殿去见贤妃康彤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