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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香就像一只可怜的小麻雀,不知不觉间大祸临头,被一只早就设好的笼子当头罩下,逃也逃不出去。
宇文柔珍当场拿出一封信来,是她爹洪来富写给她的。
她爹识字不多,信中能表达出来的意思也有限。歪歪扭扭的字里行间,总归起来就是一个意思:周先生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一定要知恩图报,侍奉好贵人。
信中没有提贵人的名字,可见周瀚生做事还是很谨慎的。
可是含香却从此陷入了困境,想抽身都不可能了。到后来她哥洪天宝生了儿子,她就更不敢有违宇文柔珍的意思了,因为她爹来信提醒她,周先生经常遣人把他们洪家的独苗孙子抱走,有时候一个月也不见影子。
而宇文柔珍让含香做的事,就是遣她去丽正宫,让她给贤妃收管衣物饰品。含香在整理那些衣裙首饰的时候,负责把一种香料洒熏上去。
“你放心,这种香无色无味,而且取材奇巧,本宫曾经做过试探,就连当今太医院医正棠大人都断不出这香有毒性。因此你只管安心做事,不会给你惹祸上身。”宇文柔珍安慰她。
这一次谈话后,没几天的功夫,含香就被分到了丽正宫,她暗下琢磨,宇文柔珍一定是买通了掖庭令,否则她怎么能说调谁就调谁呢?
含香在丽正宫站稳了脚跟,宇文柔珍便将那种香料交与了她。
虽然宇文柔珍没有明着告诉含香,这香会对人有什么样的遗害。但是依照含香在宫里多年所见,宫妃们之间争来争去的两件事,无非是圣宠与子嗣。
行晔的后宫频发流产滑胎事件,其实暗中早有各种流言版本,含香也听过不同的说法。
直到宇文柔珍把那种无色无味的香料交到她的手上,她方晓得,以前所传的各种流言都做不得准。真正要掐断龙脉香火的人,是这位冰清玉洁高贵不可亵视的宇文皇贵妃。
含香本性纯厚,又怕将来事败,给自己和父兄惹来灭顶之祸。她闻着那香的确是没什么味道的,便琢磨着:也许她将那香毁了,然后向宇文柔珍谎称已经在贤妃的衣饰上熏过了,宇文柔珍也察觉不出。
谁知过了没多少日子,有一天在太后的长春宫里,众妃陪着太后吃茶闲话,宇文柔珍一不小心,将手一歪,一盏茶就泼到了康彤云的身上。
当时含香并不在场,因此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
泼茶事件后没几日,含香就收她爹洪来富的哭诉信件,信里说她哥哥洪天宝的媳妇怀了洪家的骨血,已经有三个月了,却突然被周先生派人给接走了,声言要将这买来的小媳妇再卖到西北去。
洪来富大骂女儿不知感恩,不事孝道,既对不起施恩于洪家的贵人,也对不起洪家列祖列宗,更对不起她那早死的娘亲。
含香看完信,默默地抹掉了泪水,跪在宇文柔珍面前请罪,表明自己以后一定忠于皇贵妃,再也不会出差错了。
宇文皇贵妃很是宽容,没有责骂,也没有责打,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就放含香回丽正宫了。
含香却再也不敢动那些小聪明了,虽然内心承受着巨大的歉疚,却也是老老实实地将宇文柔珍交给她的那种香藏在了贤妃的储衣箱子里。
老天有眼,可怜她这无端受人挟制的女子。她在丽正宫替贤妃管了半年的衣饰之后,缪凤舞文皇殿上带伤斗舞,感动圣心,被皇上亲自送进了丽正宫,封了美人。
康彤云在见到行晔对缪美人的那几分紧张神情之后,当即就将含香和含玉拨了过去给缪美人使唤。
但是含香在乍初的高兴之后,心中开始惴惴不安。宇文柔珍在她身上花了不少的心思,怕是难以轻易就放过她。毕竟她现在是知道媲凤宫秘密的人,如果不能被宇文柔珍所用,那下场就只有一个---被永久的封口!。
她思来想去,亲自去媲凤宫,向宇文柔珍力陈新进宫的这位缪美人,是如何地深得圣心,将来必会雏凤展翅,她留在这位缪美人的身边,也算是未雨绸缪云云。
宇文柔珍听完她的陈述,平静地点了点头:“果然我没有看错人,你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我也觉得那位缪美人不可小觑,你就留在她身边侍奉吧。”
语毕,让翠苹取来一个小小的香囊,递到她的手上:“皇上对这位缪美人正是乍新乍鲜的时候,这一阵子必会格外地降宠于她,这东西还是早早地用上,方为妥当。”
含香看着那香囊,只觉得眼前一晕。没想到换了一个主子侍候,依旧逃不过这伤天害理的差事。
于是缪凤舞在丽正宫栖凤阁中居住的那一段时间,所用衣物饰品,全是经过媲凤宫那种独制香料熏染过的。
后来缪凤舞冲撞了行晔,被罚关进了疏竹宫,含香再一次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她看到小云横冲直撞地要去疏竹宫的样子,也起了那样的一份心思---不如干脆就关在疏竹宫里算了,这一辈子出不来才好呢。
于是她带着小云去求见宇文柔珍,彼时宇文柔珍还没有弄明白缪凤舞是因何事惹得龙颜大怒,被送进了疏竹宫。
她觉得含香在缪凤舞的身边,应该是知道一些实情的,便征询含香的意见。
含香说:“皇上其实对缪美人很是宠爱,但是缪美人年轻,在圣上面前讲话,有时候不知道分寸,又不懂得圣上的脾性,今儿就是言语之间逆触了龙鳞,皇上一时不开心,就将她关进了疏竹宫,以示惩戒。”
“照你这意思,缪美人还有被放出来的可能?”宇文柔珍问含香。
“娘娘你想,若是圣上打算从此冷待缪美人,何不直接将她关进冷宫?那里才是失宠的妃嫔该去的地方。”含香镇定地答。
宇文柔珍琢磨了一番,便说:“好,我去求皇上,若是他恩准你和小云去疏竹宫侍奉,就说明缪美人还有翻身的机会,你便去得。若是他不准,那缪美人怕是再难出来了,我会给你另做安排。”
随即,含香和小云就被送进了疏竹宫。
疏竹宫的那一年多时光,是含香入宫这么多年来最轻松自在的一段日子。没有人心苟营,也没有那令她夜夜发恶梦的那些香料,清苦算得了什么?
后来靖孝长公主带来了贤妃流产的消息,她再一次被罪恶感纠缠。及至缪凤舞有了怀孕的征兆,她日日悬着一颗心,虽然宇文柔珍从未跟她明说,但宫中那些妃嫔都是在孕期四、五个月的时候流掉的,因此她每日都小心地侍奉着,希望缪美人中毒不深,可以保住这一胎。
等到小公主降生,含香简直比缪凤舞还要开心。她一力担下了疏竹宫里四口人的生计大事,种菜粮养鸡鸭,看着缪凤舞面色渐由憔悴而丰润,看着玉泠一天一天长大,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了。
她多希望就这样一辈子关在疏竹宫里,与世隔绝,再不用见宇文柔珍。也许宇文柔珍渐渐地就忘记了她这个人,进而放过她的家人。
谁知天不遂她愿,玉泠还是被行晔看见了。或者玉泠只是一个台阶,一个借口,皇上从来也没有忘了疏竹宫里这位美人。
总之她跟着缪凤舞回到了内宫。缪凤舞一飞冲天,直接从美人晋上了德妃之位,而她这位媲凤宫早就埋在缪凤舞身边的暗桩,更是令宇文柔珍重而视之了。
“你说皇贵妃所用之毒香是无色无味的?”缪凤舞听完她的故事,默然半晌,开口问话。
“是,若是有异样的味道,很容易就会被人察觉,娘娘也知道,在宫里头,各宫娘娘对所用的香熏之物都很当心。”虽然讲话不多,但含香的声音已经哑了。
“那么媲凤宫里的那种异香,也就是皇贵妃身上常年熏染的那种香,到底有没有毒性?过年的时候皇贵妃送给本宫的彩灯,点燃之后散发的也是那种香气,难道那灯是无害的?你又为何摘了让春顺拿去烧掉?”
“那个……那个也是皇贵妃授意奴婢挂上的。奴婢虽心疑,可又不敢多问。不过既然是她特特叮嘱要多挂些日子,就必定是有猫腻的。娘娘再孕龙胎之后,奴婢一直寝食不安,那天一狠心,爱怎的怎么的吧!就搬了凳子爬上去,把灯摘下来烧了。”
“怕也是亡羊补牢了。”缪凤舞看着含香,真是恨也不是,不恨也不是,心中滋味莫辨,叹出这么一句来。
含香伏在地上,抽啜着哭了起来:“奴婢自知死罪,不敢求娘娘饶恕,只盼着娘娘能救出我的家人,奴婢就去那媲凤宫里,与那蛇蝎心肠的皇贵妃拼了这条命,替娘娘报仇!”
缪凤舞料想含香所知,大概也就这些了。至于那毒香是哪里来的,宇文柔珍到底在这座皇宫里挟迫了多少个像她这样的宫婢,想来她也是不知道的。
于是她说:“你且回屋里歇着吧,这几抱病,不要出来做事了,关于那毒香,等我想一个稳妥之计再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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