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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的一番话,直听得吴大夫妇热泪盈眶,匍匐在地上低声抽泣了起来。而宜儿身边的丫头,特别是溅泪惊心,都羞惭满面,低头不语。
事实上林氏的话也不是针对于谁,只是昨日宜儿遇险,离得最近的惊心青漓绿芙几个全都没反应过来,反而是相对离得较远的佩兰冲上来推开了宜儿,这本也不能说明什么,只是相较之下,总会令她们惭愧不安,林氏这话一出,她们便自动对号入座了。
宜儿从来没有想到,这事情最后会由林氏的介入而告一段落。当然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林氏竟然会站在她这边,替她撑了这个腰。
魏氏被林氏一番说道,只觉憋屈窝囊到了极致,偏又发作不得,最后只得一甩衣袖,怏怏的去了,其他人也都陆续散去,就连李氏,最后也念着杜昱,辞了林氏,回涟漪院去了。
到偌大的灵棚只剩下林氏和宜儿的时候,林氏在宜儿的服侍下为佩兰上了柱香,这才携了宜儿的手,在玫瑰椅上坐了下来。
对林氏今日所做,宜儿还是从心底有一丝感激,是以坐定之后,她便道:“鸢儿还没谢过祖母今日的庇护呢。”
林氏笑着道:“我是你祖母,护着你是应该的。”
宜儿望着林氏,眼中还是止不住的红了眼,她不知道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总之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是怎么也不能将其和李氏嘴里那个狠心安排拍花子拐走只有周岁大的杜飞鸢的恶婆婆混为一体了。
她总在想,难道林氏当真只是良心发现,如今对她的好,只是对当初给杜飞鸢造成的伤害赎罪么?
林氏又道:“所谓因果相报,佩兰能为你不惜性命,那也是你平日待她们和善亲厚的结果,正因为你对她们付之真心,她才能为你舍了性命,同样,也正因为你交的是真心,所以才愿意在秋霞阁里设灵停棺,这所有的一切,你都做得很好,都没有错,既然没有错,祖母自然得护着你了。祖母是老了,眼也花了,不过我这心还没糊涂,侯府的这许多娇小姐,公子哥里,真正懂事,将来有福报的人便只有你一个了。鸢儿,祖母以前犯了错事,对不住你,不过如今祖母见你乖巧懂事,祖母是打心底的高兴。”
宜儿不知道林氏这絮絮叨叨,算不算是对当年事情的一种忏悔,不过最起码,她听得出来,林氏所说的,并不是虚伪敷衍,而是出自内心的真心话。
佩兰的灵棺牌位,到底是没在秋霞阁停满三日,十七的上午宜儿就松了口,将棺灵移到了城外西山,找风水先生择了块地,在僧侣的往生咒中入土定棺。下葬的时候,不仅是宜儿和李氏,三夫人钟氏带着杜沁文杜沁雅两姐妹也都到了现场,不过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是,老夫人林氏虽没有亲自到场,却是差了单嬷嬷代为过来上了香,烧了纸钱。
对佩兰一个丫鬟来说,葬礼的规格已经是绝对的厚葬了,这让吴大夫妇颇为感慨。
宜儿却总觉得无法面对这对老实憨厚的夫妻,在侯府发了抚恤银子之后,私底下她让青漓又给二人送去了两百两银子,人死已无法复生,对于活着的人,银子虽然世俗了一点,可是除此之外,宜儿也真想不出还能如何表达她心中深深的歉疚。
佩兰的死,在宜儿想来本是个意外,而且那群黑衣人也全都当场被姜宥等人格杀了,所以这事随着佩兰的下葬盖棺宜儿本以为已经算是完结了,却不想就在佩兰下葬的当天下午,大理寺寺正大人却投了拜帖,指名要见宜儿了解一些白马寺血案当日的一些情况,却让宜儿对白马寺血案又有了重新的认识,从而对佩兰的死,也多了一层愤慨。
启明帝将白马寺血案全权交由大理寺负责,有大理寺官员上门问询情况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令宜儿万万没有想到,甚至觉得有些斐然所思的是,那位上门的大理寺寺正大人宜儿不仅认识,而且还是个熟人。
当下人将朱由检引进秋霞阁的时候,宜儿直怔怔的看了半天,才反应了过来,上前见了礼,在厢房内分宾主坐了,丫鬟们上了茶,朱由检端起来茗了一口,才道:“下官进府,先去夫人处拜会了一下,夫人念我是故旧,便差人直接引下官过来拜会小姐,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当年朱由检上京告成了御状之后,就留在了京城苦读,第二年春闱中榜,殿试时独得启明帝青睐,被钦点为探花郎,而后自是上任入仕,是以这几年,宜儿是一次也没有再见过他,而且自他殿试过后,宜儿没有特意打听,并不知道他的情况,到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去了大理寺,做了寺正。
再想起云玹,进士高中之后,为避婚,竟求了外任,外放滇南那样的苦寒之地,宜儿便唏嘘不已。
朱由检心思本就深沉,再通过这几年的历练,人越发的沉稳干练,宜儿不禁问道:“这几年你一直在大理寺么?”
朱由检见宜儿并没以公子或是大人这样的官方称谓称呼于他,反是随随便便的以“你”相称,显然是将他当成了故交好友,他的面上就浮上了笑意,点了点头,道:“当初我上京告御状,走的便是大理寺卿钟大人的路子,钟大人对我颇为欣赏器重,殿试过后,便将我要进了大理寺,这几年,多得他照顾,我在大理寺过得还不错。”
宜儿笑道:“好歹我们也是旧识故交,我们举家迁回京城,你居然也不过来窜回门,可是在京城达官贵人遇得多了,早忘了我们了?”
朱由检正色道:“我如今只是一个大理寺的寺正,青湘侯府是什么门第?我哪里敢冒然上门拜会?”
宜儿瞥了他一眼,道:“那在北开城”
“那不一样。”朱由检脱口道,“在北开,只有你们一房,杜大人提携我,夫人待人真诚宽厚,而你,虽是不怎么待见我,不过总不会笑我是个攀附权贵,摇尾献媚的小人。而今在京城,青湘侯府人丁复杂,像我这种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小人物,如果冒然过府拜会,怕是口水沫子也能将我给淹死了。”
宜儿道:“你啊,想得也忒多了点。当年有你相助,父亲才得以化险为夷,我们全家都还没谢过你的大恩呢。”
朱由检道:“我上京告御状,究竟是为什么,你也不用替我美化,要说谢,真该是我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其实当年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处心积虑的接近杜大人,本是带着功利性的,这点杜大人知道,我想,以你的聪慧,当是更加清楚,可你们依旧待我以诚,我就是再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是非曲直却是瓣得清的。”
宜儿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也不要提来提去,客气得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对了,那你今天过来,是为了白马寺的事么?”
朱由检道:“的确有关当日白马寺的情形想找你了解一下,不过在说这事之前,还有些话我想对你说,我怕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这些话我便再没有机会说得出口了。”话末,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侍立在宜儿身后的青漓身上。
宜儿对朱由检的神情举动大为奇怪,想了想,回身对青漓道:“你去端点厨房里新做的玫瑰蒸糕上来。”
青漓福了福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