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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林氏的后事办得到是风风光光,只是丧葬礼仪一过,也不过是徒添了一座新坟,几杯黄土罢了。
单嬷嬷在老夫人的坟前搭了一座简陋之极的茅草棚子,不顾人劝,执意要伴在老夫人坟前,替老夫人守灵,四老爷念其忠义,领着青湘侯府一干主子小姐齐齐的给单嬷嬷行了大礼,算是允了单嬷嬷这一片忠心。
大丫头春枝也收拾好了行囊,她原本姓刘,在庆安府还有一个同胞的哥哥,日前那刘家大哥已到了京城,兄妹两人商量了过后,也不想再作耽搁,在老夫人的丧葬一过,就启程出了京,往庆安府去了。
兄妹二人租了辆简易的马车,出了京,沿着官道打马向南,过了清风驿站,却在十里凉亭被人给拦了下来。
春枝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安,掀了轿帘,结果就见数骑拦了去路,绿芙居中,微微的福身,笑着道:“春枝姐姐也真不够意思,既要回庆安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们这帮姐妹一声,别的没有,好歹也能来给姐姐送送行,尽尽心意嘛。”
春枝见是绿芙,一颗心才定了下来,和刘家大哥下了车,回了礼,才道:“绿芙,你怎么来了?”
绿芙道:“春枝姐姐就先别问了,我家小姐就在那边的凉亭里候着姐姐,已等了姐姐多时了,姐姐快过去见见吧。”
春枝愣了一下,其实在见到绿芙的那一刹那,她已知道怕是连宜儿都来了,如今听绿芙说宜儿已等她多时了,哪里还敢怠慢?当即就朝着绿芙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绿芙却没有立刻跟上去,反是笑盈盈的给刘家大哥行了礼,才道:“早上我随我家小姐出门的时候,小姐就说了,刘家大哥是春枝姐姐的胞兄,想是你们兄妹情深,今后春枝姐姐就要劳烦刘大哥代为照顾了,小姐要我代她给刘大哥言声谢。”
那刘家大哥在庆安府也是一间小铺子的二掌柜,多少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只看绿芙等人的气度排场,又加上这几日春枝曾跟他提过一些宜儿的事情,心中清楚,哪敢托大?忙不迭的福身回礼,道:“不敢不敢,姑娘言重了,春枝是我妹子,我这做兄长的照顾她,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敢当得姑娘和小姐的一声谢。”
绿芙见这人说话有条有理的,不似那些粗鄙不文的莽汉子,脸上就见了笑,从怀里掏了一个名帖出来,递了过去,道:“我家小姐还说了,庆安府虽离昀都有五百里的路程,不过与春枝姐姐的情谊却不是这区区五百里隔得断的,这份名帖,刘大哥先收着吧,要是将来春枝姐姐遇上了什么事,有什么难处了,刘大哥可以执了这份名帖,到京城的宛茗郡主府来寻我家小姐。”
刘家大哥一怔,继而大喜,慌忙行礼谢过,这才恭恭敬敬的将名帖接了过去。
却说春枝老远就见了凉亭里依栏而站的宜儿,当即连忙加快了脚步,进了凉亭,先与宜儿见了礼,再和随侍在宜儿身侧的溅泪银谷等人颔首示意。
宜儿在石桌前坐了,招手让春枝也坐,春枝哪里敢和宜儿同坐,执意站在一侧回话,宜儿也由着她,笑道:“听悉春枝姐姐今日回庆安,我特意抽了空子,过来送一送姐姐。”
春枝福身道:“世子妃有心了,奴婢哪里当得起?”
宜儿道:“当不当得起,我心里自是有数的。姐姐侍候老夫人多年,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如今虽不是侯府的小姐,但是老夫人那里,却是和我嫡亲的祖母没什么两样的,姐姐要回庆安了,我便是代老夫人来送一送姐姐,也是理所应当的。”
春枝心里感动,道:“世子妃虽不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可是奴婢看侯府那一竿子主子小姐,论与老夫人的亲近孝心,却是没人能及得上世子妃分毫的,想来老夫人泉下有知,能感知世子妃的这份孝心,也能老怀安慰了。”
宜儿晃了晃手,摇头道:“春枝姐姐这话却是过了,侯府的四老爷五老爷乃是老夫人亲生的,论孝道,我的这点子心思,哪里赶得上老夫人这两位亲生儿子的?”
宜儿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这话,春枝脸上就露了一丝忿色,道:“一群白眼狼罢了”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失言了,慌忙住了口,有些汕汕的看向宜儿。
宜儿淡淡一笑,她今日来送春枝,本就是存了目的的,如今掀开了这个话头,哪里会就此打住?遂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日在侯府,姐姐明明话里有话,却被单嬷嬷从中阻了。我也知道,论亲疏立场,这事本不该我去追问的,可是姐姐当也知道我的心思,当日里老夫人待我不薄,关及她老人家的事情,若是让我当真不理不问,只怕我自己也过不了我自己这关的。”
春枝看向宜儿,面上的神色变了数变,张了张嘴,又深吸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出话来。
宜儿皱了眉,正色道:“春枝姐姐,你老实告诉我,莫非老夫人生前,当真发生了什么事么?”
春枝垂了头,并不应声。
宜儿道:“春枝姐姐,如今老夫人都不在了,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难不成,姐姐是信不过我,所以才三缄其口,不愿告知我实情?”
春枝长叹了一口气,抬了头,道:“老夫人临死之前,唯一能想到,唯一能信任相信的人便是世子妃了,是故才将留下的私产都托付给了世子妃。老夫人信得过世子妃,奴婢与单嬷嬷又怎会信不过世子妃呢?其实这事奴婢也只是生了个疑心,并不能确认,当日里老夫人更是下了禁口令,不准奴婢跟任何人提起,所以奴婢才才一直没有对世子妃谈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春枝再度长吸了一口气,道:“世子妃也知道,老夫人在病榻上躺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原先给老夫人瞧病的是太医院的关太医,可是有一日,五老爷进紫瑞院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老夫人却对五老爷说,太医院有位卫太医,医术听说不错,要五老爷去请了卫太医来,让卫太医再替她诊一下脉。”
“结果进府为老夫人瞧病的就换成了卫太医,奴婢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卫太医进府后的第三日傍晚,奴婢本要进老夫人房里去侍候的时候,恰巧听到老夫人和单嬷嬷的一席对话,奴婢听了个掐头去尾,却是听得分明,是说原先的关太医在老夫人的药里多加了一味药,老夫人有所怀疑察觉,这才找了个由头,让五老爷去请了卫太医来。”
说话间,春枝面上尤自愤概不已,又道:“奴婢是好久都想不明白,这人怎可狼心狗肺到这种地步?就是畜牲都知反脯之恩,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敢?”
春枝这话一出,宜儿只觉手心上冒了冷汗,咬了唇,道:“姐姐是怀疑是四老爷让卫太医在老夫人的药里动了手脚?”
春枝冷笑了一声,道:“那关太医可是四老爷亲自去太医院里请回来的,若非是他,还能有谁?只是当日奴婢被这事给吓了一跳,闹了动静出来,被老夫人和单嬷嬷发现了,老夫人当即就放了话出来,不准奴婢向任何人提起此事,更不许奴婢和单嬷嬷再去追究此事。今日奴婢也想通了,老夫人念着那点母子亲情,不愿大肆声张,是老夫人仁慈,可如今老夫人都已归天了,奴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奴婢真将这事带去了庆安,遵了老夫人的遗命闭口不提的话,奴婢岂不是在维护那起子白眼狼,等于是为虎作伥了?世子妃又是老夫人最为信重的人,奴婢到是寻思着,即便是就此告诉了世子妃,该是九泉之下,老夫人也不会太过责怪奴婢的。”
宜儿事前虽也知道春枝这里怕是瞒了事的,可还是怎么都没想到,从春枝嘴里透出的事,竟然会如此的耸人听闻,她吸了口气,道:“老夫人可是四老爷的亲生母亲,他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春枝嘲讽的笑了笑,道:“世子妃心思纯善,自然觉得这事匪夷所思,无法置信,可是这世上哪里又会全如世子妃这般的?老实说,这事奴婢原也怀疑,可是在老夫人最后的那段时日,世子妃是不知道,奴婢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明面上紫瑞院的一应供求,府里都第一时间给采供上来,不曾亏了一米一盐,可是院子里除了奴婢几个近身服侍老夫人的下人之外,那些粗使的丫鬟,顶重的杂役,全被四夫人给换了个遍,不仅如此,奴婢几个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都有人在边上看着,呵呵,就连老夫人心底起了疑,最后却不得不借了五老爷才请来了卫太医,还有那御史中丞韩大人,老夫人相召,他却只能乔装成了卫太医的药童,这才有机会见了老夫人一面。世子妃也不妨想一想,这桩桩件件,哪一茬又不是匪夷所思,耸人听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