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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已经随杜雨涵离开的朱阿婆偷偷拐了回来, 也不走近,就立在门口,她对院子里与杏郎对视的女孩道——
“有个事儿我觉得还得和说一声。”
“这事儿其他人都不知道, 我就和一个人说说。”
努力自己的大嗓门压到最低, 朱阿婆尽可能的轻声道:
“这棵杏郎和一般杏郎不太一样,哎, 该怎么说哩?”
“媳妇拜托我为你寻杏郎的时候,我一开始是在咱家的杏树上寻的,聘杏郎的法子们小娃娃家应该都不知道, 就是将聘杏郎的小娃娃的头发烧成灰, 混在水里浇在自家杏树根部, 待到七日后发出芽来的第一根新枝,就是杏树给送过来的杏郎了,所谓的选枝就是这么回事儿。古法应该用娃儿的血的, 大伙儿舍不得, 后来改良了一下, 成了现在这个法子。不过如今这法子也好用,子轩、杜楠的杏郎都是这么寻来的。”
“不过……”说到这儿, 朱阿婆抓了抓头:“这棵杏郎最后不是在咱家树上寻来的。”
“用这法子在咱家树上请了两次, 都没有新枝发芽,先说好!这个不是你和咱家杏树没缘啊!大概是咱家杏树法力不够,给杜楠这样的小娃娃长一个小枝可以, 给这样的大娃娃长个大枝儿就做不到了。原本咱们这边也没有给这样大的娃娃请杏郎的例子……”
也是呢,附近十里八乡都是种田人家,普通人家谁会从外面领个孩子当自家的养呢?还是这么大的?
朱阿婆自己都没想过的问题,当归想到了,侧过头, 他安静地听朱阿婆继续讲。
“两次就是十四天,半个月都没请来杏郎,我怕耽误用,就急着想法子,想的嘴巴都起燎泡了,然后,就想起那棵树来了。”
“那棵树?”女孩乌黑的大眼睛向她。
不知道为什么,朱阿婆忽然就想起自己去那棵树下请杏郎的时候了。
明明一个是人,一棵是树,然而他们给她的感觉,就很像……
或许这就是天生的缘分?
想到这儿,朱阿婆忽然觉得心中再没迟疑了,她原本就是个爽利人,如今一旦想明白,便重新变得爽利起来——
“那棵树可有些年头了,就在我们兔头村的山里面,那里没有其他树,就只有他一棵树,特别粗壮,我们小时候非常喜欢去那边玩哩!”
“子轩小时候也去那边玩过。”她还补充了一句。
“可以请杏郎的树基本都在村里的人家院子里,只有他长在外面。”
“其实他原本也是长在人家里头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听我阿爸说的,而我阿爸又是听他的阿爸说的。”
“他们说啊,那棵树原本也是一位杏郎,他现在生长着的那块地方原本也是人家,是我们村里的猎户,因为要到山上捕猎,所以住的离其他人家远一些。”
“不过虽然如此,她们家的人却是很好的,和村里人的关系也很好。”
“我阿爸的阿爸说那是一家好人。”
“然后她们生了孩子,也有了杏郎,小孩子有杏郎照顾着,一家子过的挺好的。”
“直到有一天,她们家的娃娃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丢了,她们和杏郎一起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
“真是找了好久……”朱阿婆摇了摇头。
“然后,因为太伤心,她们家的夫郎病倒了,没过多久人就没了,家里只剩下女主人,没多久去山上狩猎的时候,失脚掉到山下,摔死了。”
“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她们家的杏郎后来也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一开始人们都猜他大概是去山里了,人间没了牵挂,他又重新变成一棵树了。”
“谁知——”
“忽然有一天,他回来了。”
“就长在她们家以前那个院子里,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发现他的时候啊,人们都快吓死了,他的树干上全是血!树冠上还吊了好几个死人,是真正的死人!活生生被树枝绕住脖子勒死,一个个死相凄惨,男的女的都有,不是村里人,是外头的人!”
“后来官府的人过来查看过,说这些人都是人贩子。”
“人们就一下子想明白了:原来之前杏郎消失不是去山里了,而是去头了,他一定是看到什么了,说不得他养着的娃娃就是被这群人贩子抱走的,他是去头找她们了,一个一个找出来,把他们都杀了,杀完了,才回家来。”
朱阿婆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她的神情有点滴落,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
“官府的人说这树有古怪,我们村里的人把他砍了,可是杏郎又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丢了孩子而已。”
“反正没人砍,他就一直长在那里,当时的人们都死了,他还长在那里。”
朱阿婆讲完了这个故事,然后看向了女孩。
“当归娃,我和讲这个故事,就是想要告诉,这棵杏郎就是从那棵树上请来的,当时我请了半个月都没请来杏郎,其他人家的杏树和我家的杏树都差不多,我想估计去请也没用……”
“说来也是奇怪,我当时就莫名其妙想起那棵杏郎来了,大半夜端着烧了头发的水跑过去,都不知道,我家老头子觉得奇怪追着我过去的时候,说快被我吓死了。”
“可是我那时候就觉得其他的杏树不行,这棵杏树一定行。”
“然后,果然——”
“七天后,他发芽了。”
朱阿婆指了指立在当归面前的杏郎:“就是他了。”
“长得又粗又壮,一就是为生出来的,也就那棵树能长出这样大的杏郎了,和他比,我们村子里其他的树还都太细瘦,根本长不出这么粗的枝!”
“我就觉得们有缘分。”
“可是虽然我心里这么觉得,可是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一声,毕竟这杏郎的来历有点不,总觉得该告诉一声,如果觉得害怕,不敢要他……”朱阿婆正说着,被打断了。
“我他。”拥有一双乌沉乌沉大眼睛的女孩忽然道,紧接着,她看到她了:“阿婆,谢谢。”
“我喜欢他,我喜欢这棵杏郎。”一把抱住身前比她还高的杏郎,女孩侧过脸,特别高兴地对她笑了。
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叫她阿婆,之前她管她叫什么来着?朱阿婆是个大老粗,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她利落的不想了。
呵呵的“哎”了一声,她重新离开了。
于是,院子里就只剩下当归和他的杏郎了。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杏郎。
和杜楠的小杏郎不,眼前的杏郎比他在村子里见过的任何一名杏郎都要高大,修长的树身,头顶茂盛的枝条长满了青叶,而“脚”下的根须也密密麻麻,异常发达。
白皙的手在杏郎略显粗糙的枝干上轻轻抚摸过,他用头轻轻贴了贴他。
然后便勤快的干起活儿来,在院子的大树旁挖了一个深深的坑,他把自己的杏郎种了下去,就在正在休息的杜楠的小杏郎旁边。
“们俩好好相处哦。”他嘴里说着,还用自家杏郎长长的枝条在小杏郎秃秃的小树冠上碰了碰。
然后,他就笑了,步伐轻盈的,他向朱子轩和杜楠所在的东厢房跑去。
***
“父亲,我很喜欢我的杏郎!”他大声道。
朱子轩被他吓了一跳——这孩子之前可从来没这么大嗓门说过话啊,随即,又被他嘴里的“父亲”两字开了嘴。
“喜欢就好。”他回答的也特别大声。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一个人坐在炕上玩布头的杜楠想,他到当归说完便走了过来,脱了鞋上了炕,熟稔的从后头抱住了自己。
是以前,旁边有大人的情况下,他断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而如今他却做了,还做的特别自然。
旁边的朱阿公便在旁边掩嘴笑。
两个人如今坐在西厢房里屋的炕上,身边摊开着好几套衣衫,都是鹤裙,样子是朱家阿公阿婆还有朱小妹的。
短暂的被打断了一下,当归坐好,他们俩便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据说妙翎宫宫主都穿了,我就这么得了府主的赏赐,那么些赏赐,我……婆母都让我自己收着呢!”朱子轩炫耀道。
“说你给我们做衣裳就算了,怎么还给灵石呢?那玩意儿据说老值钱了,一会儿我就让妹给送回来,让她长长见识就行了,别……”朱阿公嗔道。
“不咱家的木鸢还呢,雨涵说了,咱家木鸢飞不好可能不是老的缘故,而是没有灵石了。”
“没灵石?”朱阿公正奇道:“这木鸢还需灵石?”
“可不是,我也是听雨涵说才知道,而雨涵则是去珍兽阁上班的时候,偶然听同事聊到过,这才知道木鸢是靠灵石才飞得起来。”朱子轩道:“说起来,让我给家里备礼的时候准备些灵石,还是雨涵的主意,不想要,去和她说去。”
听到儿子又在自己面前秀恩爱,朱阿公脸上的容更甚:“呀,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这找老婆的能耐却是一等一的。”
“那是。”非但不恼,朱子轩反而得意洋洋起来了。
朱小妹就是这个时候冲进来的,她太兴奋了,直接一头撞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对她兄长和父亲道:“爹爹!哥哥!咱家的木鸢又飞起来了!们快去看!它又飞起来了啊!”
朱阿公和朱子轩便放下布料出了屋。
远远的天空中,朱阿婆正骑在木鸢上飞翔,脸上的高兴劲显而易见,一会儿乘着木鸢往上飞,一会儿又往下飞,飞了好一会儿才降落,因为是降落在外头的“停机场”,她颇走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杜家。
“高兴啊!我可真高兴,咱家这老木鸢可用了有年头了,眼瞅着它越来越不行,我倒不是担心以后出行不方便,就是舍不得它啊!真舍不得……”
“这下可好,它又飞的好好的了,真好!”一连说了三个“真好”,朱阿婆大笑着,拉过站在一旁的朱阿公的手:“走!咱俩出去喝一杯去!”
朱阿公便立刻丢下旁边的闺女儿子,呵呵的跟着自家老婆走了。
反被秀了一脸恩爱,朱子轩耸耸肩,一手拉着自家小妹,一手拉着抱着杜楠的当归:“走,咱们也出去吃点好吃的,今天的主厨是大牛的堂嫂,镇上最大酒楼的大厨哩!”
总之,杜家这席办的既排场又实惠,宾主尽欢。期间席上还又出了一件喜事:大牛他堂嫂生了!
掌完勺,刚刚吃饱喝足之后,她、她、她就发动了!因为怀孕时吃的太胖,她原本生的困难,然而耐不住这场席上足足有五个稳婆啊!
附近五个村子的稳婆也过来给杜家道贺了!
万一不行,五个村儿的大夫也都在呢。
呸呸呸——没有不行,五个稳婆一出手,难接的娃娃也被她们带出来了,哭声一前一后震天响,居然是一对罕见的龙凤胎!
老杜家就是有福气啊!,就是因为在老杜家发动的,村长家的儿媳妇居然生龙凤胎了!村里几十年唯一的一对龙凤胎啊!
当即,村长虔诚的托着两个小娃娃又在杜家堂屋的大字儿下又过了一遍,顺便给这俩娃娃起了“风”和“雅”的名字。
杜小风,杜小雅——接替杜楠,成了村里目前最小的小娃娃。
大人们笑呵呵的声音,小孩子高兴的尖叫的声音,还有更小的小娃娃稚嫩的哭声……混在一起从杜家小小的院子里震荡开来。
震的院子里的杏树和杏郎们的枝头颤巍巍的,颤巍巍的,仿佛也在窃窃私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