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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真的很佩服你的足智多谋和沉着冷静。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很少有人能从你这样的经历中活下来。要是换上我,我也不敢说能做得比你强。”
“那是我理解错了。如果你不是说我做错了什么事,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只是说要进行调查。”
“好吧,我是这样想的,我能活着的唯一原因是我愤怒极了,是狂暴的愤怒。这帮杂种闯进我的家门,这些狗娘养的。他们打伤了我的朋友,他们我愤怒极了,哪里还顾得上害怕。我只想保护龚女士,托菩萨的福,我做到了。我为此而感到自豪。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你说这些,但我的确自豪。下面这种话大概也没有必要对警官说,但我无论如何要说。如果需要的话,我还会拼上性命再干一次,还会因此而感到自豪的,因为我没让这帮杂种杀死龚女士。”
“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古先生。”
“嗨,我又不是什么英雄。”
“我并没有说你是英雄。”
“我有的只是好运气。”
“没错。”
这时,一位医生出现在候诊室的门口。他身材不高,看上去很瘦小,约有30多岁。他身穿绿色的医院制服,脖子上挂着听诊器,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圆框眼镜。“你们中谁是古铜,古先生?”
古铜赶快站起来。“你能告诉我,我朋友怎么样了吗?”
“她肩膀下部的皮肉受了伤。血已经止住了,并对伤口进行了消毒和缝合。经过治疗,她正在好转。只要防止意外并发症的发生,她会很快恢复的。”
古铜闭上眼小声嘟囔道:“菩萨保佑。”
“是的,的确应该好好感谢菩萨,”那位医生说,“你的朋友被送到医院时正处于休克状态中。她的血压很低,脉搏也不稳定。幸运的是,她的各项生命特征数据已经恢复正常。”
古铜想,真的恢复正常了吗?他担心事情永远也不会恢复正常了。“她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还不知道,这得视她恢复的情况而定。”
“我能去看看她吗?”
“她正在休息,我不能让你待得太久。”
蓝警官走上前来。“她思维正常吗?能向警察作陈述吗?”
那位医生摇了摇头。“假如我不是考虑她见到古先生会有助于治疗的话,我甚至不会让他进去的。”
龚玉看上去脸色苍白,两眼凹陷,原本十分浓密的头发乱蓬蓬的,而且毫无光泽。
但此时此地,古铜却认为她从未显得这样美。
医生离开后,古铜关上门,走廊里的嘈杂声顿时减弱了许多。他长时间地注视着龚玉,喉咙哽咽。他走到床边,握住龚玉没被绷带吊起的那只手,俯下身去,亲了她。
“你觉得怎么样啦?”他小心翼翼,唯恐碰着龚玉左臂上输液的静脉注射管。
龚玉无力地耸了耸肩。显然,镇静剂已经对她起作用了。
“医生说你的情况良好。”古铜说。
龚玉翕动嘴唇说着什么,但古铜没听清她的话。
龚玉又试着说话。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指了指那只盛满水的茶杯。杯子里有一根弯折的管子。古铜把吸管放在龚玉的嘴唇之间。她吸吮着。
“你还好吗?”她嗓音沙哑地低声问道。
“我也吓坏了。”
“是啊。”龚玉艰难地说道。
“肩膀好些吗?”
“一碰就痛。”她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我想一定很痛。”
“我真不愿想象止痛药过后会怎么个痛法。”龚玉畏缩着身子。她使劲握着古铜的手,但不一会儿手就没劲儿了。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谢谢你。”
“我再不会让你遭到任何伤害。”
“我知道。”龚玉说。
“我爱你。”
古铜几乎听不到她的下一句话了。
“是谁?”
古铜认为她肯定会问这个问题,便接着她的话说:“他们是谁?我也不清楚。”他的嘴里好像吞进了灰烬似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全身心爱着的这个女人若不是因为他,决不会躺在医院里。“不过请相信我,我一定设法搞清楚。”
龚玉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她那双眼圈发黑的眼睛慢慢合上了,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蓝警官驾车带着古铜沿林多路行驶。由于睡眠不足,加上清晨强烈阳光的照射,古铜的眼睛感到阵阵刺痛。他们在警察局待了两个小时,现在已经接近9点半了。蓝警官正开车送他回家。
“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我很抱歉,”这位精力充沛的警官说,“但在审理时法官将会要求我保证,所有绝对不合情理的可能情况已经被排除在外。”
古铜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担忧。令他惊恐的是,虽然他杀死了那四个袭击他的人,但对他生命的威胁显然并未消除掉。他必须弄清他们为什么被派来以及是谁派他们来的。也许另一队杀手已经把他置于监视之下了,谁知道呢?这时,一辆警车擦身而过,大概他们刚给自己的住宅做过检查吧。古铜决定转过身去,望着车沿着道路越开越远,因为这一举动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这一招很灵,既能肯定他没有被跟踪,同时又使蓝警官不便多问。
“有一种不合情理的可能情况是,你是个毒品贩子,和你的朋友闹翻了。”蓝警官说,“你没有信守你对他们许下的诺言,没有付清欠款。于是,他们决定杀一儆百,派这四个家伙来把你干掉。然而你是个足智多谋的人。你先下手为强,干掉了他们。而后,你把一切安排得好像你是个差点没保住自身性命的无辜者。”
“其中也包括打伤我自己的朋友。”
“当然,这只是个假设的可能情况。”蓝警官随便做了个手势。“这只是我已经考虑并排除掉的各种推测中的一个,法官将要求我确保考虑周全。”他在古铜住宅外的道路上刹住车,但他无法把车停在车道上,因为一辆搬运车和两辆警车挡在道上。“看来法医小组还没有完事。你说你想冲个淋浴,现在只好再等等了。”
“不只因为这个。我刚想起来,有个家伙射穿了我的热水器。你还是把我送到隔壁那幢房子去吧。”
有那么一会儿,蓝警官显得迷惑不解。他额头上的皱纹使他瘦长而英俊的脸庞显得更加粗犷了。随后他会意地点点头。“对了,你说过你的朋友和你是邻居。”
“我有钥匙。”古铜说。
几个好奇的旁观者聚在路边,对这辆打他们身边驶过的警车表现出明显的兴趣。古铜不由地想到,他们中是否有谁对自己构成威胁。他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
“你住在重庆时,是在哪家房地产公司供职?”蓝警官问道。
“哈同公司。你知道的,就是那个在上海发家的地产大亨。”
“你还记得他们的电话号码吗?”
“我已经一年多没给他们打电话了,不过我还记得。”古铜装出一副回忆的样子,然后口述了号码,蓝警官一一记下。“但我不懂干吗要把他们牵扯进来呢?”
“只不过是一般的背景调查。”
“警官,你开始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犯了。”
“是吗?”蓝警官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如果你想起什么忘了对我说的,我会到你家里来的。”
进门后,古铜锁上龚玉的前门,然后精疲力竭地倚在门上,他紧张地听了听,土坯房屋里静得令人窒息。随后,他走进客厅,抓起了电话。在正常情况下,他会等找到公用电话后再打,但现在他无法等下去,而且,正如他一再提醒自己的,不会再有正常情况了。
“这里是哈同公司。”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平和的声音。
“我这里有个马先生打的对方付费电话,”接线员说,“你同意付款吗?”
马先生是古铜给接线员的姓名。这是紧急情况的暗号。
“是的,”那声音马上说,“我同意付款。”
“请讲吧,马先生。”
古铜拿不准接线员是否还在继续听。“你那边显示出我现在使用的号码了吗?”他向另一端传来的声音问道。
“当然了。”
“马上照这个号码给我打回来。”
10秒钟之后,电话铃响了。“喂!”
“是马先生吗?”
“我号码是8,7,4,4,5。”
古铜好像听到对方用手指敲打打字机的声音。
“是古铜吗?”
“是的。”
“我们的记录显示,一年多前的6月里,你已经退出了,你为何要重新建立联系呢?”
“因为昨晚有四个人想杀了我。”
那边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再重复一遍。”
古铜又重复了一遍。
“我给你把电话转过去。”
接下来的这个男子的声音里有一种权势人物的严厉口气。“把一切都告诉我。”
仅仅用了5分钟,古铜就以其训练有素的精练语言讲述了全过程。他的叙述细节准确、逼真,再加上急迫的音调,更增强了几分效果。
“你认为这次袭击与你先前受雇于我们有关系吗?”那位官员问道。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解释。听着,这帮杀手很可能是江浙的同事。而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就是在上海,在上海。那是一场灾难,请查一下卷宗。”
“这件事在我们谈话的同时已经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了。你把昨晚的袭击与上海事件联系在一起,这太牵强附会了。”
“这是目前我认为唯一有关的事件。我希望你查一查这件事,我毫无办法——”
“可现在我们已经不再对你负任何责任了。”那声音坚定地说。
“嘿,当我辞职时,你们显然认为你们对我负有责任。你们到处监视我,搞得我以为你们的安全审查会没完没了呢。该死的,两个月前,你们还在监视我呢。所以,废话少说!你仔细听着!有个警探负责调查对我的袭击事件,他姓蓝。很显然,他已经对我的自述产生了怀疑。到目前为止,我还能应付他。但要是再发生什么事,要是再有一帮杀手试图完成第一帮家伙没有完成的任务,那么他将会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他也许会查出许多东西,比你认为他可能查出的要多得多。”
“我们会让他自动放弃的。”
“你最好做到这一点,”古铜加重语气说,“我一向是忠实的,我期望你们对我也是一样。派人来帮帮我,查查是谁派那些人来杀我的。”
那一边的声音没有马上回答。“我的显示器上有你使用的话机的号码。我给你那边打电话安全吗?”
“不安全,我会再给你打的。”
“6小时之后。”那人挂上了电话。
古铜立即放下话筒,奇怪的是铃声又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拿起了电话。“喂?”
“我想你还没有腾出空来洗个澡吧。”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抑扬顿挫,几乎如音乐般优美。德克尔立刻就听出来是谁了——蓝警官。
“没错,你怎么知道呢?”
“你的电话一直占线。我试了好几次,想和你联系上。”
“我必须与一些客户联系,取消原定的安排。”
“办完了吗?我希望你已经全办妥了——因为我想到你的住处去面谈。我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你会感兴趣的。”
“你打死的那些人的身份证表明,他们来自苏州。”蓝警官说。
他和古铜一起坐在客厅里。房子里的调查人员正往一辆货车和两辆警车上搬设备,他们很快就要离开了。
“可苏州距此地有几千公里呢,”蓝警官继续说,“要是仅仅想入室偷窃,他们跑的路就有点太远了。他们完全可以就在本地就那么干。”
“也许他们是路过圣菲,钱花光了。”古铜说。
“这还是不能解释清楚那些自动武器以及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开了火。”
“一定是他们发现屋里有人,惊恐之中便开了枪。”
“苏州肯定是个假相。”蓝警官说,“苏州警察局为我进行了查询,那些姓名的人没有一个是所在地址的居民。实际上,其中三个地址根本就不存在,而第四个地址是个殡仪馆。”
“还真有人具备这种冷酷的幽默感呢。”
“还有伪造得十分逼真的证件。所以,我们还需要做更深入的调查。”蓝警官说,“我已经把他们的资料调查局。再过一两天,我们就能知道调查局的警探是否在档案里找到了与其相符的指纹。同时,我也通知了中统和军统。那两支尤兹冲锋枪和迈克10型冲锋枪上的编号已经被酸腐蚀掉了,但他们也许有办法使其重现的。如果他们能成功,这些编号也许能为我们指出一条路。比如,枪是从哪里买的,或者更可能是偷的。但这不是我想跟你谈的。”
古铜忧心忡忡地等待着。
“让我们走走吧。我想让你看看你房子后面的情况。”
古铜想,会让我看什么呢?他忐忑不安地随他沿走廊从主人卧室门口走过。尸体已经被抬走,刺鼻的火药味却仍未散去。太阳透过走廊的采光玻璃窗照射进来,有一扇窗户被子弹打得七零八落。在阳光照耀下,走廊瓷砖地面上大片大片已经凝固变黑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古铜朝卧室扫了一眼,看到床垫和枕头都被子弹打成了碎片。黑色的石墨指纹粉随处可见。埃斯珀兰萨旋动过道尽头的门把手时,手上抹上了些石墨粉。
“你听到他们撬这把锁了。”蓝警官迈步走出房子,来到一个长满丝兰、玫瑰和矮冬青的小花园。“他们从这面院墙翻进来后,接着撬开了这扇门。”
他示意古铜朝齐胸高的院墙外面看去。“你注意到另一边的灌木丛被踩倒了吗?草丛外的沙地上有许多脚印。这些脚印与闯入者所穿的鞋正好吻合。”
蓝警官顺着墙往前走,找了一处不会破坏他刚才指出的那些痕迹的地方,纵身翻过墙去,等着古铜跟上来。
强烈的阳光照得古铜睁不开眼。他从墙上跳下,落在两根黄带子附近。这是警方为隔离那些脚印而在矮松树上拉起的犯罪现场拦绳。
“你这块地盘真不小啊。”蓝警官的鞋子踩在鹅卵石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带领古铜沿着与那些痕迹平行的方向走下一个陡坡。他们穿行在丝兰、矮松和挺拔而茂密、齐腰高的常绿灌木中。这种灌木的一个典型特点是,每年9月份,其种子就会变成深黄色。
警官不时指指那些痕迹。山坡越来越陡,他和古铜穿过山坡上的落叶松林,一直下到坡底。而后,他们跟着那些痕迹,沿着一条沟来到一条路上,路两侧长满了白杨树。古铜认出来了。这是一条小道。脚印到这儿就不见了,但砾石路上却留下了车辙,看上去像是有辆汽车从这儿疾驶而去。
“这段路程要比我预想的花去更多的时间,”蓝警官说,“我们好几次都险些跌倒了。”
古铜点点头,等着他发表他的看法。
“我们这还是在白天,很难想象在深夜会用去多长时间,难度会多大。他们为什么自找这么多的麻烦呢?你看看这条路两旁,全是豪华住宅,而且很分散,很容易得手的。为什么那四个人开车到了这儿,下车后舍易而就难呢?这儿地势很低,我们甚至看不到上面是否有住宅。”
“我不懂你的意思。”古铜说。
“你的住宅不是随便选中的,是他们事先就确定好了的。你就是他们蓄意进攻的目标。”
“你说什么?但这太可笑了。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呢?”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蓝警官的目光越来越严峻。“你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绝对没有隐瞒,”古铜一口咬定说,“我把我所能想到的都告诉你了。”
“那么,你来想一想,有人把他们的车开走了,要是他再带着另一伙人回来完成这个任务,你怎么办呢?”
“警官,你想吓唬我吗?”
“我会派一个警察守在你房子里的。”
当古铜脱掉衣服走进浴室时,他从未觉得如此孤立无援,如此没有保护。除非十分必要,他再也不想离开他的住所了。于是,他打消了到龚玉住宅去洗淋浴的想法,凑合着用自己浴室的凉水冲洗身体。这当然不大舒服,不可能满足他急于洗去粘乎乎的湿汗和缠在他身上的死神霉气的愿望。他不停地打着寒战,尽快洗完了头发和全身。他的肌肉紧张得有些发痛。
他迅速刮了刮胡子。由于用的是凉水,剃刀刮在脸上感觉很痛。而后,他穿上平底鞋、咔叽布长裤和驼绒衫。他选择这些暗色服装是因为它们不引人注意。他多么希望警方没有没收他的手枪,也后悔当时没买两把手枪。他拎起一袋衣服,那是他在龚玉住宅打完电话后从卧室壁橱里拿出来的。他提着包,尽量不去看过道地板上干了的血迹,来到客厅。桑警官正在等他呢。
“我得到医院去看看我的朋友。”古铜说。
“我开车送你。”
这位粗壮的警察穿过院子,走上车道。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异常情况后,便示意古铜出来上警车。一帮好奇的旁观者聚在路上,朝古铜的房子指指点点。他心里很烦,感到忐忑不安,但有桑警官做警卫总是好一点。古铜想,要是我有把枪该多好!
蓝警官说派警察是为了保护古铜,这一解释并没有骗过他。桑警官与自己待在一起并不仅仅是提供保护;有警察在,可以确保古铜不会在蓝警官找到答案之前突然离开此地。古铜想起,那位与他通电话的情报局官员叫他6小时后打电话过去,但这6个小时似乎是漫无尽头的一段时间。
桑警官驱车驶上大道,朝医院开去。古铜朝汽车后窗扫了一眼,看是否有人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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