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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烛幽暗,夜风呼呼作响,一名眼眶深陷苦熬几昼夜的妇人走到锦塌前,怜爱愧疚的轻抚弯眉紧皱,惶恐不安陷入难言梦魇的少女,妇人应在雪白墙壁上的影子,显得慈爱而忧心忡忡。
”夫人,您守着大小姐三天三夜,您的身子熬不住。”
”宁儿一日不醒,我一日不会离开。”
“夫人···”
“你不用再说了,是我没照料好宁儿,愧对大姐的嘱托,明明知道宁儿胆小,偏偏留她一人在别院,定是婢女妈妈不尽心,没伺候好宁儿。”
一句低沉的男生声音传来,“夫人。”
“夫君。”妇人低垂的眼睫掩藏住得意,眼眸中忧心忡忡的意味更浓,“您来的正好,我有一事同您相商。”
萧宁半梦半醒,身体一半如坠火山,一半如履冰川,前生的经历不停的在脑子里闪现,萧宁分不清楚是真实还是虚幻,萧府,司马府,坟地,萧宁赤脚走过,萧宁重回萧家祠堂时,见到生母的灵牌从萧家祖宗的牌位上请下,萧宁扑了上去,拼命的阻止,手却抓不住任何人,‘不行,不行。’
没人听她的,也没人看得见她,萧宁眼睁睁的看着生母起灵移坟,从萧家女主人的位置移向了偏远的姬妾陵园,萧宁跪在地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夫君,一定要这样?’
‘婉儿才是萧家大小姐,她如今是南阳王正妃,皓儿是南齐才子,品性高洁,有那对辱没萧家门楣,疯狂不孝的兄姐是他们的污点,你看看疯狂的萧宁将司马睿害成什么样?萧家得给司马家一个交代,萧家百年的名声不能因他们兄妹毁了。’
‘可是,也不用迁移大姐的灵柩啊,夫君,再同宗族里的长老说说吧。’
‘生出萧逸萧宁的女人萧家祖坟容不得,夫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移除灵柩的事是萧家宗族定下的,我虽为族长却改不了,你要多为婉儿皓儿着想。’
‘夫君···’
‘夫人,不必多说了,婉儿在府里等着你,她是南阳王妃,我听说在对抗北燕时,婉儿临危不乱,助夫抗燕,萧家女名扬天下,为夫很欣慰。’
‘别听他们胡说,婉儿没做什么的。’
他们相携渐渐的远去,萧宁能看到继母李氏的得意满足,站在生母的灵柩前,萧宁哭不出来,她是报复了司马睿,但从未想过会连累故去的生母,没料到父亲如此绝情,贬妻为妾,贬妻为妾,是对女人最大的侮辱。
”娘,我要让她血债血偿,娘···哥哥···你们在天之灵看着,哪怕我永坠十八层地狱,永受烈火焚身之苦,我也要让她血债血偿,娘,宁儿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床榻上的萧宁痴语扭动,她无法摆脱梦魇,梦里人的嘲笑得意,使得萧宁疯狂,她要报复,报复。
萧宁深觉恍惚,她不是重生了吗?怎么还能看见上辈子死后的事?是假的,是假的,萧宁无法说服自己,哥哥萧逸在早就族谱除名,萧宁疯狂报复司马睿后自尽,萧家也容不下她,父亲萧冀铮最是看重名声,萧婉的夫君南阳侯诸葛云保住南齐十年太平,因军功封王不奇怪,一边是名声狼藉的萧逸萧宁,一边是如日中天的萧婉萧皓,以继母李氏的心机手段,父亲自然会坐下贬妻为妾的事儿,继母李氏人前人后赚足了好名声。
“夫君,不能在犹豫了,宁儿痴语的话听不大清楚,但我觉得是中了邪,被鬼魅缠上了,鬼魅会吸干宁儿的,我无法看着宁儿这么痛苦,求求你,、求求你了。”
李氏抱住了不停扭动身躯的萧宁,哭着道:”宁儿别怕,娘在这,宁儿···寺庙里的高僧回来救你,娘不会让鬼祟缠上上你,宁儿···娘在的。”
寺庙?不要去寺庙,萧宁极力摆脱李氏,司马睿冰冷无情的声音在破旧的阁楼下响起,‘萧宁,你就是躲上半月也得去寺庙,司马家容不下你。’
容不下我,你凭什么容不下我?司马睿,你这个兽面兽性的畜生,萧宁突然睁眼,赤红的双目充满刻骨的仇恨,似从地府里爬上来的索命冤魂,李氏稍显慌乱,“宁儿···你醒了?“她怎么可能清醒?难道药下的不够重?
此时的萧宁分清面前是谁,胸口剧烈的起伏,汗水湿透了衣衫,湿漉漉的头发丝成股黏在萧宁脸上,布满血丝的眼眸,泛着青色的嘴唇,萧宁显得狼狈,没往日的高雅清丽,戾气狰狞充斥全身,萧宁木然的眼眸扫过四周,继母的惊恐,父亲的疑虑,萧宁不在意,她其实尚未完全的清醒,脑子里似有一双大手在撕扯萧宁仅存的理智,蛊惑萧宁心底最强烈的仇恨。
‘萧宁,疯狂吧,报复吧,你的仇人就在眼前,你不想报仇?是她害得你哥哥,害得你生母贬妻为妾,报复吧,对付司马睿的畅快你忘了?萧宁,报复吧。’
萧宁眸光转为阴森疯狂,细牙咬得咯咯直响,李氏害怕的抓住萧冀铮的衣袖,“不能在犹豫了,夫君,名声赶不上宁儿重要啊。”
萧宁拳头攥得紧紧的,绷直的手面上青筋暴起,不,不能莽撞,不能鱼死网破,反倒让李氏如意,前生萧宁是畅快了,但最后却连累了生母,萧宁再向四周望去,周围没一个熟悉信任的人,祖母不在,哥哥不在,奶娘不在,红袖也不在,妈妈婢女都是李氏安排的,春香,她竟然在,是李氏的爪牙吗?
王妈妈在香炉里添什么?萧宁嗅到一缕很淡的魅香,不对,不对,是李氏布下的生死局,她是要证明自己丧心病狂,被鬼魅缠身,将自己送去寺庙。萧宁的变化,让李氏警惕怕局面失去控制,已经顾不得徐徐图之,萧宁,你要冷静,不能如她顺李氏的心意,前生偿过的苦,要百倍偿还给李氏。
萧宁阖眼,要冷静,和李氏拼命,哪有让她痛苦的活着解气,萧宁不敢再呼吸,她整个神智就要被疯狂所覆盖,萧宁的手在床榻上动了动,针线篮子,前生的萧宁很擅长女红,萧宁摸索出绣花针,好在习惯未变,不管奶娘如何唠叨,萧宁总喜欢将绣花针插在篮子上。
萧宁身子向后靠,绣花针没入萧宁的腰间,一针一针,这种疼痛赶不上萧宁前世的一分,但足够让她清醒,维持理智抵挡住使得萧宁深觉错乱的魅香,她不能刚回府就被李氏送走,祖母危在旦夕,哥哥萧逸书生意气,以前萧宁在萧逸面前为继母李氏说得好话,继母善良大度的表现,会迷惑住哥哥萧逸的,她尚未报仇,不能离开萧府。
“好,我命人娶请高僧入萧府。”萧冀铮发话,李氏道:“夫君,快一点,我怕宁儿受不住。”
“父亲。”萧宁来开锦被从榻上起来,赤着双脚站在长毛地毯上,陷入长毛的脚趾时隐时现,苍白而晶莹,萧宁双眸水润,似两块最清澈透明的水晶,“父亲,不肯认女儿吗?”
萧冀铮微怔,“宁儿,我和你母亲是为你找想。”
“为我着想去请高僧入萧府?您是要逼死女儿。”萧宁悲伤欲绝,泣不成声但泪珠却不曾从眼中滚落,“女儿没被鬼魅缠上,圣人明训,至于不怪力乱神,女儿是同父祖母父兄重逢欣喜,女儿在别院避痘孤独一人,为早日同父亲见面,身体尚虚,又经车马劳顿,才会昏睡。”
“宁儿,可你昏睡了三日啊,你可知娘有担心?”李氏瞧出萧冀铮犹豫,含泪道:“这几日你一直不停的说胡话,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看着你···宁儿···”
“母亲,您真的疼我吗?真的在意萧家百年世家的名声吗?”萧宁表现出很失望,向前跨了一步,双眸灼灼,一字一句的说道:“高僧入府降妖除魔,我还有何面目呆在萧府,呆在建康城,有何脸面当萧家的大小姐?”
萧冀铮看了眼继妻,萧宁的话他显然是听进去了,可继妻平时疼爱萧宁的表现是做不得假的,萧冀铮道:“你母亲是关心则乱,思虑不周。”
萧宁言语清晰,神志清楚,不似鬼祟缠身,萧宁趁机道:”就算你疼我,可你也不能至萧家名声于不顾,您是萧家继夫人当家主母,怎能如同外面无知的村妇?你赶不上我娘多矣。”
李氏见夫君沉默不语,心慌意乱,媚药对萧宁无用?她何时变得言谈如此犀利?继室夫人,名门气度,赶不上大姐是李氏最痛之处,“宁儿,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将奶娘和红袖都打发了?母亲,您的话我能信吗?”
“儿媳将谁给打发了?”萧老夫人扶着鸳鸯从外面走进,冷然的眸光在看向萧宁时露出点点欣慰,推开萧冀铮搀扶的手,低喝:”你还不如萧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