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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祖宅,汉白玉台阶上滚落十几个赤金元宝,金灿灿耀人双眸,一个金元宝在够三口之家在南齐建康城优哉游哉过上一年,放在别出即便南齐注重凤仪,可还是会有人弯腰捡拾金元宝,但现在却弃为草芥。
“林太医···我···我是好心,看您辛苦才会···”
“萧二小姐,你的好心我受不起。”
林太医师承神医林一脉,他们师兄弟都随了师傅,性情古怪,林太医还算好的,看在萧家百年世家的份上,瞧在萧老夫人的面子给萧家二小姐留了脸面,换个旁人敢用金子银子堵住他的口,林太医会直接拂袖而去,再也不登门。
萧婉紧紧的抿着嘴唇,她听到母亲有孕的消息就惊呆了,只能想到这个法子,是嫌弃金子少?萧婉低声道:“我尚有首饰···”
“林太医,大小姐有情。”
红袖一旁的月亮门走出,笑意盈盈的屈膝,双手奉上古朴泛着沉香气息的请帖,”大小姐请林太医移驾品茶赏莲。”
一袭绛紫色罗裙发髻挽鬟的红袖,收拾得很利索,干净清爽,梨涡含笑观之可亲,那双清澈的眸子沉静若水,旁人不敢轻视,虽说是丫鬟婢女,可气度不凡,能调教出敢于用红袖的萧家大小姐凤仪自不必说了。
林太医看了一眼请帖,字体飘逸,可火候不足,措辞文雅,饶鼻的沉香,林太医心知品茶赏莲不过是借口,可风雅别致,林太医欣然道:“能得萧家大小姐相邀,林某荣幸之至。”
“林太医,请。”红袖侧开半步,在不近不远距离恰当的引林太医离去。
萧婉看看地上的金子,再看看逐渐远去的林太医,为什么?因阿姐是萧家大小姐?林太医方才眼中的轻蔑,萧婉是看得出的,是因不守妇道的母亲?
“二小姐,夫人正哭着,您去看看她吧。”
“不去,我不去,还不够丢人吗?”
萧婉撩起一群向林太医离去的方向奔去,品茶赏莲只能在碧波湖,萧婉要看清楚萧宁是如何劝服林太医压下此事。赶到碧波湖,似蜻蜓落于湖面盛开莲花上的八角凉亭里萧宁和林太医对坐,一条曲径游廊链接凉亭和岸边,凉亭悬于碧波湖上,濯清涟而不妖的青莲环绕凉亭,或粉,或紫,或白的莲花浮于波面上,随微风吹拂,荡起阵阵清淡的莲香。
萧婉凝视萧宁,她姿态从容,优雅高贵,曾经对萧婉不屑于故的林太医,在萧宁面前是恭敬的欣赏的,萧婉指甲扣着掌心蹲在岸边的灌木丛中,不敢面对萧宁,可萧婉不由自主的透过灌木丛中的缝隙看着阿姐萧宁,有羡慕,又嫉妒,有自卑,更有怨恨。
“能品到萧大小姐亲手泡茶是林某荣幸。”
“萧宁方学习茶道,还很浅显,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萧宁笑着自曝其短,林太医却无任何轻视,从萧宁泡茶的动作就能看出,萧大小姐确实习得茶道不久,够行云流水,平生最喜饮茶的林太医能从萧宁生涩动作里看出点门道,萧大小姐凤仪不改,假以时日必有大乘,当为茶道高手。
萧宁一手拢袖口,一手持紫砂茶壶为林太医倒茶,林太医端起小巧精美茶杯上刻着紫藤枝茶杯,现在鼻子下一嗅,惊喜一瞬,“是碧螺春?”
“是。”
林太医抿了一口,习惯性阖上双眸,“好茶,可惜,可惜。”
萧宁笑意不改,“下次再请林太医品茶,可惜二字定会去了。”
林太医睁眼,望着自信的萧宁,三只托着茶杯底,食指拇指轻夹,胳膊抬了抬,似在认同萧宁此话,品茶道:”林某有此荣幸?”
“是,不过林太医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萧宁略带俏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为之莲。”
林太医弄清楚萧宁话中意思,点头道:“是北燕林小姐所写的爱莲说,萧大小姐见识广博啊。”
“如无林小姐的爱莲说传遍天下,世人又何从知晓青莲的品性高洁?世人毁莲久矣,莲之前为粗俗水上草木,一言兴人,一言毁人,世人皆为言语所惑,却忽略其中缘由,可惜,可惜。”
“萧大小姐以莲喻人不稀奇,但萧夫人可当得?”
萧宁将莲比作继母正恶心着呢,被林太医这么一问,神色不似方才平和,祖母最为在意萧家百年门风,关起门来怎么处置李氏再说,但在外人面前,都是萧家人。
“母亲是萧家主母,品性虽有瑕疵,却瑕不揜瑜,母亲为萧宁去广华寺祈福,萧宁感激,路上缘由居于建康之人怎会知晓?人言可畏,是伤人利器。”
“萧大小姐,林某希望再能品您亲手泡的茶。”
林太医又喝了一杯茶水,起身告辞道:“萧夫人一路劳顿,调养几日必会无恙,萧大小姐不必担心。”
“谢林太医。”
萧宁屈膝,林太医避开不肯受萧宁之礼,萧家是不是留下萧夫人肚子里那块肉,林太医都不会多言妄言。
“林太医,请留步。”
“萧大小姐有吩咐?”
解决了继母的事儿,萧宁有更为重要的事儿,两湾潭水一般的清眸微起波动,忧虑担忧外露,不似方才谈继母时如同说一不相关之人,“祖母的病情,林太医就没一点法子?”
林太医怔了怔,摇头道:”萧大小姐知道也好,多陪陪老夫人,请恕林某无能为力。”
“林太医,就没一点可能救得祖母?”
林太医见执着担心祖母的萧宁,下意识的说道:”有,但很难很难。”
“是什么?”萧宁继续问,眼底展开希冀,“林太医,再难也难不过生死阴阳相隔。”
“大小姐,同生死相比差不多。”林太医无奈的摇头,“我劝您还是多陪陪老夫人,心绪愉悦能撑过年底。”
萧宁挡住林太医去路,“祖母我会照料,劳烦林太医告知,怎样才能救得祖母,焉知萧宁不会做到?”
“我伯父神医林居于现居于建康城南别院中,萧大小姐能请到伯父诊治的话,老夫人许是有救。”林太医不愿打击萧宁,他钦佩萧宁世家女的风姿,救祖母的孝心,说道:”伯父整整三十年不曾救治一人,性子古怪得紧,做不到他提出的条件,伯父从不救人,即便是当今天子也无法让伯父出手。”
神医林的脾气萧宁听说过,神医林一脉在南齐很有名望,世家公卿,风流名士,贫民百姓都受过神医林的恩惠,谁都惜命,不敢轻易得罪神医林,有本事之人特立独行在南齐是风尚,神医林一脉代代相传,医术最高者脾气最古怪者称之为神医林,开山祖师曾救过南齐开国皇帝三次,因此有免死金牌丹书铁劵,天下间无人敢勉强神医林看病。
“多谢林太医告知。”萧宁福身,不是林太医说神医林在别院,她都有打算带人去相传神医林所住的芒砀山去找人了,建康别院离着要近便多了。
萧宁命红袖送林太医出府,萧宁欲返回竹园看望祖母,放走出游廊,细小的沙沙声,萧宁望去,“萧婉?你怎么在?”
萧婉华丽的衣裙上沾着尘土,头上还留了几片树叶,同萧宁一比,萧婉显得很是狼狈,“阿姐,我···我···”
萧文拽着衣裙,在萧宁面前垂头,萧宁道:“你且回去,母亲的还病着。”
“阿姐,我听说祖母病了?”
萧宁微怔,“是病了,但是会好的,祖母会好的。”萧宁撇开萧婉,上了软轿,吩咐:“回竹园。”
萧婉就眼睁睁的看着萧宁离去,她连正眼都没敲过自己?凭什么?我也是萧家的二小姐。
萧宁可当萧婉为妹,但对萧婉永远无法放下戒心,前生的经历太过惨重,防人之心不可无,萧宁除了自己之外,不肯再相信任何人。今生的萧婉是无辜的,前生的萧宁何尝不是无辜?
继母李氏在萧家主母上一日,萧宁不敢掉以轻心,对萧婉萧皓亦然。
萧宁一下软轿,萧冀铮脸色凝重的从老夫人屋子出门,见到萧宁点头道:“宁儿做得很好。”
“父亲。”萧宁恭敬中透着极淡的疏远,她无法忘记前身父亲萧冀铮的无情,“萧宁做了应该做的。”
“你母亲最近会调养身体,我看你祖母脸色也不大好,萧府里的事儿你多上点心,代你母亲管管事儿。”
萧宁心一惊,父亲是不打算留下继母腹中的孩子了,“母亲大约修养多久?”
“月旬左右。”
萧冀铮离去,萧宁不敢问也不愿问是父亲的主意,还是祖母的意思,当母亲失去儿子的痛苦,萧宁至今无法释怀,萧宁未去见祖母,回到自己房中,取出神秘夫人所赠的玉箫,‘当你哭不出来时,就洞箫吧。’
悠扬空灵似低泣似思念的萧声响起,低沉哀婉,思子曲为萧宁新学的,不甚熟练,有过错音,但此时的萧宁吹奏起来,以情动人,闻萧音者蓦然哀愁。
”夫君,我没有,他是你的儿子,夫君,难道您忘了出府前···我们在书房的事儿了?”
梨花带泪的李氏拽住萧冀铮的衣袖,满眼的乞求,”夫君,那一晚就是那一晚啊。”
萧冀铮阖眼,那一晚的李氏伏低做小,认他摆弄赏玩,有些花样李氏也肯做伺候得萧冀铮极为舒服畅快,比之姬妾李氏要懂情趣,萧冀铮拂去李氏的脸上的泪珠,眼底露出一分心疼,李氏仿佛见到了希望,”夫君,我想再为你添个儿子,幼子定是最为聪明伶俐的,是最像夫君的儿子。”
“我相信你,但此子不能留。”萧冀铮睁开李氏的拉扯,“你自己动手吧。”
“夫君,夫君。”李氏再大的哭喊都唤不回萧冀铮,李氏捂着肚子,这是她心心念念的期盼来的儿子,如果能生下这儿子李氏的地位更为巩固,萧婉萧皓会多了一个依靠,他··现在却要由自己亲自打掉,李氏痛苦失声,“谁···谁在吹箫,谁在吹箫···停下···停下,我不会失去儿子···不会···”
在荣文堂的李氏竟然听见了萧宁洞箫,是心意相通?不,是同为母亲失子之殇,思子之痛,李氏颤颤巍巍的端起汤碗,黑漆漆的药汁比黄连苦上千百倍,药汁将会带走李氏最后的儿子,李氏痛入心肺,比剜心刻骨更痛,却不能不李氏喝命人熬好的堕胎药,汤碗落地,萧声越是哀伤,李氏瘫软在床上,嘴角残留着药汁,李氏茫然的睁着眼睛,泪珠从眼角滚落,萧声渐渐的低沉婉转,似对失去儿子的声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