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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那一片玉米地,我终于爬上了高速公路。
我是在一个大白天的下午开始出走的。为什么出走啊?还不是因为我们那个排长。今天上午,我们全排在组织战术训练,排长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一招一式都按照教材上标准动作来要求,什么眼直视前方啦,跃起要迅速啦,出枪要快啦,每个人每个动作都不放过。开始我都还比较配合地进行训练,因为毕竟他是排长,我是士兵。可是他实在是太苛刻了,连我们这些老兵的问题也不放过,指手划脚地这儿动动,那儿抻抻,再加上天气越来越热,心情也越来越坏,这一切令我实在是烦透了。我现在虽然是上等兵,可是那些扛着一道杠的新兵们见到我都一口一个班长得叫,听得真舒服。我再也不是一年前那个啥也不懂的对部队对满好奇的新兵蛋子小列兵了,可是排长还把我们当新兵那样要求,现在也没有打仗啊,只是在训练,没必要那样吧。于是,我动作起来就有些马虎。排长最后终于发现了,他让其他人休息,而把我单独留下来,继续训练,来来回来好几栋,可把我累得够呛,好在收操号及时地响了,排长才算作罢,不过我心里也对排长非常怨恨。
说实话,排长这人平时挺和善的,比较喜欢学习,而且平时也让我们也要注意学习,对我这个全排唯一的高中毕业生特别重视,平时出个板报、参加知识竞赛的都让我参加,看了电视电影等还经常让我写影评,平时组织学习报纸偶尔还让我给全排导读上边的一些内容,这些让那排里那几个班长班副的都有点嫉妒,就连几个一块入伍的老乡私下问我是不是给排长送礼了,我说没有啊,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信。
下午政治学习,排长先组织大家学习了一会儿报纸,然后看着我,我明白他是让我继续带着大家学习报纸呢,我脸扭向旁边假装着没看见,可是他直接就喊我了。
“小陈,继续把后面的给大家读一下。”
我装不下去了,可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在站起来接过报纸的那一刻,一个坏坏的想法已经在心中酿成。我一改往日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半句普通话再加半句我的山东方言读了起来,怪怪的声调引起一阵阵笑声,说话声议论声一下子大起来,乱轰轰的。大家的笑声好象是对我的一种鼓励,我有些得意忘形,全然不顾排长的脸色,甚至把“谆谆教导”读成“哼哼教导”排长先是不满的看着,后来眼睛越瞪越大,脸色先红后紫,面部已经扭曲。到最后,他突然大喊一声“停,你会不会读啊。”
还沉浸在刚才兴奋之中的我,用纯正的山东方言答道“俺不会。”
又是一片轰笑声,排长脸变白了,从他那扭曲的口中喷出一声——“滚”
这个字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排长让我滚。
我是家中的独生子,父母很是疼爱,从不打骂,爷奶更当我是宝贝一般。长这么大,没有人这样骂过我,更何况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排长,他竟然当着全排人的面,这样羞辱我。感觉受了天大委屈,我脸涨得通红,喉头一梗,眼眶发热。不好,意识我的老毛病要犯了——一动不动就要哭。
为这个,家人说过我无数次了,到部队后,班长和连排干部也教导过我不少回了,我也努力改正得差不多了。决不能哭,我克制着,可是好象不顶用啊。趁着眼泪还没掉下来,我快步走出了学习室,没有回宿舍,而是走向连队后边的菜地,回宿舍必须要经过二排,他们正在二楼搞政治学习,连队的值日员还好也不在,或许正在水房打扫卫生呢,反正我不想让连队的任何人看到我哭了。
现在是政治教育时间,种菜的老兵全部参加教育去了,这当儿一个人也没有,我走进了菜地中,坐在埂子上,让眼泪痛痛快快地流了下来,如果不当兵的话,我也不会受这个气啊。我又一次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爷爷、奶奶,还有那个一直和我书来信往的高中同学——陈艳。陈艳是我高三时的同桌,不但学习好,人还长得漂亮,身体苗条,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听起来特别舒服。后来我有次开玩笑地约她去看电影,她竟然答应了,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电影院里,我拉了她的手,并且一直到电影结束才松开,至于那场电影什么内容,我一点也不记清了,只记得她的手心全是汉,眼睛不时地偷偷瞟一下我,脸上满是兴奋,我想她的脸一定也红了,只是看不清而已。后来我们经常约会,有几次晚上在学校的大操场上亲了她嘴,隔着衣服摸了她的胸脯,我想从她的衣服下伸进去摸,可是她死活不让,即便这样,这也十分满足了,因为她是我们班公认的班花啊。后来,她上了省城的一所师范学校,去学校报到前她来看我,我因为成绩太差没能考上同城的一所军队院校,所以觉得丢脸,避着没有见。年底我当兵去了西北,她向我家人要了我的地址,连续写了好几封信给我,全是劝我好好复习,努力考上军校,并含蓄地表达了对我的思念。由于部队生活苦燥,再加上她接连好几封信,我就给回了一封,没想到,书来信往一发不可收拾有一年多了。这期间,我一直没有见过陈艳,只是看着她的信想象着她高中时的样子。战友们都知道了我有个大学生女朋友,非常羡慕。只是这半年来,陈艳竟然没有写信来,电话也是越来越少了,到后来连我打给她的电话好象也不愿意接了,总是说她很忙。我一直都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一想到陈艳,想见到她的念头瞬时强烈无比,恨不得立刻飞到她的跟前问个明白。我们部队距离城市有30公里,原来有一条简易公路通行,只是后来有一条高速公路从部队旁边大约3公里的地方经过,部队的车进城全部从这个入口上高速路了,又快又方便。进城最快的方法当然是上高速路了,而上高速路的捷径是穿过菜地外面的那一片玉米地,这样就可以直接上高速路了。想到这里,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走向菜地边的围墙。
快到围墙了,我突然站住了。不行,上周八连就有一个兵,现在还没找回来,连长开会时强调了很几次,要严肃处理的。可是就这样回去吧,可能又要挨训,说不定还要写检查,还有我不想再见到刚才排长那张脸。怎么办呢?有了,排长不是让我滚吗,我何不借这个机会回去几天,见到陈艳把事情问清楚后就回来啊,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到这里,我朝着围墙快走过去。
那边有一段墙比较低,有2米多高。瞧睢四周没人,我迅速攀上了墙头,看看外边也没人,稍一翻身,跃了过去,回头看了看刚翻的地方,顺手掸了一下身上的土,就钻入玉米地,朝着高速公路的方向走去。
玉米已经有一人高了,再过一个月就要收了,叶子长得非常密。我用手不断地拔着,但依然有叶子不时地刷打着我的脸和脖子,手背已经被玉米叶给刷得一道一道红印。我只是机械地用手拔拉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陈艳跟前,给她一个惊喜。玉米地很大,脸上、脖子上、手上被叶子刷过的地方被汗水淌过后,火辣辣地疼,好在心中一直想着陈艳,所以觉得也不是很明显。终于,玉米地全部走完,站在了路基下,我用袖子擦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把手的汗在外衣上抹了下,以减轻刺痛感,顺着不远处一条漫坡半爬半走地上了那条高速路。
路上的车并不很多,我微抬起了胳膊,示意了一下从远处开过来的大客车,等着它到我跟前停下来。可是司机好象没有看到一样,风驰电挚般从我身边开了过去,险些将靠上来的我撞倒。我吓得一哆嗦,一股凉意从脚下传了上来,腿似乎有些发软。好险!要是再差一点,恐怕我就要和钢铁车体来个拥抱了,望着渐渐远去的的车影,我在心中狠狠地问候着司机的直系亲属。
又好几辆车过来了,我用力地大幅度地挥动着手,示意我要搭车,可是司机根本不看我,径直开走了,好象没有我这个人一样,其中有一个好象还向着我怪笑一下,我的心中既着急又无奈。就在我心中的希望的火苗就要熄灭时,一辆客车意外地停在我的旁边,一个坐在车门边的烫发少妇挥手示意我快上车。顾不得什么了,我抬腿上了车,非常感激地朝着司机和那个女子微笑着。车上已经坐满了人,连过道上也坐有两个人。我只好站车前部,用手抓紧扶手。车子在片刻的停留后又继续向着进城的方向出发了。
我望着车外的飞速后移的村庄、庄稼和电杆,胸中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憧憬见到陈艳时会是什么情景。。
车了开得又快又稳,如果不是窗外的景物,你不会觉得是在快速前进的车上。猛然,肩膀好象被人拍了一下,我没在意,继续望着窗外。肩膀再次被拍了一下,力量明显加大了。我有点生气地转过头,只见刚才那个少妇站在我身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口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买票”我才意识到还没买票呢,手在裤子口袋中摸了下,没有,上衣口袋,仍然没有,我这才想起钱全都在训练服装着呢,可是训练服在下午操课前全部换掉了,因为走得太急,我根本没有想到要带上钱。我有点慌了,用左手在左侧衣袋中继续找,希望有奇迹出现,上上下下全都找遍了,奇迹终于没有出现。我已能感到脸在发烫,汗开始从额头慢慢渗出。车上好多人眼睛在盯着我看,更有几个在低声说着什么,不是还发出“哧”地嘲笑声。
那个少妇哼了一声,就走向前边司机,在司机跟前低语着,并用眼睛朝后看我了一眼。司机头也没回,轻轻右打了一下方向盘,踩下了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回头朝着我喊“当兵的,下去吧!没钱还想坐车?”
“师傅,我确实走得太急了,没带钱,帮帮忙,把我捎进城就行了,我有急事。”我尽量表现出一幅诚恳可怜的表情,并用两只手翻着衣服上所的有口袋,证明我没有撒谎,是真正的忘了带钱。
“还当兵的呢,不要说了,下车下车!”司机脸上满是不屑。
“师傅行行好,我确实走得太急了,身上没有钱”我不停地给司机说着好话,解释着情况。可是,司机已将关掉车子的发动机,从座上站起来了,向着我走过来,看样子要强制我下车了。
我一边给司机说着好话,一边拍着的衣服口袋,在其中摸索着,突然我的手触到一团状东西,不过它的位置并不口袋中,而且是上衣口袋下面的衣服中。我连忙双手并用摸索着,终于费了好大劲才将它掏了出来,原来是一团被磨得皱皱巴巴的纸币,我小心翼翼地折开来,哈哈,20块钱,虽然摸起来手感不怎么,可是正面的数字“20”可以看清啊。
这钱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放进去的,我已想不起来了。幸好它从上衣口袋的破洞中掉入了衣服夹层中,不然早就是进了军营超市老板的腰包了。
我满脸兴奋得将钱递到了司机跟前,司机接了过来,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朝着我哼了一声,转手将钱给了卖票的少妇,然后回到他的位置,重新启动车子,上路了。
我将找回来的15块钱,细心地装进了另一个口袋,为了防止丢失,我还系上口袋盖子上的扣子,用一只手轻轻按在上面。
车子又继续前进了,卖票的姑娘又回到她刚的车前旁边的位置去了,其他的人也都很失望地继续着他们的事情。
车到开到市里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顾不上吃饭,我赶到了火车站,因为身上的钱不够买票,没有办法,只好先只好先买了一张站台票,想着只要上了车,再想办法也不迟。走出售票厅,感到肚子有点饿了,看看离开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走过车站广场向着对面的小店走了过去。卖小吃的不少,大多是简易小摊,吃饭的人不多,显得很清。我用手握着口袋中的十五块钱,走到了最近的一家炒面摊前,卖炒面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胡须好长时间没剃了,很热情的招呼着,旁边有个牌子,上面写着---炒面每盘3块。
我坐了下来,朝着壮汉说一声“老板,要一盘子炒面”
老板应了一声“好!马上来。”
不到两分钟,老板端上来一盘炒面,小小盘子上放着很少面片,中间夹着少许白菜和豆芽,不但看起来没有一点食欲,吃到口中一点味道都没有,可能连盐都没放。我看看这盘所谓的“炒面”用眼瞄瞄老板,可老板理都不理,把头扭到一边去了。我气乎乎得,可是没有办法,算了吃吧。
我大口大口吞着炒面,说实在的,我们部队的伙食大家平时都不愿意吃,说是好象吃草一般,可是这炒面竟然连我们的“草”都不如,可是谁让咱没钱呢,况且现在火车也马上要开了,时间不多了。我强忍着心头的不快,大口吞咽着一根根“草”面,只是为了不使舌头尝到它们而失去吃下它们的勇气。
那盘面还有少一半时,我实在坚持不了啦,扔下筷子,把盘子推到一边,眼睛十二分瞪着老板,那家伙用一个牙签正悠然地剔着牙,跷着的二郎腿不停地动着。我掏一张五块钱,递给那老板,等着他给我找钱,可是他直接将钱放入他的口袋,竟然不管我了,丝毫没有找钱的意思。于是我就提醒他一下“老板,找钱啊?”
那家伙歪着看着我“找什么钱啊?炒面五块,没看见吗?”
我说:“五块?不是三块吗?这儿写着。。,啊!怎么成了五块了?刚才我看的就是三块啊!”我的确刚才看的是三块啊,怎么现在怎么成了五块了。这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张着嘴“啊啊”着,可是却说不话来。刚才是我看错吗?不可能。可是,现在怎么成了五块钱了呢?刚才没留意是不是那老板是不是在这上面做了手脚了。
“你怎么诈人呢?”我气愤地说。
“谁诈人了?你说清楚!”那家伙站了起来,身高足有一米八,身体壮得象头熊,手中还提着一个炒瓢。旁边小摊的老板也过来,手中还拿着简易长凳。我明白他们是一伙的,和他们没有理可讲,算了忍了吧。
我口中很无奈地嘟囔着“五块就五块,算了。”心中一直骂着那个熊一般的家伙,十二分地不情愿地离开了小摊,走人了,因为我不想在这时候出什么事。
我来到了车站广场,广场上的人并不很多。我找到一个没有灯光的角落,只等着车站广播报出我要上的那趟火车的到来,然后直接上车,避免在这个时候遇到熟人。这个角落,灯光照不到,所以比较暗。等了一会儿,车还没有来,心中虽然着急但也没办法啊,就沿着广场一边来回慢慢走着,心中盼着我的火车快快来啊。
“住店不?”一个大约有中年妇女问我。
我没理会,继续走着。可是那个妇女又跟上来小声音说:“有特殊服务啊。”
在部队时,早就听老兵们私下讲过这个车站附近很多小店有特殊服务,具体情况并不太清楚,我想今天碰到的这个可能就是吧。
“不住!”我回了一句。
那个女人悻悻地走了。
还没过一会儿,过来一个青年男子,悄悄地问:“哥们,住店不?有小姐呢,轻松一下,咋样?”
我看了看他“多少钱啊?”我有点生气。说实话,对这些东西我也非常好奇,并不是我没有这个心,而是没有这个胆,害怕被人抓了,或者得了什么病等等,况且我现在身上也没有钱啊来玩啊。
那个男子似乎非常高兴我问我这一句话,非常热情的介绍起了价格来“一次50,怎么样?”
“好啊,只是我没有钱啊!”
“没钱你问个啥,真是的。”那青年哼了一声走了。看着他那样子,心中的气也消了不少。
车还没有来,我沿着广场的边慢慢地走到了另一个角落。刚想找个地方坐下,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借着灯光一看,这女子最多不超过二十岁,一头长发直抵腰际,大眼细眉,身材很好,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脚上是乳白色凉皮鞋,属于典型的纯情美女,如果白天街上,肯定以吸引很多人的眼球。
我的心不由地加速起来,以为又有艳遇要发生。我就喜欢这个类型的美女,当然陈艳也是这个类型,可是说心理话,身材比她稍逊一点。
她微微低着头,走到距我有四五步远的地方,说了一句什么,可是声音非常小,我没听清。
她的头更低了,好象是鼓了好大的勇气,大声又说了一次,这次我真的听清楚了--想不想玩玩?
我惊得半天没合上嘴,好象这不是她所说的,可是声音明明是从她的口中发出来的。我实在不明白,长得这么漂亮的她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我以为做这事的都是非常风骚的妖艳女人或者是长得不好看的女子。可怎么这陈艳--纯真美女--妓女,我的头涨涨的,怎么也转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她等了片刻,见我没有反应,失望地转过身慢慢向着广场上的中心走去,只是头一直都是低着的。
看着她远远去的背影,我还在费解的想着,不明白
终于,车站广播声音将我的思维唤了回来,我要坐的火车进站了。我朝着她消失的地方看了最后一眼,转过身向着入口处走去。
等着检票上车的人不多,我径直走了过去,朝着那个穿铁路制服的检票员举起了票。可是她却拿过了票看了看,又仔细看了看我,然后用手指着我身后,示意我看。顺着她的手,我看见正有人朝着我走过来,那是排长,还有紧跟着他的班长。我明白,这次出走结束了。我知道我的出走迟早要结束,只是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
意外的是,我从禁闭室出来后的第三天收到了陈艳的信,信写了有七八张纸,估计不少于五六千字,但中心内容却为——我们不合适,只能作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