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在母亲情人的坟前散落

不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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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正月初五的傍晚,母亲说,妈现在老了,腿脚不太方便,问我三月清明能否回家扫扫墓,看着母亲已渐渐斑白的华发,母亲真的老了,是岁月把我送上了成熟之路,却把母亲推上了苍老的边缘。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清明能否向公司请假,只好说,我会尽力的,要不我现在就去看看钟叔吧!母亲想不到我会提到钟叔,一向严谨宁静的母亲,这时脸上竟泛起了如晚霞般妩媚的红晕。母亲没再说什么,却走进里屋,给我拿出了烧酒、檀香和纸钱。出门时,母亲说,一路小心些,别让太多人看到了。我向母亲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不过在心里却在不停的喃呢:放心吧,母亲,这些年来,我们母子俩不是已经过来了吗?所有的风言风语已经不能再让我感到恐惧,对我来说,钟叔是一个好人,这就够了。

    钟叔前年因癌症离去,钟叔的坟茔就在一条山涧的对面,涧水旁有一块母亲开荒过的水田,如今母亲在这块水田里种上了蔬菜,路过母亲种植的这片菜地,来到钟叔的坟前,傍晚时分,春天的花香和着这潺潺的涧水声让我感到几分凉意。

    点香,斟酒,烧纸钱,做这些事儿时,我全然沉浸在往事中,当我起身回头时,才猛然惊觉,有一个黑影就在我的背后站立。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黑影先说话了。

    “对不起,我明天就回去了,可以拜祭你父亲再走吗?”因为一时情急,我答非所问。

    “当然可以,只是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涛,我——”黑影叹到。

    “是我母亲对不起你全家人,我请求你原谅我的母亲,其实——其实我母亲并不是什么可耻的第三者,也不是抢别人老公的狐狸精!”

    “别说了,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你一直有成见,每次看到你脸上的伤疤,我真的好后悔!”黑影的声音变得格外地低沉。

    听一个男人在如此迷离的夜色中叹息,我也沉默了,这往事,这伤疤。

    2、

    黑影是钟叔的儿子,叫勇,今夜的他穿了件黑色的风衣,所以在夜色里看起来就是一个影子。在这个小村庄里,勇是唯一一位打过我而我不曾还过手的伙伴,记得我五岁的那一天,我母亲带着我到勇家,请求勇的父亲——钟叔别把我和母亲的那份田地分割出去,我就知道自己欠勇一家人一个还不清的人情债。怎么说呢,在这个村子里,还没有哪个女人在被丈夫抛弃后还能和儿子一起坚守下来的事情,别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就是村里的很多人根本不想让一个女人在这里当寡妇,他们会想办法赶你走,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分了你家的田地,因为这个村庄人多地少,穷。

    那天,母亲在钟叔的家里哭了,钟叔看着母亲哭红的双眼说:涛涛他娘,我是村长,寡妇也是人啊,你家的田地我不会给别人分出去的,你就留下来好了,如果愿意,你就让涛子叫我干爹吧!

    后来,一直到钟叔离世,我也没喊过叔钟一声干爹,所有的事情都让人无法去预料它的开始和结局,我只知道自己的日子晴天多过雨季,可我还是希望自己的日子里雨水多过阳光,哪怕自己不曾拥有过一个挡风遮雨的伞,因为我家的庄稼多半种在半山腰,这些赖以生计的农作物更需要雨点的淋湿才能成长,正象我也是多么需要爱的滋润才能渡过迷茫的青春!

    我和母亲的生活之路其实是越走越坎坷的,在所分得的田地中,我家有一块地和钟叔的地是“邻居”那天钟叔去犁地时,就随便把我家那块也犁了,其实这并没什么,帮一下忙,纯属一番好意,母亲很感激钟叔就给钟叔做了一双纳底的布鞋,这鞋是我送去的,母亲做的鞋子真的很精致,轻轻地捧在手里,就连手心都到感觉到它的踏实和温暖,就是这双纳满感激线条的鞋子,让钟叔的老婆生气了,钟叔的老婆当着我和勇的面把鞋子丢进火炉里,还对勇说,涛子妈是狐狸精,而我是野种,迟早有一天会抢走勇的爸爸,在我伤心得哑口无言时,勇狠狠地把我推倒在火炉上,血就从我的眼角流了出来。就在那一天,母亲在钟叔老婆的叫骂声中,变成了一只人人都可以称呼的“破鞋”可我在勇的火炉旁也把伤痕刻在了童年的眼角上。呆在村里几乎不可能了,因为送鞋子的事让母亲和我受尽了歧视,我也经常被同伴们欺负,不过,倔强的我并不胆怯打架,我最委曲的事就是不管勇怎样打我,我都不曾还过手,因为是我欠了他父亲一个人情,为了不让我受到太大的伤害,母亲就把房子搬到了村庄的边缘,和村里的房子有一段距离,就这么一段距离,我和母亲的生活多了一些宁静,回想起来,我是快乐的,因为有母亲,母亲也是快乐的,因为有钟叔时而的光临。钟叔会在逢年过节时,故意在夜色阑珊时路过我的家门,然后进家来坐坐,不为什么,就只为了看看我和母亲,或者说就是想尽一个村长的责任,看看一下村里的子民,渐渐地,我从钟叔的眼里看到了滋爱,从母亲的脸上看到了异样的红晕。我敢说,钟叔喜欢上了母亲,而母亲也在默默地想念着钟叔的好,不过他们是清白的,母亲和钟叔这份隐忍在内心的情感,十五岁的我能读懂。一年后,村里竞选村长,竞选的结果却是出人意料,原来势单力薄的伯父竟能在那年选上了村长,不管怎么说,我父亲毕竟是伯父的弟弟,就算父亲放弃了我和母亲,伯父还是我的伯父,所以,伯父在同一年就让母亲和我搬回了村里,因为伯父是村长了,就很少有人敢再欺负我和母亲。钟叔过世时,是伯父叫我回去的,伯父在电话里说,当年他的村长之位是钟叔想方设法让给他的,为了就是让伯父能好好地保护我和母亲,现在钟叔不在了,他肯定很希望我能给他送葬。

    3、

    “涛,今晚到我家喝酒好吗?”勇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听着勇十几年来第一次邀请我去喝酒,我心里真的很感动,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勇继续说到:“其实,我父亲生前真的很爱你的母亲,只是他并不想背叛家庭而已,自从我妈烧了你送来的那双布鞋后,他就再也没穿过布鞋,以前年少轻狂,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现在我才知道当时他压制着这份情感真的很不容易,我母亲是文盲,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爱情为何物?真的很谢谢你的母亲,谢谢她给了我父亲一份深沉的爱情,父亲临终前说他死后要埋在这个地方,现在我才知道,他就算去了九泉,每天在心里想看到的竟然是这块地,这是你母亲常去的菜地啊!”

    “我也谢谢你,还有钟叔,我也是现在才明白的,为什么母亲在这块水田地上改种了蔬菜,原来她也是想天天都来这块菜地,每天都能看到你父亲的碑文,他们不能成为夫妻,就当是彼此心里最想得到又不敢得到的情人吧!”

    “回去吧,今晚我们一醉方休,”勇说,这时,勇把手电筒照向坟茔对岸的涧水旁,这下真的让我们惊呆了,想不到在这深山涧水里,竟然有一株株红色的花在电筒的光环里轻轻地绽放,山风拂过,一朵朵如红丝巾的花瓣就静静地散落到水里。

    “那是什么花啊,怎么一张叶子都没有?”勇一脸惊奇地问。

    “如果我说的没错,那就是彼岸花了!书上说,彼岸花,花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这种花是黄泉路上最美丽的风景,如果真有来生,但愿钟叔和我的母亲不要再相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