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莲生大师(一)

朱衣公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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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众人都累了,宁慎之和谢探微都吩咐将饭菜端到房间吃,其他人就也都懒得出来吃,只在房间凑合吃了点。

    凤知南吃过晚食后就上了床,闭目盘膝而坐,双手自然垂在膝上。

    仇希音见过兰十九也曾这般打坐过,便也不打扰她,练了半个时辰字,又看了半个时辰书,见凤知南还在打坐,吩咐梳洗。

    待她梳洗妥当,凤知南也下床梳洗,仇希音就坐在床边等她,待她梳洗妥当走到床边,起身问道,“公主习惯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

    仇希音便率先上了床,爬到里面,躺好,盖上被子,客房里虽然只有一张床,但好在有两床被子。

    仇希音躺下后,凤知南也上了床躺下,仇希音注意到,她并没有换上寝衣,从上到下穿得整整齐齐,只打散了发髻,用一根黑色的丝带将头发绑在脑后。

    仇希音没有多问,安静闭上眼睛,她感觉到大雪上前帮凤知南掖了掖被子,放下帐子,接着就是一阵衣物拂动的窸窣声,有人吹灭了蜡烛,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旁边多了个凤知南,仇希音虽然累极,却很难安心入睡,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朦朦胧胧睡着了,仿佛只是刚睡着就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却是丫鬟婆子们已经开始起床了。

    她闭着眼睛没出声,不想紧接着凤知南就起来了。

    人家公主都起了,她自然没有赖床的道理,仇希音只得也跟着坐了起来,不想外面竟还是一片漆黑。

    凤知南回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你若是不想去看日出就再睡一会”。

    仇希音踟蹰着没出声,凤知南再次开口,“你别去了”。

    仇希音歉意一笑,“那就劳烦公主帮我请个罪,我昨儿实在累了”。

    凤知南点头,很快收拾妥当出了门,外间喧哗了一会,又归于寂静,仇希音朦朦胧胧睡着了。

    她一觉醒来已是辰时了,照例先练了一个时辰字才命梳洗,红萝端来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白粥,这时候寺中的厨房里就只剩下这个了,所幸她们带的点心还剩了些,仇希音也不挑,就着粥吃得七分饱就放下了。

    红萝一边伺候她漱口,一边道,“刚才奴婢去厨房,看见四爷在院子前面的亭子里看书,兰七说四爷已经在那里等姑娘等了一个早上了”。

    仇希音哼了一声,问道,“其他人都去看日出了?”

    “奴婢听小沙弥说宁郡王和四公子在和莲生大师下棋”。

    仇希音犹豫了一会,到底是对莲生大师的好奇占了上风,问明他们在哪下棋,起身往外走去,果然刚出院子就看到了谢嘉树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拿着一本书看。

    她也不看他,径自从凉亭边走了过去,谢嘉树也不吭声,只默默起身跟在她后面。

    两人就这样谁也不理谁的到了莲生大师所居的院子外,仇希音命红萝进去求见,不想竟是宁慎之亲自出来了,道,“重华说树哥儿不许进去,要等仇三姑娘消气了再说”。

    谢嘉树闻言看向仇希音,欲言又止,仇希音哼了一声,朝宁慎之福了福,跟着他往里面走去。

    宁慎之想是不惯和小孩子打交道,沉默了一会生硬问道,“仇三姑娘怎么没和阿南一起去看日出?”

    仇希音实在不愿多同他打交道,简单嗯了一声。

    于是,宁慎之也不说话了,两人沉默着往里走,忽地,仇希音猛然顿住脚步,目光直直落到与谢探微对面而坐的男子脸上。

    从她的方向正好看到他迎着光的脸如春晓之花,如画如描,眉心一块殷红的胎记,形如初绽之莲。

    因着这个个特殊又寓意吉祥高洁的胎记,他刚出生便得饱学儒雅却性子严苛的父亲赐下了满是爱怜的小名---小鱼儿,取意自古乐府的江南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他的父亲,仇希音曾见过一次,那样一个严肃严苛不苟言笑的大儒能给自己的儿子取这样一个活泼的小名,足见对其怜爱之深。

    事实也正如他的小名所昭示的,这条小鱼儿在家族的保护培养下,在父亲的怜爱教导下,众星捧月般长大,在十九岁那年以一篇洋洋洒洒的广寒赋名震江南,与谢探微齐名。

    也就是在那一年,刚刚四岁的仇希音第一次见到他。

    太祖母指着他对她说,“音音,你看,那就是与你小舅舅齐名的江南第一才子,你瞧他好不好看?”

    她站在茶楼二楼的栏杆后踮着脚看他,看着那个色如春花,却干净如冬雪的少年,他的容貌气质太过出尘出众,以致于刚刚四岁的她牢牢记住了他。

    一年后,她第二次见到他时,他已经不再是她曾经见到的那个干净如冬雪的清贵少年,她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你跟我回家,我请大夫给你治伤”。

    曾经在清波之上,现在却深陷污泥,满身伤痕化脓恶臭,乞丐般伏在街角的少年木然转过眼神看她,半晌才问道,“治伤,为什么要治伤?”

    他声音喃喃,不像是在问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五岁的她认真想了半天,最后肯定道,“太祖母说,身子再疼也要忍着,药再苦也要咽下去,因为最重要的就是要活着”。

    那是五岁的她遇到那样一个问题,能想到的最高深的回答,即便那时候的她还不明白这一番话的含义。

    他和她回家了,在太祖母的农庄里养了足足三个月才勉强能下床行走,当他拄着拐杖,穿着仆役的粗布灰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恍然又见到了那个初遇时傲雪凌霜的锦衣少年。

    “小小姐,”他学着庄子里的仆役佃农般叫她小小姐,说,“我不能在庄子里白吃白住,听说小小姐喜欢吃螃蟹,正好我很会做雪花蟹斗,小小姐想不想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