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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有棵老榆树,老榆树上挂个钟,钟每天准时敲响,喊孩子起床读书,喊老师们准时上课。
老榆树有多老,没人知道,只知道百年校庆的时候,那些颤巍巍的老先生老太太走到树下热泪盈眶地跟它合影,更有一群鹤发鸡皮的老者,顽皮地拉响了铁钟。当当当的钟声似乎在召唤着当年的顽童、唤醒了皱纹深处那久远的记忆。
我是在不经意间注意了那棵老榆树的。
那天天气骤然热了起来,教学楼前骄阳似火,灼灼地燎烫着人的皮肤,我跟几个待课的老师不自觉地走到老榆树下。
“大树底下好乘凉!”一个老师没话找话地说。
“今年这么大冰灾,多粗的树枝都给坠断了,我以为这棵老榆树该死了,不想还这么好荫凉。”一个老师附和说。
“根深叶茂,树枝断的越多,它越旺盛!”另一个老师感叹着说“断下的,大都是些生了虫的老枝子”
我的心里不禁一震“树枝断得越多,它越旺盛”难道遭受断臂之痛,它竟然越发茂盛了吗?
举头,仰视。
老榆树半边枯木半边春。几条粗大的枝桠黑黢黢地伸向苍天,如英雄倒地前凄厉的昂首问天;而另一边几条壮实的臂膊昂然的顶出一天的青碧。
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围着老榆树我以一种膜拜的心情瞻仰它世纪的沧桑。
离地半米的地方有一圈明显的锯痕。能想象出来,当年锯它的人是怀着无比的仇视要置它于死地的。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把树锯一圈,其实就是割断了树的血脉。锯树的人大概是有一种阴暗的心理吧,他是要看着树慢慢的自我枯干,然后才名正言顺的将它放倒。我能想象到,老榆树是多么的痛,血,和着泪,在伤口滥觞,但老榆树血泪无声;我能想象的到,锯树人何等的快慰,他掩口而笑,他睥睨而歌,为自己的得意之作兴奋得半夜睡不着觉。
但,锯树人失算了,老榆树没死。它一根根的接通了血脉、一点点的愈合了伤口,使地下的琼浆玉液汩汩的流淌,直达冠顶;使天上的阳光雨露透过叶脉源源的传输,饱涨了丝丝纤维,大树愈见其大,枝叶愈见其丰。我想大树会不会张狂的招摇呢?当然,它不会,也许它早已原谅了一切,甚至它压根就不曾有过怨恨。
往上,离地一米的地方,有一尺见方的斧痕。当年,斧子很利,弄斧人的力气也很大,整个疤痕呈青灰色,视之,如同看到了斫伤露骨的躯体,让人触目惊心。疤痕四周是自我修复留下的健壮的棕色皮肤——年轻而充满活力。
再往上,那是不同年代敲钟人留下的形状不同的、但都粗大无比的铁钉。它们象一个个阶梯,承前启后;又像一个个带着刺通的标签,标注着时代的似水流年。
当然“xxx我爱你”的爱情印记是有的“xxx是小狗”的顽童刻痕是有的“打倒xx”的古老口号也依稀可辨凡是刻下印痕的,我想大概是都想让大树用伤痕帮自己承载心愿的吧;或许是都相信大树如同石碑,会永远保存自己的恩爱情仇的。
那老榆树,就这么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切,仿佛无痛,仿佛无伤,依旧苍翠茂盛,依旧春生夏发,依旧耸起肩膀,抗起了那口洪亮的钟。
我忽然想到:那些操刀弄锯挥斧的人,他们,如今在哪里呢?那些当年的恩爱情仇,如今又演化成了什么样的小鸟,又栖息在哪棵大树之上呢?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心头忽然地就冒出了这么一句,是啊,剧树的人不见了,砍树人不见了,刻树的人也不见了,那么什么才是永恒的呢?难道大树是永恒的吗?好像也不是。
“当当当”上课铃声响了,带着沉思,走进课堂,回望老榆树,它如同一个佝偻的老人,从历史的烟尘中走将出来,尘满面,鬓如霜。心中感慨:多灾多难的老榆树啊。一个机灵在心底炸开:那老榆树带给我们的不正是关于灾难、关于疗伤、关于豁达、关于冲淡的人生命题吗?
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今天,就给孩子们讲讲这棵老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