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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被大风大雨吓疯了吗?胡言乱语些什么?”一道冷嗓插入两人之间。
“二少爷。”秋茗和沐萧竹连忙回头。
林星河步到火堆旁,他身上华贵的紫袍此时正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秋茗连忙起身,到山洞石壁处取来叠好的白袍递上。“爷,快换上吧。”
林星河接过来,又把手上的白袍递给了沐萧竹,冷言道:“换上吧。”
低头看看湿冷的衣裳,她没有推让,大方收下。
“主事和大伙还好吗?”临去换衣前,沐萧竹认真的问。
“都安排妥当了,等风停了,你会再见着他们的。”
“谢谢二少爷!”沐萧竹笑了,笑得如秋雨中的桂花,既艳又洁净。
面对谢意,林星河只是轻哼一声。
看吧,就是这样的态度,难怪会被人误解。
她暗暗想着,身子躲进山洞的更深处,那里没有火光,能藉着黑暗换妥衣裳。
宽大的袍子,对她来说大了些,可是能换下湿冷的衣裳她已觉得开心。
重新回到火堆旁,秋茗已窝在一旁睡着了,而忙了一夜的男人则气势不减地坐在火堆边看着她。
一道惊艳之色从林星河眼底流过。
望着沐萧竹缓缓走来,平时梳着两髻的头发披散着,半盖住线条优美的小脸,雪白的袍子让她的肌肤看起来更加白皙,他顿觉眼热心跳,连忙别开目光。
“二少爷,让奴婢给你把发散开吧,你的发都湿了。”她温婉地跪在林星河身旁,轻声说道。
他的耳朵是有记忆的,在他酒醉的那一夜,就是这道声音令他减轻了痛苦。他本想推拒,可脑袋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
得到首肯,沐萧竹移往他的背后,拔掉他发上的束带,细致地以手梳理他的长发。
她近在身旁,让他嗅到自她身上传来的馨香,香气环绕在他鼻端,久久不散,一股热力直窜他的胯间。
“好了就离我远一点。”他力持镇定的说道,但他的脑子里却忍不住想着她半褪白袍,香肩半露的样子。
“是,奴婢遵命。”刚才还好好的,为何口气又变严厉了?沐萧竹暗叹,她弯着身子退到了离林星河稍远的地方。
只见那凌厉的目光远远地定在某一处,绝不与她的视线相碰。
他又在生她的气了吗?还是在想什么不开心的事?她很没辙,这样有话不明说的主子让她很头痛啊。
“二少爷?”
“笨丫头,我要是你,我会闭上嘴,早点睡。”
又是这种气死人的口气,哈,好有趣哟。被吼的沐萧竹满脸兴味,眼神里灵黠更浓。
“二少爷,奴婢有没有告诉你,那一夜为了帮二少爷回到飘絮院,奴婢花了六枚铜钱请马夫大哥把你扛回房里呀?”
“没有。”
“那能不能请爷现在把银两还给奴婢呢?”
林星河嘴上邪气地一撇,自袖里摸出一枚碎银,丢到沐萧竹的脚边“本少爷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她小小的偏了偏螓首,假装认真看了看地上半两不到的碎银子道:“二少爷,奴婢的钱也是很珍贵的,请二少爷一一还来,这个碎银奴婢可不要。”
“蠢奴才,这半两银子能换不少个铜钱,你想要自己去帐房换出来便是。”他鄙夷的哼笑。
“奴婢就要爷现在还上六枚铜钱,要是还不上,奴婢就是你的债主了。”她干干净净的五官上染着促狭的笑。
她竟然有胆逗他?
林星河邪笑着侧倾过去,逼近沐萧竹的身畔,眼露妖异。
“二少爷还不上是吗?那奴婢要收利息哟。”在论异的视线下,沐萧竹很勇敢地说:“二少爷,其实奴婢也不贪心,只要你跟奴婢说说以前的船坞还有过世的老爷就可以了。”
方才他在船坞里好威风、好神气,令人好感倍增,也让人想一探过往。
“知道那些做什么?”他神情蓦地黯然。从没有人问过他的事,一时被沐萧竹问到,他有些吃惊又有些惆怅。
“二少爷,你一定对船坞很熟悉对不对?有些事连大少爷都不知道呢。今日要不是你出现,奴婢肯定就被吹到海的那一边了。”
“蠢笨的丫头,无关紧要的事想听就告诉你吧。祖母不喜欢我,娘又忙着跟大娘、二娘争来斗去,我和爹都不爱在宅子里久留,爹就时常将我带在身边,我们最常来的就是船坞,白天到工匠那儿,查看他们造船的进度,夜里,我跟爹就坐在围塘边上说故事,或是数着星星吃夜宵。”林星河在她纯净晶莹的眸光里打开了话匣子,这一开口,就怎么也收不了口。
“爹最喜欢带我登上还未下过水的新制海船上,让我亲自动手拉开布帆,好似我也在海上乘风破浪。爹还教我如何分辨沙船、河船、官船,讲解它们之间有何不同,像今日这种大风,爹在世时也常有过,早就留下了几处避护洞以备不时之需,其实除了这样的山洞之外,爹还在船坞不远处筑了一些地窖,以防万一,爹常说工匠们也有家人,一定不能让他们”
沐萧竹双手托腮,仔细听着,不漏任何一个细节,听到激动处,灵巧的眼波晶璧闪动,很是动人。
“利钱收够了吗?债主。”说完过去,林星河双眸垂低,再次退回他的重重防备里。
“够了够了,这么多可够抵好多天的利息了呢!本钱就等来日奴婢再向二少爷讨。”那六枚铜钱只不过是她的托词而已,要想让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二少爷坦露心声,不用点小手段可不行。
“二少爷渴了吗?奴婢替你倒水来。”她去石壁边取水,回来时,只见盘坐在火边的林星河翻弄着她放在地上的数张船图。
她把水递过去,但迳自看图的他没有接。
翻动手上未被雨水淋湿的船图,林星河的眉头越皱越紧。“爷怎么了?这一张画是奴婢画的,难道有地方画错了吗?”
“你画的?”他抬头看着垂下的秀脸。
“是,奴婢的爹爹是个画师,生前在宫里的画院当职,奴婢的画艺全部承自爹爹。”
他太惊讶,以至于无法收回自己灼热的目光。
“你画的图比以前林家工匠画的图来得细致许多,这里做得很好,这根桅杆比其他的要更宽一些,你就特地着了朱色。我爹要是在世,一定会很高兴,他常跟我说,画师的图都太粗陋了,常会让木匠们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多一寸还是该少一寸。”
被他称赞,沐萧竹秀脸浮起红晕。
橙红色的火光跳跃在两人之间,一些比火还暖的情愫悄然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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飓风一夜后,林家的船坞倒掉了一个工棚,丢失了两三艘渔船,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损失,船坞里的人们个个都安然无恙。
那之后,本来在船坞伺候的沐萧竹在老祖宗的安排下离开船坞,入大宅跟在沐秀身边听命。
秋初之际,天气晴朗,四十开外的沐秀却受了风寒卧病在床,沐萧竹向何嫂嫂告了假,陪在姑姑的床前。
“傻丫头,我不碍事,你这一告假,老祖宗命你跟着帐房李先生看帐的事该耽搁了。”沐秀有些紧张地拉着侄女的手。病中的她披头散发,没了平日的气势,额间的细纹让她看起来老了许多。
灵巧的沐萧竹替她拢了拢发“姑姑莫担心,等你病好了我再去,姑姑想喝水吗?手已经不那么烫了,看来烧是退了。”
“萧竹!”病中的沐秀眼眶有些湿。“我一生未婚配,膝下无子,你虽然是我的侄女,可我视若己出,姑姑希望你比我幸福,真想看着你好好出嫁,别像姑姑这样一辈子是一个下人。”
“姑姑当年没有心仪的男子吗?”
“差一点,差一点姑姑就嫁给一个人。可是他好了,不说这些了。萧竹,去把衣箱打开。”沐秀掉了几滴泪,但生性要强的她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指挥着沐萧竹找开雕满云纹衣箱。
“霞帔、盖头、凤冠。”沐萧竹打开樟木衣箱,满眼鲜红映入了她的眼帘。
“再摸摸下面,有一个小匣子,把它拿过来。”
她找到匣子,慢慢捧到姑姑眼前。
“这是一对龙凤镯子,这是一套金丝步摇,这是一两重的耳坠各一对,这是银器,在那个箱子里还有一对象牙如意,这是姑姑半生积蓄,等你出嫁的时候,姑姑就全送给你作嫁妆,虽然不是很多,至少不会让你嫁得寒酸。”
“姑姑!”沐萧竹激动得落下泪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姑姑一生为奴,眼前的这些金银珠宝是她毕生努力得来的,她竟然全给了她。
她自小没有娘亲,是姑姑的庇护让她重拾失去的母爱,也是姑姑的严厉教导,她才能在林家被主子赏识,是姑姑从苦难里把她拉出来,是她的亲人更是她的恩人。
“不哭,最近记得再努力一些,跟着李先生好好学看帐,别辜负了老祖宗的美意。”
老祖宗私底下已经决定把萧竹定给大少爷做妾室,如今招她入宅子里学帐就是为了以后做准备,虽然众人皆知这不合规矩,但老祖宗坚持,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老祖宗的用意是等大少奶奶过门后,让她帮着大少奶奶,让她做大少爷得力的左右手,老祖宗还承诺会让未来的大少奶奶明白萧竹是贵妾,绝不会让人欺负她。再者林家人丁单薄,老祖宗也冀望身形高挑的萧竹能为林家多添些男丁。
思到此处,沐秀满心欢喜。她的侄女虽是做妾,但终于不会像她一样的终身为奴,能有个好归宿,她也算圆了当年的美梦。
“姑姑,萧竹没有了娘,姑姑就是萧竹的娘,萧竹日后会像女儿一样给姑姑养老、送终的。”此时的沐萧竹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被人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