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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童年的记忆里,武汉这个城市朴实而自然,既有“城”的浑厚宽阔,也有“市”的亲和温情。童年时喜欢坐在江边的石阶上看江波浩淼,喜欢穿着凉鞋拾阶而下,感受江水的清凉舒爽。火车从钢浇铁铸的长江大桥上大气磅礴地跑过,在头顶上厉声长鸣,桥下的人们不由得行注目礼,江面上轮船踏浪而来,以笛声相应和。
船声隆隆,船尾拖拽一道美丽的浪花,心情也会莫名地兴奋。小时候总把乘渡当件乐趣的事情,六分钱一枚的船币,到检票口一扔,动听的嘎嘣声,圆币舞蹈着,落进斗形的容器里。每一次乘渡,既紧张又激动,像是精彩的冒险。老人说江上有江猪,一种能将小船掀翻的恐怖生物,以后才知道那不过是顽皮可爱的江豚。
武汉,太容易和长江联系在一起,也太容易和畅游长江相联系。不错,武汉人和长江的亲密接触,总是用游泳这种方式来表达,当他们在惊涛骇浪里出没沉浮“胜似闲庭信步”不惧水深浪险和峥嶙的乱石,就像那勇敢翱翔、笑傲风雨的江鸥,你不佩服都不行。
“人生自有风涛险,翻说长江是畏途”我庆幸自己生在江城,江给了我愉快的心情,也给了我人生的启迪。
除了长江这条母亲河,武汉有多少湖泊河塘,恐怕无法胜数。武汉三镇,汉口过去是著名的湖荡地,实业家刘祥从清政府那里收购方圆60平方公里湖荡地围土改造,才有了后来繁华的江汉路闹市。汉阳有广蹂的原汁原味的乡土山水,后来被冠以“山水园林城”的美誉。至于武昌,一些湖泊不仅闻名,而且让人记忆深刻,至于塘塘洼洼则不计其数。
“只说西湖在帝都,武昌新又说东湖;一围烟浪六十里,几队寒鸥千百雏。”曾几何时,东湖是我童年的骄傲,一家人到东湖游玩踏青,我骑在湖畔白色的石象上,父母和外婆在我前面站成一排,外婆手里还拿着我的一件小背心,背景是浩渺的湖水和棕树的剪影。现在除我自己,岁月已经无情地带走了所有的人,这张黑白留影,则成了永恒的纪念。
看柳,观荷,踏雪,寻梅诗情画意的东湖,不像杭州西湖沿岸有人文景观,她是以自然韵味为美的,朱德的两句诗“东湖暂让西湖好,将来更比西湖强”成为许多人的共同憧憬。东湖的标志性建筑是行吟阁,我站在屈子的塑像下仰望,不能全然体会屈子的悲壮,也不全然懂得屈子的心,现在的我却真的懂了。广场上还有鲁迅的塑像,多少年后的今天那塑像还在么?我不能确定,但我的精神世界里有了他们的位置。原来东湖给我的还有这样的心情。
沙湖是次于东湖的第二“城中湖”父母的工作单位就在那一带,小时候便常常在那里玩耍,把军绿色的书包放在垂柳下,赤着脚在湖滩上追逐奔跑,撒下一串欢笑。那时的功课并不沉重,放学也较早,大多数孩子乐天率性,自由自在。跑累了,和伙伴蹲在泥地上玩分田游戏,小刀在地上划块方格,各取一半,然后比试在格子内掷刀,谁掷赢便能分对方的“田”
有时独自哼着先锋队队歌,豪迈地从湖岸上走过,拐进一片渔村,走过鱼塘中间的田垄,在一处山丘下找到父亲,父亲在那里的工作站值守。
父亲陪我走到滩上。滩上绿草萋萋,野花点缀其中,花草的淡淡香味夹杂着泥土的湿润气息,十分的好闻,而在我们身边,蝴蝶翩飞,青蛙跳跃,一切充满天籁般的和谐。父亲脱下工作服铺在地上,抱膝而坐,眼望清澈宁静的湖面锦鳞游泳,水鸟栖息,美景让人沉醉。我采了几株狗尾草,扎在眼皮子和唇上,扮猫脸同父亲顽笑。不明白为何,在那个年代里,我们活得简朴却很惬意,清贫却很安然。
这些江和湖,曾经给我亲情的温暖、生活的美丽,在记忆深处,它们不因岁月弥久而黯然无光,反如一罐老酒在久远中显出香醇。
谁会想到呢,长江中的白鳍豚永远没有了,江豚也不再容易看到了,至于众多的湖汊河塘,已经少得十分可怜,离普通人的生活远去。据说沙湖因人为填湖,水面由最初万亩缩小到目前五千亩,并且满目疮痍,成为人体不可接触的“特大生态污染源”
你何曾会想到过失去呢?但很多东西的确就这样失去了,不回来了。不仅是昔日如画般的美好生态,还有如诗般的温煦亲情和无忧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