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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楚楚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密如织的细雨，有一种想伸手去接的冲动。铺天盖地的沙沙声有如嫩蚕啃食桑叶，更加衬托出这雨天的寂静。她下意识地双手交叉抱紧双肩，仿佛那雨就一滴一滴地落在颈脖里。
爸爸上个月走了。他走在一个充满月光的晚上，走得轻轻的，悄无声息的。楚楚在那几天只是一个劲的哭，以至于谁给她披上白色的孝布她都不知道。她也记不清有哪些亲戚来过。在送爸爸上山的那一天，楚楚哭得险些晕厥。要不是姑姑手快，她可能就要倒在爸爸的墓坑里。看她痛苦欲绝的样子，劝她的人也陪着流了一把眼泪。
爸爸走了，爸爸走了！楚楚觉得，爸爸走后的日子，她的天空开始变得残破而不全。
这天愈发阴沉了，仿佛那雨不下个十天半月不会罢休。这天气，怎么像一种病一样，慢慢的波及至心里啊！楚楚想。她忽然有些担心那边的爸爸是否孤寂。虽然她不怎么相信灵魂之说，但此刻她宁愿相信，爸爸宁静的目光正透过重重雨幕，在遥远的天上看着她。
二
因为爸爸的关系，这个暑假再没有了往年的多姿多彩。在楚楚眼里，它只有单调的黑白二色。白是苍白。而黑是巨大的，它沉重的压迫让人窒息。
十六岁的楚楚感觉到这个夏天是她挥手与青涩告别的日子，她能感觉到生活的风雨压在肩上的沉重。所以她拒绝与昔日的朋友们疯玩。她要与正在悲伤中的妈妈一同田里地头的奔忙。
一片又一片的稻子熟了，黄澄澄的，散发一股淡淡的香。楚楚第一次割稻，妈妈叫她穿上袖套，以免肌肤被稻叶割伤。爸爸死了，就苦了楚楚了。妈妈看着楚楚绯红的脸，心疼地说。不怕，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楚楚坚强的说。她抬头看了一眼田边的苦楝树在烈日下洒下一片荫凉，一只蝉在上面断断续续的叫着。楚楚忽然想笑，她记起小学课本里把蝉的叫声叫做“热死了，热死了”是多么形象而生动，仿佛就是此刻所有农人的心情写照。
三
生活还得继续，妈妈说。可我太累，我需要一个人与我共同分担家庭的压力。楚楚，你懂吗？楚楚默不作声。但她能理解妈妈。妈妈还年轻，如果让妈妈一个人走下去，确实是对妈妈不公平。但平静的生活突然让一个人闯进来，楚楚感觉到无所适从。
但要来的终究要来。楚楚想。人生的旅途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啊！她记起一部电视剧里的对白，苦笑一下。她拿起一本课本，随意地翻着。
就要开学了。楚楚想起开学后的日子，妈妈在田里孤独的身影，鼻子微微一酸。
四
过完年的时候，妈妈经人介绍和一个男人认识了。
楚楚不喜欢那个男人。但妈妈对她说，过日子就需要这样的人，朴实，沉着。但楚楚不喜欢。那个人说话粗声大嚷，偶尔来几句粗话。个子也不高，模样近乎猥琐。
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坐在院子里的楚楚拿了本书，却不咸不淡的想着心事。那个人抽着劣质的香烟，坐在阶沿上，望着走来走去的鸡。一只鸡许是太饿了，嗖地飞上桌子。那个人立马站起来，双手作欲抓壮，口里骂道，狗日的瘟鸡，老子忽然看到楚楚再看他，就尴尬地笑笑，你看，老毛病又患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楚楚别过头，装作看远方的样子。
五
楚楚决定转学，为百米冲刺打下坚实的基础。在楚楚的学习上，妈妈都一直依着楚楚。
楚楚像一只鸟儿一样，周六从五十里外的县城飞回来，周日下午再急匆匆地飞回去。家里多了那个人，妈妈不再需要她下地。那个人像楚楚爸爸一样，总不见有累着的时候。楚楚总看见他放下手里的，就扛上肩上的，在屋里屋外转动着。
楚楚木然地看着那个人。在楚楚眼里，那个人仿佛与自己无关。妈妈看了一下楚楚的眼神，低头叹了口气，依旧忙着自己的。
六
星期一第一节课，楚楚发觉带回家的书一本也未带来。正是紧要阶段，没有书与笔记怎么学习啊！楚楚一上午坐立不安，盼望早点放学，好回家取书。
当下课铃声响起时，楚楚第一个冲出教室，她想以最快的速度搭车回家，然后赶回来。
楚楚。在经过操场时，一个熟悉的大嗓门传过来。楚楚看见了他。那个人推着一辆旧单车，右腿膝盖处破了，隐约有一些血迹。他看见楚楚，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递上一个鼓鼓的塑料袋说，楚楚，我把你的书送来了，我知道你等着用。只是，只是在下坡时摔了一跤，把你的书摔烂了。你看，我真的很无用，对不起啊，楚楚。说这话的时候，那个人脸露愧色，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楚楚不作声，眼里蓄满泪水。
良久，那个人抬起头来，看见楚楚的样子，急急说道，楚楚，我要急着回去，家里还有一些事等着我去做。说完骑上单车摇摇晃晃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楚楚的鼻子忽地一酸。她想对那个人说，爸，有你的爱生活就不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