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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祸水”肯定是中国的特产。辞海里给“祸水”下的定义是“祸人败事的女子”中国的祸水阵容浩浩荡荡,不绝于历史长途。比如倾周的褒姒,亡商的妲己,沼吴的西施,乱唐的杨贵妃别以为祸水专指皇家贵妇,陈圆圆、潘金莲、赛金花恐怕都难逃其咎。
有趣的是,自古贤良皆寂寞,唯有“祸水”留其名。为什么呢?皆因“祸水”都是美女,倾国、倾城,或者倾家。因美获罪。
爱美是天性,秀色可佐餐。且不论帝王的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就说封建时期“三个代表”的士子阶层,循美猎艳就蔚为时尚: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
“解舞腰肢娇又软”
“贪恋香衾,懒下牙床”
审美的眼光,笔下的情致自有高下、雅俗之分,然而美色当前,毕竟英雄折腰。虽然尾巴已经进化掉了,但人终究是动物,都有正常的本能。喜欢美女,贪图美色,古今中外皆然中国的老祖宗,大圣人孔子、孟子以及朱子理学洋洋洒洒的道德教诲有几位先生能通读并贯彻的?然而“食色性也”这句话却人人皆知,无师自通。要不怎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对待美色,中外男士不同的态度颇耐人寻味。
那个引起两国血战十余年的绝色美女海伦,没有被当作“祸水”反而被当作美、爱和性的完美统一;那个让英国爱德华国王逊位的美国寡妇,也没有被看作“祸水”反而别看作爱情至上的现代灰姑娘;那个被控不敬神之罪的古希腊名妓,在法庭上律师解开了她的内衣,法官看见她美丽的胸脯,就公然宣布她无罪
中国就不同了——
事成,自然归功于仁人志士。
事败,当然归咎于红颜祸水。
大彻大悟的英勇男儿不是女人生的,如孙悟空、尧、舜,秦始皇、朱元璋
大奸大恶的卑琐小人都是女人害的,如商纣王、夏桀、陈叔宝
失败的男人后面,常常都有一注祸水。男人干了什么糗事、蠢事,追根究底,总能从他的身后找出女人的纤纤素手。
从总体上说,西方人对美色是坦然无畏,甚至是敬慕慑服的。而中国人对美色一样充满欲望,但却惊恐于这种欲望,表现出一种欲拒还迎的虚伪和矫饰。唐语林有这样的记载:
宣宗时,越守进女乐,有绝色。上初悦之,数日,赐予盈积。忽晨兴不乐,曰:“明皇帝只一杨妃,天下至今未平。我岂敢忘?”召旨前曰:“应留汝不得。”左右奏,可以放还。上曰:“放还我必思之。可赐鸠一杯。”
无独有偶,陈朝皇帝陈叔宝带着两个贵妃成为隋皇帝杨坚的俘虏。杨坚赦免了陈叔宝和姿色稍逊的孔贵妃的死罪,唯独将美艳惊人的张丽华“斩立决”原因是杨坚接受了教训,认为陈朝的灭亡,不是皇帝陈叔宝的无能,而是贵妃张丽华美艳的错误。将这个狐媚留下,隋朝的江山也会毁灭在她的手里。
恩宠时,男人们恨不得量天下之物力,讨美人之欢心;影响男人的权势和享乐之时,或沉江、或投环、或赐鸠,薄命有如草芥。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杨坚的苦心孤诣并没有使隋朝百代流传。隋朝很快就淹没在其他祸水里。而上文所提到的唐宣宗,也很快就走进了历史的轮回。唐朝末代皇帝僖宗逃难再一次经过马嵬坡。有人在驿馆题诗讽曰:
马嵬烟柳正依依,重见銮舆幸蜀归。
泉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更怨杨妃。
悠悠历史,就是这样充满深沉的反诘。
“祸水”们魅惑男人,让男人皮酥脚软,不思进取,自然罪不可赦。
问题是这个世界只要还有女人存在,就禁绝不了魅惑。杀了她一个,还有后来人。意志不坚强,害怕遭到魅惑,男性可以遁入空门,或者更彻底地来一个“挥剑自宫”了断肉身的生理欲望,还有什么美色可以诱惑你的呢?但谁也不会用这个方法。因为偷香窃玉的乐趣远远大于对魅惑的恐惧。
男权社会中,男人们努力维系绝对的精神优越感,俨然是女人一生的献身偶像和精神主宰。无奈精神上的怯懦,使他们不敢正视自身灭国丧家的失败,同时又无力拂逆对情欲的渴求。所以一方面他们乐此不彼追逐美色,一旦失败就毫不犹豫诿过于女人。
西方的宗教提倡忏悔和反省,中国则没有这样的道德传统。“不迁怒,不贰过”就是在大圣人孔子的三千弟子中,除了颜回,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不思反省自讼,只会诿过于女人,不过想掩盖自身的无能,来宽慰自尊心的失落。
诿过于女人是最简便易行的,因为男人们拥有独家话语权而女性在几千年封建社会里,则是一个失语的部落,根本就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和现在穿着真空装魅惑男人的上海宝贝相比“祸水”绝大多数被剥夺了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的权力。她们唯一的力量就是服从,无条件地服从于男人的意志。她们总是被动地参与世界的变迁,泪涟涟地走进流血的政治,泪涟涟地走进血腥的历史。
如果,女人们也拥有说话的权力,男人的丹青史还会那么清白吗?
世事如云,美人如水。
在久远的年代里,她们风华绝代,演绎自己长歌当哭的故事,然后香消玉陨。
青春,红颜,恩爱,宠溺尽付孔林乔木,吴宫衰草,楚庙寒鸦。
镜里荣华!
久居广寒宫的心事像流云一样悠然。